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门的世界》:娱乐文化与镜像人生

时间:2022-09-17 05:29:53

《楚门的世界》:娱乐文化与镜像人生

[摘 要] 1998年上映的电影《楚门的世界》以其荒诞、夸张、幽默的风格,向观众揭示出一个真实、严肃且有些沉重的生活真相。男主人公楚门从诞生的那一刻起,便每天被暴露在摄影机下,成为电视观众的娱乐对象。影片中,表面狂欢的娱乐文化与本质孤寂的镜像人生之间构成了一对巨大矛盾,形成了强烈的艺术反差。这是导演彼得·威尔这部超现实影片发人深省的重要原因。本文从这两方面出发,探讨了电影《楚门的世界》的主题意蕴。

[关键词] 《楚门的世界》;娱乐文化;镜像人生;主题意蕴

课题项目:本文系海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资助课题“海南村落节庆文化的发展和重构”(项目编号:HNSK(Z)12-64)。

一座巨大的摄影棚、5 000台摄像机、一群佚名的演员,被预设了的生命程式,以及无数看客,这就是《楚门的世界》。正如影片开始《楚门秀》电视节目导演克里斯多夫所言:“我们看戏,看厌了虚伪的表情,看厌了花巧的特技,楚门的世界,可以说是假的,楚门本人却半点不假”,“这是人生的真实记录”。影片中的男主人公楚门从诞生的那一刻起,便每天24小时全天候暴露在摄影机下,成为无数观众所注目的娱乐对象,直至而立之年,仍丝毫不知。楚门的“真人表演”为电视台带来了可观的收视率与巨额利润。若就经济角度来看,无疑这档电视节目的策划是极其成功的。但对于那些迷失在电视媒体刻意建构的“真实的谎言”中的芸芸众生以及丧失隐私权和主宰自我命运权力的楚门来说,却充满了悲剧性意味。影片的风格看似荒诞、夸张,充满幽默,但向观众揭示出的却是真实、严肃且有些沉重的生活真相。表面狂欢的娱乐文化与本质孤寂的镜像人生之间构成了一对巨大矛盾,形成了强烈的艺术反差。这是导演彼得·威尔这部超现实影片令人难忘、发人深省的重要原因所在。本文从这两方面出发,探讨了电影《楚门的世界》的主题意蕴。

表象:娱乐文化下的狂欢

在现代社会,大众对娱乐的需求是前所未有的。大众媒介迎合了这一需要,为社会每一个个体带来“文化娱乐化”时代,将整个世界装点成一个漫无边界的、狂欢无度的舞台。影片伊始,不明就里的观众会很容易发现许多镜头着实古怪。楚门第一次出现在屏幕上,对着镜子的那段自言自语,镜头从镜子另一侧的黑暗中进行拍摄,仿佛镜子是透明的一般。楚门在车里、来到报刊亭、过马路等,屏幕四周光线是黯淡的,摄像头犹如一双通过锁眼进行窥视的眼睛,而楚门却正是它的目标。这种方式带给观众以前所未有的真实感。正如影片中的该档节目导演所说,人们久经炫目的视觉盛宴后,出现了一度的审美疲劳,而楚门以其真实、质朴的生活气息,有效地填补了即将出现的娱乐文化乏力,缓解了大众娱乐欲望颓靡的征兆,使人们的注意力能够再度集中在娱乐文化所提供的光影世界中。

这场秀既充满了日常生活的瞬间性、不确定性和不可重复性,也满足了人们偷窥的心理欲望。同时具有强烈的游戏性,它以各种手段和卖点充分调动观众参与这场传播游戏。当代的大众传播媒介通常都非常重视接受者的反应,并力图为自己制造出这样一种形象,即与接受者相互交流参与的传播者形象。《楚门的世界》能够获得众多观众的青睐与观众的深度介入有着很重要的关系。正如“楚门秀”的节目广告所言,“17亿人亲眼目睹他的诞生,220个国家收看他学走路,举世静观他初吻”。在长达几十年的现场直播中,许多观众看着或与楚门一起成长,他们已经对其产生了难以名状的依赖。当楚门失踪,节目突然中断后,面对停滞不动的画面,观众立刻产生了不安与骚动。楚门对于这些观众来说,就像他们身边的亲人、朋友、邻居,早已成为其日常生活、对往昔生命的回忆里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种情感生成得如此自然,就连该节目的导演克里斯多夫也概莫能外。克里斯多夫极力地扮演着“上帝”的角色,甚至自以为是地保护着楚门,让他远离外面更为虚伪纷扰的世界。[1]他创造了楚门的世界,并亲眼目睹楚门这个生命个体的成长、他的烦恼与欢乐、忧伤与喜悦、希望与失望。当夜晚降临,直播间的工作人员大部分散去,一切变得安静恬淡。那巨大的直播间屏幕上是楚门熟睡着的面部特写。此时,克利斯朵夫疲倦的背影出现在屏幕前,他走过去轻轻抚摸着屏幕中楚门的脸,就如同抚摸着自己的孩子一般。

