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与“本我”

时间:2022-07-08 11:58:44

“自我”与“本我”

《简・爱》自诞生以来就一直受到评论界的重视,传统的评论是以简为中心,对于隐身于桑菲尔德庄园阴冷黑暗的阁楼上的伯莎评论却很少,这些仅有的评论也往往简单、草率:“要么加以边缘化,让其游离于中心之外,用于铺垫和陪衬中心人物之用,要么加以妖魔化,对其贴上诸如‘恶魔’、‘吸血鬼’、‘疯女人’、‘弃妇’、‘变态者’等一个个十恶不赦的标签。”直到女权主义的兴起,伯莎才从女权主义角度得到重新解读。吉尔伯特和库巴合著的《阁楼里的疯女人》一书,为人们洞开了伯莎黑暗阁楼的一扇“天窗”,伯莎以一个女性控诉者的形象由阴暗的阁楼走进了人们的视野之内。她也被解读成女作家女权主义思想的表现:“疯女人的形象在某种意义上说是女作家的复本,是作家的自身的焦虑和疯狂、精神上的压迫感和分裂感的投射,女作家既要实现自己逃离男性住宅和男性文本的疯狂欲望,又难以摆脱其过程中的自卑情结,所以她们不是通过塑造浪漫主义的女强人而是塑造一位巫婆加恶魔般的疯女人来进行情感宣泄。”从女权主义角度出发,疯女人的形象确实有了很大程度上的改善,但是纵观自1979年以来的各种评论疯女人的著作,能够跳出女权主义批评的巢臼而构筑于别的理论基石上的论著可谓是寥若晨星。对于伯莎的解读远远没有穷尽,方平先生曾直截了当的指出;“疯女人的形象成了隐藏在作品中的一个密码,她储存的信息是有多层次含义构成的:既有人类心理学意义上的,又有社会学意义上的,又有宗教和道德观念上的。”伯莎的形象密码中的确隐藏了大量的现在还不为人所知的信息,在此,我仅从佛洛伊德的精神分析角度切入,通过对伯莎的再讨论,论证伯莎在作品中的地位。

在大量的女权主义作品中都把伯莎看成简灵魂的化身或她的另外一个自我。在《阁楼里的疯女人》一书中,伯莎被诠释成了简的灵魂。“就字面上看,夜间出没于桑菲尔德庄园的幽灵是伯莎・梅森・罗切斯特,然而从寓意和心理学的层面上讲,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幽灵就是简灵魂的化身。伯莎的所作所为正是简内心深处的所思所盼。”正如方平先生所言,“原来疯女人就是女主人公心灵的阴暗面,就是隐藏在她体内的愤怒的火焰,就是她的另外一个自我。”从这个角度讲,女权主义解读和精神分析解读不谋而合,方平先生所言的“另外一个自我”就可以理解为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观点里面以唯乐为原则的“本我”。因为弗洛伊德曾经明确地指出;“以症候的形成来解读精神矛盾也是一种很便利的办法,最符合唯乐原则的精神:因为症候可以免去病人精神上的痛苦。”而精神上的疾病是症候的典型表现,所以,以精神病人、疯子面目出现的伯莎就变成了唯乐原则即“本我”的理想代言人。她疯狂并快乐着,她的任何疯狂行动所带来的各种破坏性后果都不会引起她任何精神上的痛苦,只要她快乐,它可以做出任何的行动。从精神实质上讲,伯莎也有强烈的反抗性,她的每次出场都与反抗有关,这一点和女主人公简在精神本质上是相通的,在这方面,简可以理解成伯莎的“自我”,二人在精神上实现了人格的结合。尽管简能够强烈的反抗加诸于自己身上的不平等,但是她毕竟生活于现实的理性世界,她的任何反抗都在理性的支配之下,都要服从她所处社会的道德和法律,她虽反抗却又能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因此她的反抗也就有了度的限制,从这一方面讲,简是唯实的,是生活于理性世界的“自我”。简强烈的反抗性在这种度的限制下受到了压抑,她潜意识里面压抑的这种疯狂的反抗需要一种发泄的合理途径,这种途径在理性世界无法找到,而非理性世界中的“本我”因为不受到任何限制可以把内心压抑的愤怒发泄出来,于是隐藏于黑暗阁楼里并且以“疯女人”面目出现的伯莎就成为生活于现实理性世界的“自我”――简的“本我”。伯莎的这种隐藏在“自我”背后的“本我”的身份还通过简的梦境表现了出来。“梦因愿望而起,梦的内容即在于表达这个愿望”。人的许多愿望,尤其是欲望,由于与社会道德不符而被压抑到潜意识中,于是在睡眠中,当检查作用放松时,便以各种伪装的形象偷偷潜入意识层次,因而形成梦。简曾经梦到“桑菲尔德府成了凄惨的废墟,成了蝙蝠和猫头鹰的住处”,可见,在简的潜意识里面有不喜欢阴森幽暗的桑菲尔德府并希望它能够消失,因为这种愿望与社会道德不符便只能在她睡梦中出现。一年后,伯莎的大火让简的梦变成了现实。

