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本我的跳跃

时间:2022-09-20 02:06:27

摘 要:弗洛伊德开创的精神分析学是20世纪重要的人文学科之一,它的影响远不是局限于临床心理学领域,对于整个心理科学乃至人文科学的各个领域均有深远的影响。本文尝试循着弗洛伊德的目光来解读《牡丹亭》中的杜丽娘,运用人格结构理论分析她身上的本我、自我和超我之间的跳跃,揭示杜丽娘之死与复生在心理学层面的内涵。

关键字:杜丽娘;自我;本我;超我;跳跃

作为一部有着深刻的内容和精湛的艺术表现技巧的戏剧作品,《牡丹亭》是中国剧坛上的一朵奇葩,为中国戏曲的发展写下了极其光辉的一页,而作者汤显祖本人生前也自称:“一生四梦,得意处唯在《牡丹》。”

在《牡丹亭》的作者题词中,作者写道“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在剧中,女主角杜丽娘因梦生情,伤情而死,人鬼相恋,起死回生,终于与柳梦梅结合。这一死一生不仅推动了剧情的发展,而且在夭亡与复生之后,杜丽娘的性格也有很大的变化。

西格蒙特·弗洛伊德在1923年出版的《自我与本我》一书中详细地阐述了人格结构理论,他将人格分为本我(id)、自我(ego)和超我(super ego)三个部分。而且,他认为这是一种动态的能量系统,一旦形成就出于不断的运动、变化与发展之中。而且,在三者中,本我和超我常处于矛盾中,自我总是调和两者之间的矛盾,使三部分相协调,这样人就处于正常状态。而当三者处于不平衡状态时,就会导致人格异常。

本文试将杜丽娘的死看作一次向本我的跳跃,对杜丽娘伤情而死进行一个浅层次的分析。

一、被压抑的自我

在弗洛伊德的人格结构理论中,本我是人格的基础部分,或原始部分,它是无意识、本能的储藏所,包含着巨大的能量,不受理智和道德的约束,其活动遵循着“快乐原则”,在压抑中寻求着释放,表现为非理性的冲动。同时,它也是人类精神活动的力量源泉。

作为一位情窦初开的少女,杜丽娘一出场就带着一股生命的冲动: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但是,在杜丽娘所生活的现实环境中,却是另一番景象。作为官宦人家独生女儿的杜丽娘,生活在与外界完全隔绝的的深宅中,父母对她极尽疼爱,但是疼爱她的方式是竭力把她塑造成一个绝对合乎礼教规范的淑女。

夫婿坐黄堂,娇娃立绣窗。怪她裙衩上,花鸟锈双双。

她去了一趟花园,在衣裙上绣了一对花、一双鸟,母亲也要大惊小怪,并在第二天对丫鬟春香骂道:“你这贱材,引逗小姐后花园去。倘有疏虞,怎生是了!”

我儿,何不做些针指,或观玩书史,舒展情怀?因何昼寝于此?

甚至连她在房中由于疲倦而昼眠,父亲也要对她进行训斥,要求她“做些针指,或观玩书史,舒展情怀”。

而除了父亲之外,杜丽娘唯一能够接触的男性就是她的老师陈最良——一个“自幼习儒”,只会“灯窗苦吟,穷酸撒吞” 的腐儒。他参加科举,考白了头发,还只是一个秀才,穷酸潦倒。

杜丽娘所受到的压抑,不是仅仅来自她父母、老师中的某一个或者某几个,而是来自这些人所代表的整个社会的正统意识和正统势力。周围的人和环境,令人窒息。作为一个少女应有的观念还没有成为“有意识的”,而是处于压抑的状态。而此时,本我、自我和超我之间的平衡还没有被打破。

二、本我的觉醒

如前所述,此时由于本我被压抑,本我、自我和超我之间还处于一种平衡状态。而本我一旦觉醒,将会打破这种暂时的平衡。在《牡丹亭》中,杜丽娘的本我的觉醒经历了“游园”和“惊梦”两个阶段(剧中此段为《惊梦》,出于撰文的需要,此处分为“游园”与“惊梦”两个情节),完成了彻底的觉醒。

1.“游园”——觉醒的前奏

在游园过程中,杜丽娘置身于春光明媚、莺燕成双的后花园,发出了“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的感慨。继而,她触景生情,唱出了震颤心灵的诗句:“可知我常一生儿爱好是天然。”这里的“天然”就是指人的自然本性。明媚艳丽的春光激起了她对人的自然本性之美的追求与思索:

