重新思考礼乐社会

时间:2022-09-26 08:19:51

重新思考礼乐社会

我们生活在一个礼崩乐坏的时代。我们也正在进入一个礼乐重建的大时代。不论政治如何演进,礼乐重建都是未来两三代人应予面对的核心议程。初步完成礼乐重建,社会秩序才能够稳定下来,中国文明才可言复兴,中国人也才能赢得世人尊敬。本文将对礼乐之当代含义、礼乐重建之必要性及基本原则,略作探讨。

礼乐即文明

人因礼乐而成人,共同体因礼乐而联结、而繁荣。无礼乐,则无秩序,也就无文明。这是古圣先贤之共识。《礼记?乐记》曰:

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惑于物而动,性之欲也。物至,知知,然后好恶形焉。 好恶无节于内,知诱于外,不能反躬,天理灭矣。夫物之感人无穷,而人之好恶无节,则是物至而人化物也。

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于是,有悖逆诈伪之心,有淫佚作乱之事。是故,强者胁弱,众者暴寡;知者诈恶,勇者苦怯;疾病不养,老、幼、孤、独不得其所:此大乱之道也。

是故,先王之制礼乐,人为之节:衰麻、哭泣,所以节丧纪也;钟鼓、干戚,所以和安乐也;婚姻、冠笄,所以别男女也;射、乡食飨,所以正交接也。礼节民心,乐和民声,政以行之,刑以防之。礼、乐、刑、政,四达而不悖,则王道备矣。

人需借助于他人、借助于外物而生存并追求幸福,如性,如衣、食、房、车,如权力、金钱。然而,若欲望没有节制,则必将被物所支配,人化物,也即人异化为物,此物化之人必疯狂追求物欲。若此种行为模式普遍化,则人与人之间将进入丛林状态,人人处于恐惧、焦虑、不安中,既无幸福,更无秩序,也就无文明可言。

共同体欲进入和维持文明状态,就必须以规则节制各人之物欲,协调人际关系。这样的规则,古人称之“礼乐”。然则,何为礼?何为乐?《汉书?礼乐志》:

乐以治内而为同,礼以修外而为异。同则和亲,异则畏敬。和亲则无怨,畏敬则不争。揖让而天下治者,礼、乐之谓也。二者并行,合为一体。畏敬之意难见,则著之于享献、辞受,登降、跪拜;和亲之说难形,则发之于诗歌、咏言,钟石、管弦。

古代之礼无所不包,无往不在,大体可分两类:经礼、仪礼。以现代术语言,前者为规范特定关系中各方权利--义务之法律规则体系,甚至包括宪法;后者则是更为日常性,因而内容极为繁富之礼仪、礼俗。

然不管何种礼,礼之基本功能都是“别”,也即,确定公、私生活不同场合中各人角色、地位、义务及权利,以及由此所决定的行为模式。礼的目的是“定分止争”:若每个人都明乎自己本分,尽自己本分,即可不争而和。《论语?学而篇》有子曰:“礼之用,和为贵。”礼在人际分、别的目的,正是为了和。和者,协调也。和就是处在不同地位、扮演不同角色的人相互协调,以最低成本合作,共享合作收益。故真正的和一定是因不同而和,和而依然不同。

但“礼胜则离”,若只有礼之分、别,则人必倾向于生分,斤斤计较,逐渐丧失斯密所说的通情能力,蜕化为“理性经济人”。如此,则人必相互防范,导致合作成本不断上升,以至于无法维持而解体,此所谓“离”。故礼之外还需乐。乐主同,主亲,诉诸人之情感,拉近人际距离。如此,人产生和保持合作之情感意向。故礼、乐相辅相成,缺一不可,《乐记》云:“礼、乐皆得,谓之有德。德者,得也。”

古人之所谓乐,范围极为广泛,如《舜典》:“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神人以和。”最原始的乐是无辞之声,进而产生有辞之歌,辞即是诗,《诗经》三百篇皆可以歌。伴奏有乐器,演唱伴以舞蹈。这才构成完整的乐。《乐记》:“金、石、丝、竹,乐之器也;诗,言其志也;歌,咏其声也;舞,动其容也。”

三代之乐多用于公共场合:首先用于宗庙祭祀,以和人神;其次用于朝觐、射礼等场合,以正节奏;再次用于君臣、君民、主宾之宴饮、飨食,以合人情。不过,三代封建时代,人们皆生活于小型共同体中,故公、私生活没有截然界限。故可谓乐无所不在。且此公共生活,固然由君子主导,庶民亦有机会全体参与,故乐无人不包,如乡饮酒礼就是全体乡民参与,君、臣、民同乐。

由此可以看出,礼乐就是塑造和维系人际间合宜关系之规则、规范、纽带,礼乐就是健全而优美之生活之形式,私的生活、公的生活。它不是随便什么生活方式,人总在生活,但有的时候是蝇营狗苟,没有尊严可言;有的时候相互伤害,人人焦虑而不安。礼乐则本乎天道,依乎人心,人人精心维护,而形成好的、优雅的、高贵的生活方式。在这种生活中,在这样的世界上,“事大积焉而不苑,并行而不缪,细行而不失;深而通,茂而有间;连而不相及也,动而不相害也。此顺之至也。”

共同的礼乐之覆盖范围,决定着共同体之规模。华夏共同体之形成即始于普适的华夏礼乐之形成,尧、舜与同时代圣贤之伟大就在于制作了普适于“天下”之礼乐。

因此,华夏三代古典文明就是礼乐文明。这些礼乐就是古人所说“文”。礼乐之文上揆之天之文,也即天道;下缘民情,而成人之文,家、国、天下等共同体之文。这些文在内为规则、制度,在外为衣裳、车旗、宗彝、乐器等名器,谓进退、周旋之仪节。“华夏”一词中,夏者,大也;华者,服章华美也。正是礼乐之文,把华夏与蛮夷戎狄区别开始,而华夏正是依靠“文德”吸引四裔。

故而,文让人、让家、国光明,此即“文明”。没有礼乐,即无文明,就是野蛮。实际上,没有礼乐,没有文,人的生存将充满不确定性。礼乐之大用,就在于“定命”,稳定个体之自然生命与共同体之人造生命。健全的个体与繁荣的共同体,以礼乐为“身之干”。

礼乐崩坏、重建之往复

周公建立经典封建制,制礼作乐,华夏礼乐文明达至巅峰。《汉书?礼乐志》:

周监于二代,礼文尤具,事为之制,曲为之防。故称礼经三百,威仪三千。于是,教化浃洽,民用和睦;灾害不生,祸乱不作;囹圄空虚,四十余年。孔子美之曰:“郁郁乎文哉!吾从周。”

这些并非虚语,由《诗经》、《左传》、《国语》等文献可见周代礼乐文明之盛况。正是礼乐塑造了周代之君子自重、高贵之品德,与优雅、得体之风度。《论语?泰伯篇》所载孔子的话说明了君子养成之道:“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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