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人的审悲

时间:2022-09-22 03:46:46

苦情戏在电影界丧失了市场,却以其无孔不入的魔力在电视界轻松收复失地。

许秦豪的力作《幸福》自去年10月份在韩国登陆后,再次引发了一场浪漫纯情片的观影风暴。故事舒缓而简单:在首尔经营俱乐部、过着自由奔放生活的英洙(黄升民饰)一下子陷入了困境:先是和女友分手,然后又查出患上肝病,雪上加霜。他告诉周围的朋友自己到海外留学,实际上躲避到了一个乡下的疗养院。在这里,他遇上了同样患有严重肺病的恩熙(林秀晶饰)。两颗孤独的心灵在彼此的碰撞中逐渐贴近,他们努力营造着彼此间的二人世界。一切看似平静,然而当英洙渐渐恢复健康,他开始觉得乡村生活贫瘠无聊,并把体弱的恩熙看作负担。恰在此时,前女友从首尔寻来,出现在英洙的面前……

这种技巧化的情节设计显然会赚来观众(尤其是女性)的大把眼泪,让他们无意识间便为主人公的爱情命运揪心动魄。然而,对于许秦豪而言,在电影叙事里以病痛作为煽情的工具却早已成为其屡试不爽的俗套。正如他最早的成名作《八月照相馆》,韩石圭饰演的男主角便身患癌症时日无多,却偏偏爱上了一个纯情的女警察;《春逝》中则出现了患有老年痴呆症的奶奶形象,许秦豪更借其“返回纯真”的视角结构全片;而《外出》的设计则更加悲惨,男女主角各自的爱人时遭遇车祸,这让他们霎时间陷入到无比矛盾和悲愤的境地。有人问许秦豪为何如此偏爱“病痛和不幸”,他笑笑说:“因为只有这样结尾才比较遗憾,才会让大家看完后有回味,下次再看我的影片。”

抛开票房上的考虑,韩国人对这种苦情戏的偏爱――也便是古希腊先哲所言的“审悲”――并非许秦豪专有,却着实是一种集体性的思维观念。我们在韩国商业电影中追寻这种“审悲”的源头,最早可以上溯至1992年的《结婚的故事》(金义硕导演)。影片讲述了一对男女结婚、吵架、分手、和好的故事,由于矛盾设置富于现实性、情节编排紧凑、拍摄手法新颖,这部影片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仅在首尔(当时还叫汉城)就创下52.6万观众的票房纪录。

另一部成功的作品则是1997年的《上网》。这部反映当代社会人与人之间沟通与隔阂的爱情片,在首尔的观众人次达到67万,整个韩国的观众人次则在100万以上。1997年底上映的《信》(朴新阳主演),则讲述了一对男女相遇、相爱、结婚,之后男人突然病死的故事,这部影片赚足了正深陷于金融危机中的韩国民众的眼泪,成为当年票房最高(170万人次)的韩国影片。1998年和1999年出现的几部影片《美术馆旁边的动物园》《承诺》《八月圣诞节》《我心中的风琴》等更把这种悲情模式推向一个小高潮。

由此,韩国苦情戏成为了颇具民族特点的爱情类型。在这种类型中,主要故事情节是男女主人公的爱情故事,而主要叙事矛盾集中于男女主人公冲破各种阻力并结合在一起(以生或死的方式)或彼此确认爱情关系。虽然这其间的过程可谓一波三折、悲悲戚戚,可观众们却甘心沉浸在冗长无尽的悲情里随之起伏。在韩国,卖座的影片除了反映民族南北分离的战争、间谍大片,如《太极旗飘扬》《实尾岛》等等,苦情片也是必不可少的补充类型――它们不像战争片那般投资巨大,可收益却往往十分惊人。

韩国学者卞智洪曾撰文指出了苦情戏背后的文化渊源,便是传统儒家文化在当代都市文化中的显影:“在如今物质高度发达的后工业文明时期,能否将源自东方农业文明的儒学体系再次彰现,以保持人与自然、人与他人、人与社会的和睦融洽的关系,是东方国家的一大课题。”从某种角度来说,韩国苦情片与七八十年代的台湾琼瑶戏颇有相似之处。当前的韩国,儒学家普遍认为儒学的“以人为本体的人本主义思想”,对恢复因现代机械文明和物质万能思想泛滥而丧失的人性,有很大的帮助。而《八月照相馆》《外出》等苦情片的价值恰恰就在于以一种诗电影的方式对韩国儒学(即传统东方儒学)进行了重新的影像阐释。如此看来,许秦豪等哲学系出身的韩国导演,其文化背景倒真是派上了用场。

近些年,韩国苦情片虽然在高投入的奇观大片(如《怪兽》《台风》)面前逐渐退居下游,但苦情观念却始终没有消失,并逐渐转移到长篇连续剧当中。譬如《蓝色生死恋》《冬季恋歌》的白血病、失忆症情节便延续了《八月照相馆》的“病痛美学”;190集的《人鱼小姐》则展示了中产阶级家庭无止境的婆媳矛盾;即便是在轻松搞笑的《浪漫满屋》中,争吵、误解和多角恋爱的苦情成分仍然占据了中心位置。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苦情戏在电影界丧失了市场,却以其无孔不入的魔力在电视界轻松收复失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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