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反蒋“双剑客”

时间:2022-09-19 11:16:09

广西梧州、安徽合肥,两地相距千里;一代名将、“斧头帮主”,两人志趣各异。然而,抗日反蒋这根“红线”,却将“梧州之子”李济深与“江淮大侠”王亚樵紧密相联,使二人结下了深厚的情义。在军统特务追杀的严峻时刻,李济深为王亚樵提供藏身之所;王亚樵喋血梧州,李济深亲自为其送葬。后来,他还在《略历》中充满遗恨地写道:亚樵被军统特务暗杀,“我们那时警惕性非常不够,真儿戏得很”。

福州:共谋大计抓特务

1931年2月28日,故伎重演,在南京汤山软禁胡汉民,消息传出,朝野一片哗然。

胡汉民是广东番禺人,本名衍鸿,字展堂。加入同盟会后,为了表示自己反满复汉的决心,自称汉民,寓意是不做满清顺民,要做大汉子民。他是孙中山的左膀右臂,辛亥革命成功,就担任了广东都督、南京临时政府秘书长,资历和威望都非所能比;他曾是李济深的老师,在两广地区的影响举足轻重。当时,他身为国民政府立法院院长,对的独裁作风敢怒敢言,使如鲠在喉,必除之而后快。

1929年,也是在汤山,还曾将身为国民政府委员、国民革命军司令部参谋长、广州政治分会主席、广东省政府主席和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总指挥的李济深软禁两年多,剥夺军政大权,并“永远”。从此,两人势若冰火。

胡汉民成了的阶下囚,首先激起西南派的义愤。李济深、李宗仁、陈济棠等纷纷发表通电,并整军备战,决心武力独裁政权;更是磨刀霍霍,调动几十万大军进逼两广。“宁粤大战”一触即发。

就在西南派准备在战场上与蒋军一决高下的同时,林焕庭(胡汉民的亲家,华侨富商)、黄居素(广东石岐人,曾任粤军总司令部政治主任、南京国民政府立法委员)奉命来到上海,悄悄拜访王亚樵,向其提供20万元活动经费,请他对采取“斩首行动”。

王亚樵,1889年2月14日生人,比李济深小4岁。早年,他参加同盟会,为清王朝英勇奋斗。中华民国成立后,落脚上海滩。由于他领导的工人维权队人人手执利斧,砍遍黄浦江两岸,威名远扬,令“流氓大亨”杜月笙等人望而生畏,嘱咐门徒:王老九(王亚樵的江湖绰号)是个亡命徒,遇到他要绕道而行,发生争执要礼让三分。

但是,王亚樵见高识远,并不愿意与这些“地头蛇”一般见识,他的锋芒所指,是对内搞独裁、对外不抵抗的。在抗日反蒋的战斗中,他与西南派领袖胡汉民、李济深、陈铭枢等人结为知己。胡汉民称王亚樵为“江淮大侠”;李济深赠送他一副对联“世无陈涉焉辞责,客有要离愿共游”,表示要与其成为生死与共的好友。

对于林焕庭的请求,王亚樵爽快地答应下来。随后,便在南京、庐山等地组织了一系列刺蒋行动,只是因为生性狡诈、行踪多变,又加上戴笠等鹰犬的日夜警备,刺蒋计划未能成功。他却因此彻底得罪了。在的责令下,曾经是王亚樵徒弟的戴笠忘恩负义,率领部下四处追杀王亚樵。

1933年11月20日,李济深、陈铭枢、蒋光鼐、蔡廷锴等人以第十九路军为主力,突然在福州宣布成立中华共和国人民革命政府,李济深被推举为政府主席。

不久,李济深秘密邀请王亚樵、李怀诚等反蒋中坚前去共商大义。临行之前,王亚樵对徒弟华克之说:任潮(李济深的字)和我很相识的,和怀老(指李怀诚,老同盟会会员,南京钟英中学校长)也是有交谊的。他让我去赞襄反蒋抗日大计,题目是光明正大的。我和怀老先行一步,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你如愿意,可以到福州与我们会合。

到了福州,李济深特意给王亚樵、李怀诚等安排好住处,并在百忙中,与他们多次深谈,交换意见。福州事变时期,王亚樵所做的许多事情,早已湮没在岁月的长河之中。在《福建人民政府失败亲历记》中,华克之的回忆,让我们看到冰山的一角。华克之写道:王亚樵安排徒弟们严密调查军统、中统分子的活动情况、居住地点,很快,就制成了一张调查表。“经过王、李(怀诚)的查究,预定必须马上逮捕十五六人。决定先报告李主席批准,领取武器,协同公安局按图索骥。李任公马上派副官持主席的批示,向总部领取手枪。下午回报,总部不发,我适在座,使我大吃一惊,默无一言。发现主席感到不安,稍后待我欲行时,又感到任公面色萧瑟,故意装着麻痹,下令解下卫队手枪两支,交我带回使用。事情不言自明了。归告王、李,大家为大局和安全担忧,但事情仍旧进行,当夜逮捕了南京特务十二人,交公安局处理……”

