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深叶茂气自华

时间:2022-09-15 02:43:51

中国传统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在世界四个古老文明摇篮中孕育产生的文化体系中,中国传统文化是唯一尚存的文化体系,是唯一生生不息地延续下来而没有断层的古典文化。在有文字可考的四千多年的漫长岁月里,勤劳智慧的祖先以其非凡的创造力,给我们留下了极为丰硕的文化遗产。它不仅对中华民族的社会历史发展产生了巨大而深刻的影响,而且对世界文化的发展也起到了重大推动作用。传统文化,不仅表现在各种程式化了的理论形态方面,而且更广泛地表现在人们的风俗习惯,生活方式,心理特征,审美情趣,价值观念等非理论形态方面。诚如俗语所说:“最简单的东西往往是最复杂的,最复杂的东西往往又是最简单的”一样,传统文化又像大海,浸泡着整个社会机体,极其深刻地影响着人们的意识形态。由于华夏文化的重心在齐鲁,因此,齐鲁文化又是多元融合形成的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源头。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以孔孟儒学为核心的齐鲁文化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占据重要主导地位,而这一切,又不能不影响到土生土长的鲁军“新锐”小说家的创作。

塔镇是王方晨小说意象的一个创造。在塔镇中,王方晨辛勤劳作。读他的小说,使人如置身其中,好象自己也成了塔镇的一个居民。塔镇人背负着沉重的精神枷锁,且摘掉无望,致使王方晨小说叙事沉重,带着浓重的悲凉色彩。

习惯成自然。那年月村子里有一种娱乐,那就是开会。(《歌逝》)而少不了的乐子,就是曾子明上台悔罪。曾子明的父亲老花骡子干这行当已经干了十几年,已经成了必备的经典节目。虽然都生活在最底层,总也得分个高低,最下面没有人垫底,怎么能产生好受一点的感觉?所以作贱对象的存在便很有必要了。一旦没有了这一目标,便要创造出一个来。老花骡子在这个位置上一站十几年,早已减弱了人们的精神,再加上他有一次从台上跌下来瞎了一只眼,更是有碍观瞻,所以曾子明顶替自己的父亲便是顺理成章的了,这也顺应了中国世袭制的规律。十七,八岁初中刚毕业,没有经验在所难免,虽说讲究个新鲜感,但这已有定论的历史罪行既不能也不能创新,乏味也是自然的了。“人们需要的是用什么东西来调剂他们单调穷困的日子,把曾子明扫入另一类人,他们就可以从他身上看出自己的优越。在尽情地调笑过别人之后,他们就会沉浸在那种惬意中,欲歌欲舞了。”悔罪过于严肃,谷自青和老婆羊脂的拉唱就不只是他两口子的向着高天厚土抒发各自的悠悠情怀,更是队长与村民一种精神调剂。人也真奇怪,在那么严酷的形势下,思想也能走神。当十八岁的俊汉子曾子明第一次上台悔罪时,竟使羊脂一声也唱不上来。在地下涌动着,当然没有曾子明的份儿。羊脂的身体在满足了队长之后,既可使自己得到清闲,又可使自己黑瘦的丈夫即不大下力又得全额工分。曾子明很知道自己的身份,虽经常心驰意荡,但也只能低声下气,走路溜边。他不能与大伙儿凑的太近,经常一人独来独往,偏不经意看见了羊脂与队长。这勾起了曾子明埋藏很深的欲望。世道变迁,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改革开放以后,曾子明成了村里的大富,成了一个人物,。饱暖思淫欲,深潜心底的欲望升腾上来,他也要睡一睡队长睡过的羊脂。恰巧羊脂有求与他,他便上前抱住了她。“我早就在等这一天了。”一边说一边干着,“他的手正在干着,顺着脖子摸,摸了全身,最后停留在她的胸前,那里是最软的地方。羊脂就跟那个地方一样软,她这时候根本不能反抗,如果她不是来向他借拖斗车的,情况就会有多不同。但她也只能让他摸摸,就跟当年为了使丈夫每天拿到十个工分,她让曾小当儿一遍遍摸她一样。”真使人怀疑阿Q造反的目的。