此外,观众对“楚门秀”的介入不仅局限在精神层面上,甚至可以有机会亲自走进楚门的世界。那突然出现在箱子里的人,高叫着我终于上了“楚门秀”;那身背降落伞,从天而降的狂热观众;他“死去”了22年的“父亲”重回桃源岛而造成的混乱,以及普通人有机会成为“楚门秀”中的群众演员,都表明了这一电视节目为观众的介入提供了多种可能性,并极大地激发了观众的介入欲望。

可见,娱乐文化每天都以其特有的友善表情、亲和力与梦幻般的魅力俘获着大众,使其沉醉于“媒介现实”当中。《楚门的世界》正是娱乐文化狂欢的一个典型表征。但事实上,娱乐文化满足观众的欲望,更多只是一种形式上、概念上的,其背后是受“物的逻辑”所操纵、控制的。因为娱乐工业的效果就是把人的意识物化成人格化的机器。它在表层上用快乐的装饰、各种引人入胜的花样提供给消费者。在这种娱乐文化笼罩下,个性无处安身,所谓的自由也永远是选择同样货色的自由。[2]在“楚门秀”中,无孔不入的广告正是这种“物的逻辑”的集中体现。每天早晨,一对老孪生兄弟都会守在楚门上班的必经之路上,将他推向身后那幅巨大的广告画,画面内容时常会有变化。朋友马龙经常提着同一个牌子的啤酒,并刻意将品牌标识对准摄像头。楚门的妻子甚至在与其谈论严肃话题时,突然拿起一罐莫可可,神采飞扬地念起了广告词,令人倍感荒唐与可笑。可见,这个生活气息浓郁的、质朴的节目形式只是一个假象,一场刻意的欺骗。它并未满足人们的需求,而是诱导和激发人们的消费欲望;它也从未真正抚慰人们的情感,而是在无度榨取着他们。

本质:孤独的镜像人生

在这个“泛娱乐化”的时代,大众每天都在享受着欢闹火爆的娱乐盛宴,一切都向娱乐看齐。在大众娱乐狂欢的同时,商家则把眼光聚焦于上座率、点击率、收视率等能带来直接利益的指标。向观众提供娱乐而攫取利益,“楚门秀”节目应运而生。身在剧中却不知内情的楚门成了完全本色出镜的角色,他是大众娱乐的消费品,也是这个娱乐节目的牺牲品,他的整个人生毫无隐私地暴露在亿万观众面前。楚门的生活,是处于几千个摄像头观察下的镜像人生。而对于观者,楚门无疑是生活中的自己的镜像,观看楚门的生活使观众达成了既可超乎其外又可沉入其中的境界。

楚门是孤独的,他没有真正的亲人和朋友,身边的一切都是被预设安排好的。他的镜像人生首先是从被“看”开始的。依照电影理论家劳拉·马尔维的观点,电影中包含着三种“看”:摄影机的看、观众的看与电影中角色的看。[3]《楚门的世界》在影片中还加入了肥皂剧观众对楚门的看,从而使电影观众看到的楚门更加真实。楚门从出生开始,就成为“楚门秀”这个节目的明星,17亿人见证他的出生,220个国家收看他学习走路,举世静观他的初吻,他的成长过程完全由秘密的摄影网络记录下来。他生活的小镇桃源岛是一个规模空前庞大的片场,甚至从外太空就能看到。楚门在桃源岛的生活被24小时不间断地全球直播,因楚门自身的真实性,使这个节目获得了极高的收视率。在大众的生活中,无论是看戏还是观影,都会有先入为主的感觉,那就是演员在演戏,即使演技多么逼真、娴熟到近乎完美也无法感受到真实。而真实是最有力量的,楚门的毫不知情使他演绎出原汁原味的真实生活,这使观众感到震撼,收看“楚门秀”成了他们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他们甚至会千方百计把自己错过的部分通过录影带补回来。观看这个节目使观众如同凝视镜中的自我,从而体验从自我之外的角度审视自我的魅力。