伯莎是隐藏在作为“自我”的简背后的“本我”并不仅仅表现在精神方面都具有反抗性这一抽象方面,在事实方面表现得更为明显。“‘自我’有一种把外在影响施加给‘本我’的倾向”,因此,通过这种倾向作为“自我”的简与作为“本我”的伯莎联系了起来,简受到的外在影响在伯莎身上都以曲折隐晦的方式表达了出来。虽然伯莎在小说中自始至终都是一个神秘的疯女人,占的比例非常低,出场的机会也很少,但她的每一次狂笑、每一次现身、每一个举动都寓意深刻。

伯莎的第一次出现在小说中是但闻其声未见其人,但是她那“最悲惨、最不可思议”的笑声足以引起任何人的恐惧。此时的简刚来到桑菲尔德,进入了一个自己完全陌生的环境,她的心情是躁动不安的,很想找一个人来大声诉说心中的感受,但是在陌生的桑菲尔德间的这个愿望是无法得到满足的。恰恰在此时,“本我”伯莎仿佛听到“自我”的简的心声一般发出了悲惨的笑声来响唤。第二次出现的伯莎用半夜的火拉进了简和罗切斯特的关系。此时的简已经适应了桑菲尔德的生活并渐渐喜欢上了自己的主人,愿意“为了他的悲哀而悲哀”。很想与他有更进一步的接触,但是她却没有这个机会,更不可能用非理性的方式创造这个机会,伯莎的火使简成了罗切斯特的救星,简的愿望因此得以实现。值得注意的是:在伯莎放火的这个夜晚,简被一阵奇怪而悲惨的模糊的喃喃声给惊醒了,她的房门“似乎给碰了一下,仿佛外面黑暗过道里有谁在摸索走路,手指在门上摸过似的”很明显,这是伯莎在去罗切斯特房间的路上路过了简的房间,手指碰到了房门。为什么伯莎走路时手指偏偏碰到了简的房门呢?合理解释便是:伯莎作为简的“本我”了解“自我”潜意识里的想法,既然“自我”由于唯实原则的限制不能实现自己的心愿,在唯乐原则支配下的“本我”要帮助“自我”,伯莎手指碰房门的举动就是对“自我”予以提示――赶紧抓住机会救罗切斯特。伯莎的第三次出现是简在桑菲尔德的庄园宴会上受到了英格拉姆小姐等上流社会上人的嘲笑和鄙视,她的心中也因这种不平等和加诸于自己身上的歧视性待遇感到愤怒,但作为“自我”她找不到痛快发泄愤怒的途径。于是伯莎疯狂的出现了,她用手中的刀刺向哥哥,刺向限制她行动的人。伯莎的这次出现不但发泄了愤怒,还使简和罗切斯特的关系更近了一步,简在宴会上所受的委屈也间接地得到了补偿。伯莎第四次现身是在简结婚的前夜,她闯进了简的卧室并撕碎了她华丽而精致的面纱。简作为一个出身贫寒的少女不喜欢自己过于华丽精致的面纱。尽管不喜欢,她不会也不可能把面纱撕碎,她潜意识里的这种思想又是通过伯莎――她的“本我”实现的。在整部小说中,伯莎一直是具有破坏性的,她伤害所有接近她的人,但是对于即将与自己的丈夫结婚的简,她却碰都没有碰,甚至两个人脸已经相对,她也没有试图伤害简的举动,这显然与她的一贯破坏的行为不符,但她既然是简的“本我”,就和简是一个人,无论这个人是多么的疯狂,她是不会伤害自己也就是不会伤害简的。第五次出现的伯莎终于揭开了神秘的面纱,有了自己合法的身份――罗切斯特的结发妻子。伯莎以这个身份出现同样与简有关:尽管简爱着罗切斯特,愿意成为他的妻子,但潜意识里认为自己 “灰姑娘”的身份和地位与罗切斯特是不平等,她作为一名独立性很强的女性很难接受这个不平等,甚至想到了推迟婚期。而伯莎以罗切斯特的妻子出现给了推迟婚期一个最好也是最合理的理由,于是婚期按照简潜意识的想法推迟了下来。但是简毕竟是爱罗切斯特并愿意成为他的妻子的,伯莎的妻子身份虽然帮助简推迟了婚期,同时也成为简婚姻的最大障碍,此时简的潜意识里面更希望罗切斯特是单身的。为了“自我”实现愿望,“本我”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用生命献祭:在桑菲尔德熊熊大火中,伯莎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死亡,把自己的生命献祭给了“自我”的幸福,同时大火烧毁了桑菲尔德庄园,烧残了罗切斯特的身体,烧掉了所有罗切斯特俯视简的资本,于是简潜意识里面与罗切斯特婚姻的所有障碍都在大火中化为灰烬,她终于成了罗切斯特幸福的新娘。