传统文化是我们的生存之根,同时又常常是精神桎梏的来源。《霜晨夜》,写一家靠说书唱戏为生的民间艺人,漂泊二十年后又回到了当年出走的地方。但世事变迁,人们已不再认同民间艺人及其技艺,生存成了第一需要。物是人非,艺人老杨空怀技艺,民间艺术滋生的土地已不是他表演的舞台,喜闻乐见民间艺术的百姓大众已饥肠辘辘,已没有兴致去欣赏什么艺术了。绝望的老杨是不愿在这伤心之地待下去的,可偏偏本能的种子不顾土地的贫瘠,瘦弱而倔强的冒了出来,女儿妲霞与本地血性青年,机灵鬼王彪相恋了,这当然遭到了父亲老杨的坚决反对。生存艰难交织着传统文化,精神的桎梏纠缠着生命的气息,老杨的马鞭撕裂了情感的帷幔,可他的马车什么时候能走出黑暗呢?

上学,是农村题材小说中一个重要的主题。刘醒龙的《凤凰琴》,赵冬苓的《上学路上》,都从不同侧面让我们看到了上学的重要与艰难。教育资源短缺和不平等更加剧了这条路上的奔跑者的竞争。而王方晨的《上学》更以其独到的思考而具有其独特的存在价值。年纪不大扎着两根毛毛辫儿怪俊的“了”,仅仅因为想继续上学而嫁给了木讷瘸腿的党。第一次相亲是女孩子自己去的,“我得先看看学校”,这是女孩子相亲相嫁的唯一条件。“前面果真有一所大学校,不只有校舍,还有一片操场,操场上立着一只简易的破篮球架,歪歪斜斜的。“了”下意识的看一眼身边的党,忍不住用包袱堵着嘴笑了一下,“就这么简单,真有这么所学校,真能继续上学,就嫁。可见,能继续上学,将来考上大学,对“了”有多么重要。生在山区的父母一生的目的,就是将“了”嫁出山区。因为“了”学习好,所以父母生病弟弟离校时都没让她辍学。但是现在,负债累累的家庭,无以为继的生计,要想上学,最后一计就是以青春和肉体为代价去交换了。“嫁就嫁吧,可我还得上学”,“了”就嫁到平原的大栏庄来了。大栏庄有一所联中,“了”亲眼看到了心里才觉得踏实。“了”是幸运的,党虽木讷,但不鲁莽,她的一句“我还小”便把自己救了。“党只是在被子底下躺好了,别的什么也没有做”。“了”的幸运还在于她确实是个读书的材料。同学柰只一天时间就发现了“了”的学习成绩要比班上所有人都好。大栏庄联中已接连七八年没有一个学生考上高中或中专了,了成了最有希望的尖子生。为了上学,“了”将自己出卖了;为了上学,弟弟外出打工搭上了年轻鲜活的生命,这一切似乎都是值得的,因为“了”离目标越来越近。“了”的两只手吃力的扒在目的的高墙上,她已经看到了墙内的鲜花了。“了”又是天真的,她的眼睛只被前方的风景吸引着。她没有想到命运在紧要关头再一次暗算了她。“了”是外乡嫁来的,“她没有学籍,也就没有参加升学考试的资格,而且她也几乎可以算作一位有夫之妇”。办法是有的,只要满足武校长在她身上的。“了躺在了武校长不洁的狭窄的木床上,她觉得一扇扇神圣的学校的金色大门在向她打开”,只是在最后一刻“了”在极端痛苦的状态下抛弃了存在于心中久远的理想,而完成了对自己的救赎。这上学,代价也太大了吧。上学真有那么重要吗?上学真的有那么美好吗?有时候,这学不上也罢!

