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和出口

你们看热闹的，总想知道结尾什么的。只是我心里一点都不热闹。――杀手

《国道封闭》，何平导演，当年的伊能静还很年轻。不错的片子，但看过的人好像不多。

许是因为自己的盲目，眼里看到的他们都是在寻找出口。傍晚六点钟开始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六点钟，高速公路封闭，大家需改道行驶。并不是因为封闭高速公路才会发生这样的生与死，挣扎与建立。它在哪个夜晚哪条路上都有可能发生。只不过我们这一次由导演安排，看到的恰好是这几个具体的人。

夜深

主要是三辆车，三条线。老头被杀手劫持的大客车，小玉偷来的高行健(她只是说暂时使使)的轿车，罗立通从自己上司处开走的车。中间穿插着乱搭便车的女子，车祸而死的小孩，神似桃谷六仙的七八九成，红灯车，夜店里的女人，等等。

伊能静饰演的小玉，外表上的小太妹，内心上的小女孩。她不愿提起父母，当他们是死了，却一定要找个“石头”来作为自己的精神寄托。事实上有没有“石头”这个人，如果真有，他是怎样的，我们都不得而知。总之小玉需要他，需要一个想象中的理想世界。是的，她的想象力可一点都不含糊。明明对着无人的山野和黑夜，她能想象着一个男人在她面前打球，淋浴，展示着男性的躯体，所以她会这么轻易就坠入和高行健的对话。在这样的夜晚，似乎无路可走，每个人的寂寞都难以掩防。

罗立通还是打不通美惠的电话。这个美惠是谁？她是罗立通的“石头”。可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他稀里糊涂地喝了许多酒，稀里糊涂地上了红灯车，稀里糊涂地遇到了一个好女人。她很规矩地只要了罗立通两千块钱，而不是把他身上的两千六百块全部拿走，她还好在眼睛看得分明。罗立通请她跟他走。她说，好了，去飞吧。说这话时的她身上有母性的光芒。她是不会跟他走的。与其相信一个男人一时的诺言，不如一直独立承担自己。尽管这种承担可能是靠出卖皮肉维持。在这个夜晚，只有她，不是那般盲目地去寻找出口，她似乎已经有了一种淡定，生活怎样，由它吧。

杀手和老头。夜色越深，老头就越对杀手有了感情。这明明是一个出轨了的孩子，却没人会管他，没人会帮他。他绝口不提母亲，只是不断地提到他的父亲，死时身上的子弹孔要殡仪馆补个三天三夜的父亲。他曾经也是世人眼中的好孩子，得过这个冠军那个冠军。可是有什么用呢。莫名其妙的生活很容易就能把一个人淹没。这个孩子的心中老是烧着一把火，让他不得安宁。他说，一直走到南，后来还不是又往北。狼不爱绕圈子，所以不会住在绕圈子的岛上。撇开背景限制，在哪里，谁不是在绕圈子，有人清醒，有人盲目，谁能做狼啊。

天亮

这个杀手很酷。他是一个杀手，但明明不是一个坏人，原本知道珍惜生命，抱着车祸的小男孩茫然而伤心地掉下泪来，却在往快速地摧毁自己生命的路上走。老头没有在这个夜晚寻找出口。他有他的妻子，儿女。要去挣钱，要去爱。他的幸福就是世俗的幸福，这样的普通，可是要得到也不是很容易的。就算得到了，你也要忍受漫长岁月里它的不断平淡和耗损，放弃思想上的自由驰骋，拷问，焦虑。这个老头也是个好老头，热情正直易动感情，就像他身上的白衬衫，虽然会蒙上许多灰尘，但还是非常的熨贴，使人感觉舒服。或许他也是在寻找出口的，只是他一点都不自知。而这个杀手在这个夜晚，给他带来珍贵的刺痛，会使他更能感受到他已经拥有那么多东西。

不由得伤心，看着老头、杀手和出车祸的小男孩在一起。小男孩最后的手势抚摸上杀手沧皱的脸。车呼呼的往前飞，可是医院抢救不了生命。两个男人站着对望。空荡荡的车厢风灌进来，吹得口琴的声音那般呜咽，前面夜路茫茫。

凌晨两点。影片特意设计了凌晨两点的广播三次播放的小情节。在不同的三辆车上，在不同的一群人身上，同一时刻，发生着不同的事情。每个人的生命，每个人的历程。罗立通疯狂地跟人飙车到天亮。小玉跟高行健聊天到天亮。老头一直开车。而最无路可走的杀手渐渐睡着，或许梦里会有蔷薇般的色彩，有他最深爱的父亲。

天亮了。夜晚漫长而短暂。罗立通是没事了。暂时没事。在初升的太阳那万道的金光中，他大口大口地吃蛋糕。他会又回去上班。而且他那个上司有点意思，懂得总得让人出轨一下。小玉也没事了。暂时没事。她起初不想拿着高行健的手机让两人得以保持联系，想他们是两种不同的人，只是后来又拿了，只是想给自己一个机会。

只是杀手，他醒来了，漫天窒息刺痛的光，重新捡拾的现实。老头让他去自首。可是怎样去忍受这种绝望的感觉。杀手拎着枪，踉跄地向阳光中走去。他立刻就死了。那个射杀他的小警察其实也还很困，他还把牙刷装在裤兜里。他开始压根没想过要杀人。浩浩荡荡的庆典车队背面，是血流满地的杀手。

三部车三群人，其实在路上是不断相遇又不断分开的，只是大家都不自知。我们还来不及说点什么，我们就已经分开。就这样不断地路过，错过。白日的光亮淹没了夜晚所有的澎涌。纵然没出口，许多人的生活都能继续下去，有一些人不能。

片子的美术设计是叶锦添，音乐是黄舒俊来做。画面音乐相得益彰。口琴的声音如连续吹总是暗哑了些，但像这样一小段一小段地配在内敛的画面中，所有的悲伤和苍凉都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