可见,伯莎的活动都与简有关,简潜意识里面想做却无法自己完成的事情都由伯莎完成,伯莎就是另外一个简,她隐藏在真正简的背后,暗地里帮助简实现心愿。

伯莎作为简的“本我”隐藏在简的背后并不仅仅局限于二人精神的相通和文本的字面意思,小说中一再出现的意象也表明了这一点。弗洛伊德曾经指出;“一种经验如果在很短暂的时期内使心灵受到高度的刺激一直不能用正常的方法谋求适应,从而使心灵的有效能力受到永久的扰乱,我们便称这个经验为创伤的。”简最大的创伤经验不是她悲惨的孤儿身世,也不是她在盖茨海德府和劳沃德学校的苦难经历,而是十岁时受到舅母的惩罚被关进“红房子”这件事。“黑暗和独居是儿童最早感到恐惧事情”,儿童时代的小简爱正是在黑暗的“红房子”里经历了“黑暗”和“独居”这两件最令儿童感到恐惧事情,这段痛苦的恐怖经历在她的意识中产生了形成性影响,即使后来她长大成人,这段经历也深深地烙入她的心灵深处,留在了她的潜意识中。她潜意识里这段痛苦经历的典型再现便是桑菲尔德庄园顶楼的“黑屋子”,也正是禁闭伯莎的地方。“红房子”里创伤性经验影响了“自我”的选择倾向,与“红房子”相像的“黑屋子”便成了“本我”选择的避身之地。与简这段童年时代的创伤经历相联系的还有文中一再出现的“火”的意象。“红房子”的典型色彩是红色,这种红色基调便留在了简的潜意识里面,而红色同时又是火的颜色,所以红色在简的潜意识里面与火联系了起来。而潜留于“自我”潜意识里面的红色在“本我”身上便以火的形式表现了出来。“火”的意象在小说中是不可或缺的要素,其作用也是至关重要的,“本我”伯莎几次重要的露面都与“火”有关,“自我”简愿望的实现也依赖于这些“火”,而伯莎谢幕时放的最后一把火不但烧掉了两人结合的一切障碍,也是二人关系有了戏剧性的转变,在这场婚姻中,继承了财产的简已经有了足够的资本俯视以前俯视自己的罗切斯特。

综上所述,伯莎并不是单纯意义上的疯女人,她是隐藏在作品中的巨大密码,通过多这个密码的解读我们可以发现她与简实际上是同一人格的不同部分,伯莎以简的“本我”面目出现,隐藏在简的背后,通过她的行动,理性世界里的“自我”――简潜意识里要做的事情都由伯莎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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