《无助的豆苗》,《跑吧,兔子》,《兔子回来了》简直可以合成一篇来看。三篇小说中塔镇的几个人物都到场了。拥有至上权利的村长,倒霉蛋来继,更有一个新人物,无法归类,有点模糊的合同制警察乙领,这些可都是邻村塔镇的重要人物。普通村民来继,苦于成群结队的兔子对豆苗的疯狂肯噬而无助。无奈之下,把隐藏的猎枪拿出来,对付兔子。私藏枪支被合同制警察乙领没收并遭禁闭理所当然。高超的是乙领处理此事的手段,他采取不定罪不定案的方法,绳子放的长长的,让人自己陷入深深的惶惑不安中不能自拔,以至来继不知如何赎罪而象一只被巨手按住的兔字。他惶惶不可终日。甘心情愿,废寝忘食的为乙领看守豆苗,还要假装自觉自愿而乙领毫不知情,真正成了一株任人践踏“无助的豆苗”。《跑吧,兔子〉》中的来继竟被村长的一个臆想,一个玩笑打入了地狱。只有村长可以肆无忌惮的开村民的玩笑。他可以对凤祺老汉说“打的好,我说打的好你不生气吧?打在背上总比打在别处要强,你说是不是?让兔子枪打了也总比别的枪打了要强,兔子枪顶多让人伤点皮,躺几天就能好。我说是吧,凤祺老哥?”他也可以对来继说“来继,凤祺老汉是你打的吧?你要是打了,来继,我劝你还是马上进去赔个不是”。一句玩笑话,认定了来继是肇事者,并且不容置辩。村长与合同制警察乙领的办案方法也很别致。谁都提问个遍就是不叫你来继。让你如抛到岸上的鱼,孱弱不堪,精神崩溃。到〈《兔子回来了》凤祺老汉已被枪击一年多了。村长与合同制警察乙领好不容易造出了凶手来继,而凤祺老汉却不承认自己被枪击过。案件突然消失了,这并没什么,重要的是村长的面子,合同制警察的尊严往哪里搁?村民们吊起的胃口,怎么放下来?盼望出事希望有人倒霉的从何而来?人们决不让凤祺老汉忘却,更盼望来继被打入大牢,村人们愚昧无知与冷酷无情,莫名其妙的成为“无主名无意识的杀人团”。

《桃桃之役》将农民的愚昧刻画到了极点。三年后的一天深夜,女儿桃桃重返村庄,并带回一个婴儿。父亲凤普知道麻烦来了。女儿跟人私奔,儿子也没出息,这辈子算完了。“胡发是什么人?他那道上还能有什么人?”这怎么能不让人担心呢?无权无势又无钱的凤普,担心自己的房子被人算计,但是事情出乎意料的逆转了。当时村里搞新村规划,由于女儿跟道儿上的人跑了,凤普反而把气提了起来。谁还敢说拆凤普的房子?谁还敢正眼看凤普?凤普以牺牲女儿的人格为代价,挣得了自己的面子。村人眼瞅眼前小利,趋炎附势,凤普也蚯蚓吞豆角,腰板挺了起来。当道儿上的人被公安机关追逃时,他竟敢把孩子栽到合同制警察乙领头上。而不可一世的合同制警察乙领竟低三下四有口难辩。说一不二的村长也屈尊俯就,到凤普门上说情。而凤普也胆敢连床沿也不许村长坐。当事情真的败露了,凤普则一瞬之间颜面扫地,无地自容。失势时自我作践,得势时仗势欺人,似乎有了阿Q的影子。

王方晨的小说叙事沉重,挖掘深刻,已基本形成自己的塔镇氛围,但人物刻画功夫欠佳,有待磨练。

鲁军新锐小说家中,女作家是不多见的。女作家中,路也又是极具才华的一个。路也即善小说,又工诗歌。两个领域,都颇有收获,想象力与描写功夫,实不多见。打开她的小说,可谓异彩纷呈。她对婚姻与爱情独特的理解,对人文与学术独到的洞察,对笔下特立独行人物的精到描写,以及她充满知性美的语言和毫不掩饰的情感表达,令人惊叹。