参加“楚门秀”节目的演员,他们的生活也是被节目分裂的镜像人生。影片中,楚门的妻子美露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她的生活不分公私,“楚门秀”就是她生活的全部。但实际上,只有楚门受到24小时监控,她有很多时间生活在镜头外。她会在这些时间里做自己的事,她会听从导演对剧情的安排,她有自己的私人时间,有自己的私生活,她的生活并不是像她说的不分公私。她的公共时间则是与楚门共同度过,在这段时间里,她会提供给楚门家庭的温暖,安抚楚门蠢蠢欲动的心,甚至在楚门试图带着她一起逃出桃源岛的过程中帮助剧组阻止楚门的逃离。这一切,只是她的工作,包括她对楚门的微笑,与楚门亲热,表情的瞬间变化等都是她的工作而已。影片中楚门的父亲却克,被安排在楚门幼年时期溺亡,其目的是令楚门对水产生恐惧,从而阻止楚门对桃源岛的探索,楚门就可以始终呆在这个巨大的摄影棚里一直出演男一号。而出演楚门父亲的演员显然对自己的结局十分不满,他耿耿于怀了22年,终于找到机会潜回了桃源岛,在街上与已经30岁的楚门相见。这种意外在“楚门秀”节目中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导演克里斯多夫巧妙利用楚门父亲的再次出现,安排了他们的再次重逢,也赚足了观众的眼泪。演员剧里剧外的镜像人生,使他们的自我产生分裂,由此出现了美露面对楚门的失控和却克潜回片场窥视楚门。

影片中,观众也是孤独的。他们去观看一个陌生人的生活,沉浸在他人的喜怒哀乐中,唯独忘却了自己。影片中刻意加入的“楚门秀”肥皂剧观众,无疑使对楚门的“看”增加了一个层次,也使电影观众有机会看到自己作为肥皂剧观众的镜像。泡在浴缸里的大约五六十岁的男性,他的头顶上毛发已经稀疏,观看直播一直到楚门入睡,他也在浴缸里睡着了。窝在沙发里的一对老太太,穿着宽松的家居服,怀抱印有楚门头像的抱枕津津有味看着直播。酒吧里的顾客,聚集在吧台后欣赏“楚门秀”以打发休闲时光。酒吧的吧员更是在工作时间偷闲关注情节的发展,并且向同事询问着自己没看到的部分。在楚门高兴的时候,观众也同他一起快乐;楚门忧郁的时候,观众也不开心;楚门在暴风雨中驾驶帆船出海,观众为楚门捏着一把汗;风浪中被掀翻入水的楚门重新抓住船舷,观众则拍手叫好;楚门在桃园岛的出口处要做出抉择的时候,观众都屏息凝气;在楚门勇敢选择离开后,激动的观众鼓掌、欢呼、拥抱在一起。

当影片观众凝视那些肥皂剧观众时,他们无疑是在凝视自己的镜像。每一个电影观众都会想起自身观看肥皂剧的经历,那场景与观看“楚门秀”的观众没什么差别。而对自己镜像的凝视也促使影片观众进行反思,若是没有那群狂热的肥皂剧观众,“楚门秀”节目会诞生吗?这个节目的收入能赶上一个小国的国民总收入,难道不是来自肥皂剧观众的贡献吗?观众从镜像中看到了自己不自觉的情况下成为导演的帮凶,成为囚禁楚门的力量,从而使这部影片具有深刻的反思力量。

[参考文献]

[1] 马婷.真相的彼岸——浅评电影《楚门的世界》中的人性游戏[J].青年作家,2010(04).

[2] 杨小滨.否定的美学——法兰克福学派的文艺理论和文化批评[M].上海:三联书店,1999.

[3] 劳拉·马尔维.视觉与叙事电影[A].珞珈艺术评论(第二辑)[C].金虎,译.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6.

[作者简介] 陈小妹(1980— ),女,海南海口人,文艺学硕士,琼台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中文系讲师。主要研究方向:民俗文化与文化传播。

上一篇:电影《一次别离》多重流动的视点叙事分析 下一篇:从审美心理看美国电影《盲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