香港:雪中送炭三万五

由于种种原因,中华共和国人民革命政府仅仅存在54天,就被了。随后,李济深、王亚樵等人逃亡香港,继续从事抗日反蒋活动。经过认真总结、思考,王亚樵决定在南京创办一家通讯社,这样做有诸多好处:一是当年南京的各种通讯社很多,有大有小,有公办也有民办,职业正当,不容易引起军统的注意;二是通讯社记者活动便利,可以名正言顺地搜集等人的情报;三是刺客可以用记者身份,借采访之机接近等人。但是,开办通讯社费用却无着落。王亚樵亲自到罗便臣道92号,登门拜访李济深。李济深认为计划可行,答应尽力帮助筹集资金。不久,他就交给王亚樵5000元,作为晨光通讯社开办费,并告诉他:西南派决定,每月提供3000元,作为晨光通讯社的日常办公经费。前前后后,李济深等人资助晨光通讯社35000元。这在当年,也是一笔巨款。

1935年11月1日上午,中央四届六中全会在南京中央党部大礼堂召开。晨光社记者孙凤鸣手持采访证,混入了戒备森严的会场,并准备在中央委员们合影时采取行动。为了预防行刺后被活捉,泄露组织机密,他提前吞食九枚约一两重的鸦片药丸。可是,他万万没有料到,中央委员合影时,根本就没露面。9时35分,鸦片已经在腹内发作,中央委员们合影后已经起身要进礼堂,就在转身之际,孙凤鸣毅然拔出藏在照相机盒内的西班牙造左轮六发手枪,冲出记者人群,高喊着:“打倒卖国贼!”朝着预定二号目标连开三枪,应声倒地,浑身血冒如泉……

刺汪案件破获后,得知又是王亚樵幕后操作,十分气愤,严令戴笠加紧抓捕王亚樵。戴笠买通香港警察署,派人日夜监视李济深、陈铭枢等人的住宅。“香港的警察虽不入屋搜查,但老是在屋顶放哨,香港政府威胁我,(12月10日)我只好带了万灿、詹显哲、吴迈、王亚樵等人跑回广西家里居住。”李济深回忆说。

在最危险的时刻,李济深不怕连累,把王亚樵等人藏在梧州老宅李圩子里,可见他与王亚樵的交情之厚。

不久,王亚樵的二夫人王亚瑛、亲信余亚农、郑抱真、许志远、张献廷等人,也分头悄悄潜往李圩子,与王亚樵团聚。

遗憾的是,王亚樵的得力干将余立奎却被香港警察抓进了监狱。

为了防止余立奎被戴笠引渡到南京,李济深授意,让香港东华医院总经理杜其章出面,帮助余立奎代请了小律师冼秉熹。香港的法律,小律师不能到高级法院辩护,但当事人不得自请大律师;案卷移交高等法院后,冼秉熹又帮他约请英籍大律师欧文。

按照香港法律程序,一般刑事案件,三个月之内,没有确实证据,就应开庭放人。由于南京政府提供的证据不充分,开庭审理余立奎案件的时间被一推再推。直到1936年5月,南京政府多次交涉后,香港高级法院才草草开庭,并以余立奎参与刺杀宋子文未遂、刺伤等案件,当庭宣判,将其引渡给南京政府。

余立奎认为引渡到南京凶多吉少,就把希望寄托在上诉到英国伦敦皇家大理院、争取改判上。王亚樵不便出面,就拜托李济深筹款帮忙。三天后,李济深的夫人双秀清找到余立奎的小妾金石心,以商量的口气说:“任公对立奎的事非常关心。‘两广事变’已经和平解决,南京与南宁达成了不再追究政治犯的协议。立奎的事情是政治性的,去南京没有什么问题,可能几个月就放出来了;如果上诉到伦敦,还要拖一年多,又需要三万元巨款,仍无获胜把握。任公的意见是,最好是不上诉,请你们考虑。”