《世界之外,哪儿都可以》,简直是一个现代社会婚姻习俗模式的活标本。齐鲁文化,礼仪之邦的习俗如灭顶,所有人都在其中浸泡着。女性,作为弱势性别,作为男性的附庸,一直作为婚姻的付产品而存在着。表面看来,陈西西与李关山的婚姻是和谐美满的,华丽的婚纱照,豪华的婚车,盛大的婚礼,一切都符合世俗的规矩。但在这表面繁华之下又处处显露着世俗文化根深蒂固的阴影:面条要吃半生的,代表要:“生”,伴娘要未婚的,代表贞洁,改变对公婆的称呼,代表已成为李家的人。婚姻中的女性象一个待价而沽的货物,婚礼中的女性象逐渐加温的水中的青蛙,不知不觉中快乐而又兴奋的参与着被剥夺,被物化。这一切都在说明着女性归属于男性。有时候,聪明是一种不幸,洞悉婚礼陷阱的陈西西,在经历了这一系列所谓的“文化”之后,终于愤怒了,她冒着失去全世界的危险,选择了逃离。“世界之外,哪儿都可以”。但是,世界之外,你又能到哪儿去呢?把女性物化,身体化的现象,并不是由笔写下来,也不是由口说出来的,而是做为一种惯性,一种潜意识而存在于人们脑海中,这种现象也不仅仅存在于家庭结构中,而是像污水一样淹没了整个社会。与快乐幸福,迫不及待要投入婚姻,而最后又选择了逃离的陈西西不同,《南瓜小姐》中的卜吕选择了远离尘嚣。作家选的这段话就是卜吕思想的真实写照。“我宁可坐在一只大南瓜上,由我一个人占有它,不愿意挤在天鹅绒的垫子上。我宁可坐在一辆牛车,自由自在来去,不愿意坐什么花哨的游览车去天堂,一路上呼吸着混浊的空气。”(梭罗《瓦尔登湖》)陈西西“可以永远不做新娘,但不可以有一天不做陈西西,”而卜吕,从一开始便与世隔绝,情愿与与世无争的南瓜为伴,“卜吕每天做的事情就是侍弄南瓜。她像一个尽责的仆妇,充实而快乐的操劳着,把每一日都过得跟灯笼一样喜庆而吉祥。”(路也:《世界之外,哪儿都可以》114页),她乐此不疲地侍弄南瓜,却很少跟任何人来往,主要是她认为找不到与人们来往的必要性。她根据南瓜的外部形状给南瓜们取名,抱着南瓜们絮叨,说些体己的话,像老中医看病人一样对南瓜望闻问切,倾听来自南瓜内部的极其微弱的烦恼和心声。卜吕成了一个被世俗世界遗忘,同时她也忘掉了世俗世界的人。但是不明因由的”怀孕”招致了”传统文化”卫道士们的无休止的诽谤,辱骂,年老的医生坚决不相信她无性而孕,藕盒女士们盯着她隆起的肚子,紧紧地追问孩子从何而来,邻居街坊的”群众”中涌起了谴责人心不古,世风日下,捍卫传统伦理道德的热潮,而派出所的民警更干脆,直接传达通知,命令卜吕停止干那种勾当,或立即从辖区搬走。当卜吕生下一个大南瓜时,不但给医学史上留下了一个难以解释的生育奇观,更把男权社会翻了个底朝天,同时,路也的荒诞,幽默也登上了一个顶峰。“路也的小说张扬一种对世俗决绝抵抗的写作姿态和小说理想,其运笔的重心在于对主人公生命情绪,生存心态和生活感受的剖析式书写,对世俗社会的拒绝与抵抗是《我是你的芳邻》,《现实与梦幻之间》等小说的唯一精神主题。”(义勤《总论:正在崛起的“新鲁军”》《山东青年作家论》第12页《山东文艺出版社》2005年10月)

