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琳:台上的根基

时间:2022-07-16 09:07:57

有时候,李安会在现场暗示我:你要不要这么看易先生。

从《情深深雨》里的雪姨,到《继母》中的苗芳,再到《笑着活下去》里的徐丽然,大家习惯于把王琳定位于“狠心母亲专业户”。其实,王琳是个地地道道学有所成的“海归”。在我国,留过洋的演员不少,但像王琳这样读过前苏联莫斯科国立电影学院的还真不多。

充满矛盾的母亲

电视剧《笑着活下去》是我国第一个讲述弃婴的电视剧。剧组宣传的第一站选在山东一个不太出名的福利院。在此以前,王琳从来没有去过任何一家福利院。一进福利院,王琳首先看到的是一群孩子在唱歌。在他们幸福稚嫩的歌声中,一个四十多岁的保育员正耐心地给一个不到两岁的小孩喂饭。她手里同时攥着卫生纸,还要不时给孩子擦鼻涕。孩子们一律喊那些保育员“妈妈”。王琳从踏进福利院大门那一刻起,眼泪就没有停止过。王琳哭着对福利院的“妈妈”们说:“剧本给我营造了一个福利院的氛围,但是今天,当我来到真正的福利院以后,又有了另外一种感受。你们给这些没有父母的孩子一个家。看见你们,我想到我在演一个抛弃孩子,多少年后再把孩子找回来,还要听她当着我的面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妈妈’的母亲,简直没法不流眼泪。”电视剧《笑着活下去》的大结局是:王琳的孩子最终原谅了她,王琳最终为她曾经抛弃的女儿死了。这部戏在很多地方播出时甚至盖过《金婚》的风头,取得了收视第一的好成绩。在接这部戏的时候,现实中的王琳刚刚做了母亲。诚如王琳在福利院所说,从她翻开剧本的第一页开始,她的眼泪就几乎没间断过。

“我一直在解释:我所扮演的徐丽然不是一个真正狠心的母亲,不然她干脆不理这个孩子就完了。可是她已经欺骗了丈夫这么多年,不可能再回头了。”在王琳的眼中,徐丽然是一个充满矛盾的母亲。她一直周旋在丈夫、一对双胞胎儿女和一个遗弃的女儿之间无所适从。“一个母亲,有三个孩子,两个孩子是自己带大的,另外一个女儿是奶妈带大的。五个手指头都不一样长。小女儿要换肾,母亲最先想到自己可以把肾捐出来,可惜配型不成功,那么就剩下被遗弃的女儿和儿子。可是在儿子和女儿的衡量中,肾对男孩子确实比女孩子重要。她的偏心是经过再三衡量的无奈之举。”王琳在接受采访的时候,带着感情为记者背诵了大段台词。从戏杀青到接受采访,时间已经过去快半年了,那些台词还是如刀刻一般印在王琳脑子里,甚至做梦的时候,都挥之不去。回想起那段日子,王琳说:“那时候,我每天醒来,化好了装,就盼着进入到这样一种生活里去。我拍了这么多戏,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一场风月无边的麻将牌

去年的年底,王琳接到通知,她被邀请去为李安的电影《色,戒》试镜。推开宾馆大门,王琳发现上海所有和她在相同年龄段的女演员几乎都在。不久以后,王琳坐上了去香港的飞机。和她一同前往的,还有汤唯、陈冲、苏岩……无论红花还是绿叶,通通要接受训练。在此后整整五天时间里,几个美丽的上海女演员像小学生一样认认真真地学打老式麻将。

到了实拍阶段,王琳的两场麻将戏用了三天时间拍完。李安甚至连几个女演员的指甲油的颜色都做了细致的规定。《色,戒》里的每一张麻将牌都不是随机出现的,所有牌的顺序都经过精确的计算。“三筒后面是五条,五条以后是七筒。《色,戒》里面的每一副麻将牌都是能和牌的。如果有一个人说错词,整副牌就要重新一张一张按照顺序搭好。现场码牌的人都快疯了。”整部电影里有五六场麻将的戏,每一场戏的麻将和法是不一样的。所以麻将老师要想出五六副不同和法的牌,也就是接近两千张麻将牌的精确顺序。