吾今年已二八,未逢折桂之夫;忽慕春情,怎得蟾宫之客?昔日韩夫人得遇于郎,张生偶逢崔氏,曾有《题红记》、《崔徽传》二书。此佳人才子,前以密约偷期,后皆得成秦晋。〔长叹介〕吾生于宦族,长在名门。年已及笄,不得早成佳配,诚为虚度青春,光阴如过隙耳。

这一段发自肺腑的独白,表现出了她内心的苦恼,道出了她对爱情的渴望和求偶的急切心情。

2.“惊梦”——本我的彻底觉醒

如果说“游园”只是杜丽娘的本我的觉醒的前奏的话,那么“惊梦”则是杜丽娘的本我的彻底觉醒。

精神分析认为,梦是人的一种特殊的心理现象,“梦由愿望而引起,并且愿望的实现就是梦的内容”,“梦并不仅简单地表达一个想法,而且以一种幻觉体验的方式代表愿望的实现”。 人在睡眠的时候,由于检查作用的放松,潜意识中的欲望就可以避开检查,很容易地进入意识领域而成为梦。在梦中,人的心理可以超脱现实的束缚,从而使欲望得到满足。

在“惊梦”中,杜丽娘和柳梦梅没有像其他的戏剧中的那样在花前月下谈情说爱,而是:

正如此想间,只见那生向前说了几句伤心话儿,将奴搂抱去牡丹亭畔,芍药阑边,共成云雨之欢。两情和合,真个是千般爱惜,万种温存。

这说明此时的杜丽娘所追求的并非是一般人所说的或者所追求的美好自由的爱情,她所追求的是人的原始欲望的满足。而且,在这个过程中,她:

紧相偎,慢厮连,恨不得肉儿般团成片也,逗得个日下胭脂雨上鲜。

至此,她被压抑的自我已经彻底觉醒。

三、本我的挣扎

在“游园”之前,杜丽娘的心理处于一种平衡状态,但是在“游园”中,明媚的春光,唤醒了杜丽娘的意识,她萌生了渴望与追求,萌生了人类欲原始的要求与冲动。本我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中终于找到了表现的机会,便以巨大的爆发性释放辐射出来,打破了杜丽娘原来的心理的平衡。

本我遵循“快乐原则”,是一种非理性的冲动。“自我就像一个骑在马背上的人,它得有控制马的较大力量;所不同的是,骑手是寻求用自己的力量做到这一点的,而自我则使用借力,这种类比还可以进一步加以说明。如果一个骑手不想同他的马分手,他常常被迫引导它到它想去的地方去。”此时的自我已经不能控制本我,于是就有了杜丽娘的“寻梦”、“写真”等一系列奇特的行为,这些都是按照本我的行为方式产生的。

但是,如我们前面所说,杜丽娘所受到的压抑,整个社会的正统意识和正统势力。她的心理平衡被打破之后,在这样的环境下,她所渴望的理想在现实中是根本无法实现的,这种本能的渲泄就进一步压倒自我,导致了她的精神崩溃而陷入无法自拔的境地,抑郁成疾,终于自我毁灭,伤情而死。

同时,我们也可以想到,如果她所处的环境不是那样一个被正统意识和正统势力所笼罩的环境,又会怎样?

汤显祖给了我们答案。

在杜丽娘死后,汤显祖设计了“魂游”、“幽媾”和“欢挠”等几出戏,创造了一个给杜丽娘的本我尽情渲泄的没有理性束缚的环境,并藉此向我们细致入微地揭示了杜丽娘真实的内心世界。在“惊梦”中,杜丽娘与柳梦梅不期而遇,而在“魂游”中,她更是大胆地摆脱了封建礼教的束缚,喊出了“生生死死为情多”的宣言,循着呼唤自己情人的声音,不请自入,自荐枕席;在“欢挠”中,二人举杯对饮,情投意合……

这些都与杜丽娘生前的形象截然不同,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人到幽期话转多?”其实,她自己的一句话已经解释了这个问题,她说过“鬼可虚情,人须实礼”。她的死完成了向本我跳跃的过程,而她作鬼的身份则代表了她的本我,在没有理性束缚的环境中进行渲泄,从而表现出与她在现实世界中所不同的另

一面。

参考文献:

[1]汤显祖 著.徐朔方 杨笑梅 校注.牡丹亭[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1963.

[2](奥)弗洛伊德(Freud.S.) 著.车文博 主编.弗洛伊德文集(3)[M].长春:长春出版社,2004.

[3](奥)弗洛伊德(Freud.S.) 著.车文博 主编.弗洛伊德文集(4)[M].长春:长春出版社,2004.

作者简介:熊伟(1978- ),男,贵州省纳雍县人,云南民族大学人文学院2011级古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先秦魏晋南北朝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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