除了对男权社会的有力颠覆,将大量存在于公共社会领域的将女性物化,身体化的现象暴晒于阳光下之外,路也对所谓知识阶层的人文及学术也作了酣畅淋漓的嘲讽。在《剧终》中,路也将一堆不知名堂的蛋摆在了人们面前,这些外表没有多少差别,内里谁人也不知名堂的蛋,在时间,温度达到一定的临界点时,不知要孵化出什么,米群的哲学是:“倘若不存在各种各样好吃的东西,那么这世界还有什么好留恋的”。还有三个半月就要毕业了,米群对自己的分配去向还很茫然。其实,她什么工作也不想干,只想百无聊赖地呆在一间屋子里,闲来无事翻翻小说,希望这漫长的一生转瞬既逝,这真是一种令人羡慕的典型活法。但是,她为自己的嘴馋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在招聘测试中,因为贪吃了几个香蕉而失去了一家外事单位工作的机会。毕业分配无路可走竟也成为一些人的机会,嘴巴长得挺大,见了女生兴奋得像一只公鹅,英语发音有一股浓浓的河南梆子味的老陈玉,早已看上了这个有一种懒洋洋的聪明,一种聪明的懒洋洋的姑娘,他要抓住机会趁火打劫了。米群以游戏的态度涮了陈玉一把,紧接着命运也涮了她一把,她被鬼使神差的分配到了华东一个中等城市的造纸厂去做秘书。但是,那个造纸厂的厂长很快就发现,“这个叫米群的女孩子属于天底下最不适宜做秘书的那类人。她不说话时像个,一张口说话就像个疯子”。

电视剧《水浒传》的片头歌唱遍大街小巷不是没有一点道理的,它是某种社会情绪一拍即合的曲折反映,也真应了一些人情急之下的心态。关键时刻该出手时就出手。大学四年一贯非常孤僻,连走路都半低着头顺着墙根走,像一株过于素静和自律的沿街草的葛林霞要爆一次冷门了,她勇敢的像个烈士一样和手里握有稀缺资源的辅导员何萧搞起了轰轰烈烈的恋爱。当然,有播种就有收获,省城一家出版社的名额飘然落到了葛林霞的头上,当然也有乱出手的,乱拳之下,为了苍惶取胜也就忽略了出拳的姿势,措词激烈的非法同居告状匿名信试图将此事搅黄,但歪打正着将葛林霞与何萧的订婚仪式提前逼出;但也有真显了功力的,一个得了令人艳羡的好事的同学就因为一封莫须有的匿名信而丢掉了一个部级单位的接收函,中国这么大,搞清真伪这么难,不必找那个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真的是道路可以选择,出身由不得自己,于小青投胎到家境贫寒的安大别山农家,注定了她要走一条坎坷的不归路。靠一等奖学金完成学业已属万幸,毕业分配之际举目无亲,俩眼一摸黑,本身又没有可供选择的资源,难怪她诅咒上帝也不是个东西了。她只好每天背个包,带着一堆复写纸印写的简历奔波着找工作,全不知工作根本不是这样找到的。她无钱送礼走门路,学校统一组织联系的单位又落不到她的头上,那只有等待档案发回原籍,二次分配。爹是一样的爹,娘是一样的娘,而她的爹娘目不识丁,老实巴交,是真正的良民百姓,而在这个世上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前面无路可走,而于小青又死也不会回去!那可真是魂断独木桥了。人声鼎沸的关于毕业分配的议论中她的表情木木的,看着许多抢得了好单位的人信誓旦旦的表示服从党的分配,人民的召唤到祖国最需要,最艰苦的地方去,她的心里涩涩的。穿梭于人才招聘市场展台前,她的眼前出现的是粗皮老脸的父母,兄弟,姊妹在夕阳下拖着疲惫的身子,肩着沉重的锄头往家赶的情景,她的眼泪汹涌而出,在没有硝烟的战斗激烈的进行中,在一个个阴谋情景剧转翻预演中,于小青从图书馆六楼女厕所窗台上纵身跳下,把地球砸了一个洞,她被分配到天堂去了。细想一下,真的是上学害了她,如果不上学,她也许已在农村结婚生子,享受着淳朴的天伦之乐,也不至于走完一个过程,空废了一份资源。