“李安的麻将比现实中的复杂百倍。比如四个人在打麻将。如果甲对乙有意见,那么他会盯死一个人;如果甲对乙有意思,就不一样了。比如梁朝伟拆了一对八筒给汤唯,却被陈冲碰走了。于是他就又打了一张八筒。他把这些都融进戏里面。”王琳在《色,戒》里的词很少,许多观众在看戏的时候都没有注意到。“其实,这个戏本来设计的是,除了那个讲四川话的太太,其他人跟易先生都有一手,而易太太也全知道。那些情感非常微妙。电影里,每一个女人的眼神都是有出处的。有时候,李安会在现场暗示我:你要不要这么看易先生。

琼瑶戏是一种动画片的表演方式

七年以前,琼瑶的电视剧《情深深雨》,让观众为赵薇、林心如掏心掏肺的同时,也记住了凶狠刁钻的“雪姨”。记者问:“琼瑶戏的表演方式,和其他戏不太一样吧?”王琳扑哧一下就乐了。琼瑶习惯于把整个戏的对立面都集中在一个“坏”人身上。对此,王琳笑称:“琼瑶戏是一种面具化的表演方式,就像演动画片一样。”

琼瑶剧的制作流程以严格著称。王琳以前对自己表演有着绝对自信,后来却被告知,前三天的戏要通通重拍。琼瑶是生产线上的绝对权威,她的话不容置疑:“如果雪姨不坏,那么整个戏都不成立嘛!”心高气傲的王琳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打击,心想大不了就不拍了。学院派的表演方式一直教育王琳演戏要“循序渐进”,“开始的时候,我想:雪姨上来不要那么坏,让她慢慢变坏。但是琼瑶不需要循序渐进。一开始,你就是那么坏。到最后,你还是那么坏。从开始到结尾都在感情的峰值。”

王琳回忆那段时间的压力很大,几乎崩溃。每演一场,导演就会说王琳:“哎,你不够坏,再坏一点啦。”后来制片人找王琳谈话,他说:“你这样不行,你是个好演员,你不能表现成这样。”就这样,到了第三天,王琳心一横,放下身段,把自己平常不敢往外招呼的动作都拿了出来。这就是后来观众看到的那个红口白牙、掐腰瞪眼、招人痛恨的雪姨。王琳后来也说:“好的演员应该有多种体系,这种动画片式的表演也是其中一种。琼瑶戏的成功,很大程度得益于它的简单。爱就是可爱,恨就是可恨,怜就是可怜。观众每天下班也很累,需要看一些简单的东西。”

从苏联留学归来

王琳一开始之所以对夸张表演表现出那么大的抵触情绪,很大原因来自于她所受到的表演教育。早年,王琳还在上海戏剧学院念书的时候,得到留学前苏联的机会。前苏联是著名表演大师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故乡,公认的学习表演的圣地。不久以后,王琳通过了语言的难关,如愿考上莫斯科国立电影学院,跟前苏联的学生一起演《海鸥》《玩偶之家》《万尼亚舅舅》等契诃夫的经典剧目。

可惜好景不长,1991年,苏联解体。学校里一片混乱,那些给过王琳无数启发的功勋演员们纷纷忙于走穴赚钱。而此时的王琳,竟然胖到了126斤。“那时候莫斯科太冷了,物质极度匮乏,看到东西就想吃。麦当劳前的长队,有几公里那么长。我等了三个小时,进去以后,一口气吃了一个巨无霸、一个双层吉士、两包薯条、一杯奶昔。在前苏联,我一年长了30斤,所有的衣服裤子都穿不下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王琳最终选择回国。至今想来,王琳仍有些后悔:“前苏联那边的表演教学体系真的太好了。它教你在舞台上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台词都必须有出处。当你真的要考虑每一句话的出处的时候,你的表演就会非常扎实,这才是‘台上有根’。后来,我回国演了《情满珠江》的张越美。那些戏当时看很好,现在看很嫩。这么多年过去以后,我才能结合着我的经历,再加上学的那些东西,做到‘台上有根’。就像我做了妈妈,演妈妈才真切,经历对演员来说太重要了。”

本文图片由王琳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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