利用探监的机会,余立奎、金石心商量了一番,决定接受李济深的意见,撤销上诉。

梧州:为失手足泪沾巾

西江烟雨哭陆沉,魑魅魍魉狐兔。北土沦亡黄流注,中原烽火弥路。悲恨相继,万里烟尘,江山知何处?堂堂中华,难忍东倭猖寇。

醉生梦死内战,媚倭求存,何言对国人!闽海、羊城兴义师,苍苍太无情。天涯海角,足迹无门,千载留泪痕。鸥盟山重,北顾延河非孤云。

这是1936年秋天,王亚樵留世的最后一篇诗词。王亚樵上过私塾,“读书并不太少,行书写得不坏,也喜欢咬文嚼字”。此时,是他心情最为苦闷的时刻。因为藏身梧州后,他积极参加了两广事变的筹划,受到李宗仁的器重,每月广西省政府给他提供500元活动经费。后来,两广事变被又拉又打,予以瓦解,广西方面对王亚樵的态度逐渐冷淡。第三次去南宁贡献抗日反蒋之计,白崇禧明确表示反对:“我们不能搞政治,孤注一掷。”返回梧州,王亚樵心情不好,他常对身边的亲信说:“我在走麦城,不知能否闯过来。”即使是在情绪低落、手头紧张、走投无路的困境中,他仍然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每月分别给身在外地的金石心等部下亲属寄去50元生活费。

就在这个时期,李济深正乘坐私家快艇,奔波在西江之上,穿梭于梧州、广州、香港之间,为“中华民族革命同盟”的发展壮大日夜操劳。1936年1月,“中华民族革命同盟”发表《对时局宣言》,指出:抗日与反蒋是民族革命战争“不可分离的任务”。而一旦回到梧州,时间再短,他也要与王亚樵见见面,谈谈心,为其加油鼓劲。同年8月,王亚樵对李济深坦言:“南京与广西合作,白崇禧不一定不出卖我。”李济深劝他放宽心,说:“我看他们还不至于此。健生(白崇禧的字)虽寡情,鹤龄(李宗仁的字)为人忠厚。”当他听说王亚樵决定率队投奔反蒋最为坚决的中共时,深表赞赏,特意给写了一封推荐信。不久,王亚樵便将自己给写的一封信与李济深的推荐信一起,交给余亚农、张献廷,嘱咐他俩秘密前往延安探路,联络中共,快去快回。

也是在这个时刻,戴笠并未放松对王亚樵的追杀,嗅觉灵敏的军统特务从金石心收到的汇款单中,发现王亚樵的踪迹,就采取软硬兼施的策略,以抓到王亚樵、释放余立奎为诱饵,说动了金石心,让其带路。10月17日,金石心携保姆张妈,乘坐军统特务提供的快艇,沿西江偷偷抵达梧州。

对于金石心的突然到来,王亚瑛、郑抱真等人都很诧异,建议王亚樵提高警惕,不要轻易露面。而为人仗义的王亚樵却不听:她是多年老人,不致有变。她来梧州我不出面,怎么对得起还关在监狱里的立奎呢?

10月20日,在梧州城马王街李公馆里,李少轩(李济深的哥哥)宴请王亚樵,郑抱真作陪。下午,朋友们正在搓麻将,金石心找了去,说:“九哥,明天张妈去南京,你不是说写个条子带给立奎吗?”王亚樵回答她晚上过去写。入夜,王亚樵出了李公馆,走回住所的半道,突然想起写条子的事。郑抱真见他酒喝多了,就不放心,要找保镖陪他一同过去,他却说:“他们都歇着了。不必惊动他们,我一个人去去就回,没啥危险。”可是,当他的脚一跨进门坎,就被埋伏在屋内的军统特务团团围住。王亚樵身手不凡,勇气过人,“遇难现场,桌上玻璃及茶杯、茶壶等摔碎,玻璃碎片满地,椅凳圆桌砸烂,亚樵身穿衣服被扯破。似此情况,特务始欲将亚樵捆缚带走,亚樵臂力过人,必与拼搏,特务因之刀砍枪击,杀害亚樵”。王亚樵身中五枪三刀,死不瞑目。过了十几天,余亚农、张献廷返回梧州,已是阴阳两界,无力回天。

侠星陨落,李济深作为生前好友,亲自到梧州郊区倪庄为其送葬。后来,他在《略历》中,记述了自己所掌握的情况:

王亚樵在梧州被暗杀了。经过是这样:刺杀案发后,余立奎在香港被捕。余之妻很年轻,亦被捕,以后被香港政府收买了。余之妻与广东郑介民(军统骨干分子,戴笠的亲信)联络好了,她到梧州去找王亚樵,住在河边的客栈里,亚樵时时去那里坐坐。有一个晚上,她把亚樵引诱到一个地方,把亚樵暗杀了。广州派来的船,即将余立奎之妻带走了。我们那时警惕性非常不够,真儿戏得很。

(作者是《东北之窗》原执行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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