田雨晴信奉“漂亮就是资本,换来锦绣河山,天生我貌必有用”。四年大学生活,她谈了无数次的恋爱,收受了无数的情书和信物,即习惯了被众星捧月般的宠爱,也大大提高了自信,她同于小青一样无亲无故,也没有同系里搞什么亲善,更没有挖空心思地语言变铅字搞什么垃圾文章。但她有上帝垂青的优越的自然资源可供挖掘,使她可以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抓住机遇促成飞跃,她昂首阔步,走进美女众多的某省直机关,强势出击,鼎力PK,凭借容貌这张畅通无阻的通行证,轻松地被做为人才引进了。至于以死相拼也要争得北京工作名额的叶文理;搬着屁股上墙自抬自的校园诗人杨栗栗;八门功课不及格,但有钱铺路的暴发户的女儿波波――;都在按照自己的模式演绎着各自的故事。

《学术》中,“我与谷雨”将人们带到了一群令人肃然起敬的专家`学者之中。美丽的海滨城市,庄严的学术研讨会舞台,台上是严肃的学术研讨会,台下则是一场长期被压抑的知识分子间的名利,权色,欲望的争夺与交换的演练。中文系副主任杜蒙长期以来被两大问题困扰着,一个是年龄问题,一个是职称问题。五十九岁已经停顿了几次,而她仍然是个副教授。她怀着焦急而可怜的心态,顽强地阻击着六十岁年龄的到来并热切期盼着正教授职称的来到。她一边渴望着自己理想的成功,一边对年轻人投着反对票,否决票。由于自己的不成功,好象所有成功的人都对不住自己,学术讨论会成了她拉关系,晋职称的绝好机会,甚至不惜将年轻女性当做达到目的的礼物奉献给“高评委”。路也利用学术研讨会这个舞台,让各色人等擎着不同的敲门砖充分表演了一番。“长着一张不甘寂寞和功成名就的脸”的“叽哩呱啦”,唾沫星子乱飞说个不停。从他引起争议的论文到破格提拔正教授,从小时候如何顽皮到她家乡西瓜多么好吃,(言外之意,农村出来打拼不易),从他如何不讲究穿戴到他花钱多么大方,恨不得说到降生多重到哭声多响``````。表面斯文,雅静的欧雅倩,象时装模特一样不停换着不合年龄特征的服装,操着小姑娘般稚嫩的腔调,讲着谦卑到低俗内容的话题,让人觉得她像个怕羞的女孩,但就是这个“怕羞的女孩”却在舞台上严肃地讨论学术问题时,她却躲在宾馆房间里私会情郎;而“戴着昂贵树脂眼镜”的毛头小伙子,则象软体脊椎动物一样,一有闲暇就挨门去拜访他所以为的名人或大学者,不断重复着“某某老师您好,我对您仰慕已久,拜读过您许多大作。您是学术界的权威,还望您今后对我多加指教。”圈子外的善良的人们怀着景仰的心情仰望着他们,期盼有一天自己或者自己的孩子能够登上这个神圣的殿堂。可千万别让他们知道这一些。

张继小说中充满了喜气洋洋的怨怼。怨怼,而又是喜气洋洋的。作家不是像通常的农村作家一样,以一个启蒙者或社会学家的姿态去“俯视”农村和农民,关注的是怎样疗救农民的国民性,农村改革的发展走向等。由于他的文化心理依然深植于农村,他在关照农村,观照农民的时候采用的不是“俯视”的角度,而是一种没有“落差”的平视,正是由于平视,使他走进了民间,走进了农村,走进了农民,体察到了真正的农村情感,真正的农民精神。使他看到了农村最日常,最琐碎的生活,看到了农民清贫的生存状态,以及农民的淳朴本性和带有狡猾的人生智慧。看张继的羊杀的多么精彩:“没说的了四平,乡里这一炮放得响不响就看你的了。”(张继:《村长的耳朵>》,《杀羊》,第一页),就这样,接受上级领导计划生育教育检查的任务通过抓阄儿落到了村长四平头上。领导是颇讲究领导艺术的,也颇有对付敷衍应付的高招,抓阄儿,避免了有失公允,核对户口,保证了受教育的人数。村长四平,显然是没做好工作的,不然也不会当这接受检查的任务“历史的落到”小桥村头上时显得那么无奈了。不管情愿不情愿,工作还是要做的,好在“上面检查只看人数,关键是召集人”,但是,“这几年不是前几年了,开个村民会比揪头还难,就怕喊不来人”。但村长四平有办法。其实,四平的办法很简单,那就是参加学习的人都可以喝上一碗羊汤。这在小桥村还是很奏效的,原因很简单,因为穷。但是,“检查要三天呢,一天一只羊,三天也要三只,六,七百块呢,怕是喝不起,”四平村长胸有成竹,“要看怎么个喝法了,弄好了一只羊也不用呢”。看来村长四平要费一点心思了。听说晚上参加学习的人都可以喝一碗羊汤,狡的老百姓又亲眼见到了要杀的羊,所以,村人连小孩子都聚到小学校接受计划生育教育来了。当接近教育结束的时间时,检查团还没有到,村长四平心中暗暗叫苦,不得已使出第一计,诈说羊跑了,好不容易捉到,时间太晚了,杀羊已不可能,只好第二天了,这样,第二天村民们还要被吊一天胃口。“第二天天还没黑呢,文书王才就开始弄羊”,村民们也热切期盼着:“多加点盐哦,盐多了香”,“多加点汤水,喝着滋润”,“多加点辣椒哦,喝着热乎!”但是,直到散了会,检查团也没来。检查团要早来了,真相说破也不怕,检查团没来,就得给村民一个不杀羊的理由。最后,只得以人多羊少为由,又答应第二天追加一只大羊,两只一块杀,才把村民胡弄过去。第三天,关键的一天,不是因为村民已被骗了两次,而是因为检查团肯定要来。两只羊栓在那里,大锅也已支好,刀也磨的亮,村民们已自觉接受完教育,万事俱备,检查团又没来。因为检查团没来,因为没有买羊的钱,羊“被孙二牵走了”。受了愚弄的村民,把碗都摔了。四平村长更恼,“奶奶的,检查团把咱坑苦了。”就在将尘埃落定的当口,计划生育教育检查团终于还是来了。只不过是比原定时间推迟了一天。四平村长真的慌了,“奶奶的,昨天怎么不来,前天怎么不来,大前天怎么不来?!这不是故意难为人吗?”为了再把村民召集起来,这回这羊要真杀了。村长四平用再假杀一次的谎言说服了妻子牵来了自家的羊并真的杀掉了。学精了的村民,坚持吃完羊再接受教育。检查团在村民们群起吃肉的时候来了。事情肯定搞砸了。倒霉的村长四平还被老婆抓破了脸。事情真是令人窝心,但在张继的笔下却又氤氤地洋溢着些许的喜气,令人禁不住想骂:“操他娘的!”多亏检查团规定三天,要是天数多了,还不得杀只恐龙?!”

《遍地羊群》的故事也与羊有关。镇长文远和镇党委白书记明争暗斗,矛盾升级。文远的爹玉朴无意之中陷了进去,坐地炮文远表面上有本地人的优势,但外来的百书记却官大一级,文远的一席话说的再清楚不过了,”爹,你当了一辈子农民,官场中的事情你一点也不懂,这不是农村争地边子,多一垄庄稼少一垄庄稼的事,这是做官,我谦让了他他能谦让我吗?不会的,你可能不知道白朝生从刚来的那天起就想把我挤走了,我们两个不合头,就像农村里常说的不合群的牲口一样,一个比一个硬,一个比一个强,哪一个要松一点劲就完蛋。你别看着他表面上笑眯眯的,其实内里我们是针尖对麦芒,嘣嘣响。玉朴有些吃惊,说:“既然这样你们干嘛不走一个,不和头怎么干事。文远说L除非是升官,否则,谁要先走谁就是输,“镇党委书记白朝生,到南方考察,钱花了几万,却一个项目也没带回来,八沟镇长李文远要在这件事上做做文章了,偏偏这时候,文远的父亲玉朴受[皮条村村长及村民委托要找白书记争取一个早已被淘汰的灯泡厂项目,文远明知其中有玄,但又不能说破,而白书记竟也顺水推舟的作为人情将灯泡厂的项目给了皮条村,皮条村全体村民感激涕零,玉朴成了大功臣,而文远在乡亲父老夹击下,前后擎肘,动作不得。厂房盖起来了,但银行贷款是要看项目投资回报效益的,贷不到款,机器买不回来,工厂就开不了业,村民眼睁睁干着急,不得已只好到运河河道清淤工地下苦力挣钱,要从三十几米深得河床底把淤泥一点点清上来,河岸陡得站不住人,几乎要爬着走,几天下来,伤了四人,买设备的钱成了火烧眉毛,镇长李文远写了一封举抱信,逼迫镇党委书记白朝生想办法贷款给皮条村,没想到却遭到了白书记的暗算,挪用了他的养羊款,着下,不但没有倒白朝生,却将自己的政绩也搭了进去。白朝生认为他赢了,但是上级要检查养羊了,李文远不失时机的咬住了白朝生,他并不告他挪用养羊款办灯泡厂,而谎称养羊款落实到了皮条村,看你拿什么给检查人看,困兽犹斗,白朝生放下架子,恨不得趴在地上求了文远求玉朴,但都没有奏效,看来这次他载定了。人算不如天算,看似没救的事情,竟让玉朴一个突发其想扭转乾坤,全村人由于灯泡厂项目对白朝生感恩戴,竟全体出动,披上编织袋到山上去装羊群,而可悲的是酒足饭饱之后的检查团竟被糊弄了过去,真是”天不灭白”!只可惜搭上了玉朴的二大爷,七十多岁的方有老汉一条老命,白朝生则因政绩显著要升副县长了,灯泡厂像一个玩笑涮了皮条村村民一把,灯泡工艺落后,一个卖不出去,还不如没有这个厂。愤怒的村民看请了真相。玉朴要挑头告白朝生,由于关系到自己的升迁,这回到是李文远压事了,悲愤欲绝的李玉朴发心脏病含恨而去了。玉朴的葬礼上,白朝生告诉李文远,’我已经推荐你做八沟镇的党委书记了’。这使我想起了儿时一件事,有一次,我抓到了一头凶猛善斗的蟋蟀,咬败了多只猛虫,我怕它晚上害冷,细心照料,喂饱以后,在它的窝里放了层棉絮,第二天急切去看,只见那虫六肢被棉丝缠住,瞪着惊恐的大眼,僵硬了。

《掌声不息》简直是一出闹剧。但又包含着深刻的道理。村长陈述接到通知,汪主任要到陈庄来看看他当年种的那棵芙蓉树是不是还在。陈主任可是市人大主任,正市级。本来,上级领导要来,不是什么难事,或检查工作,或调查研究,都是工作,迎来送往已成习惯,组织群众欢迎一下,安排吃饭,有公款,有饭店,但是不妻巧,偏偏群众倾巢出动,都到镇上去看剧团的奇人演出了,这在这个文化精神活动困乏的地方,可是难得的机会,是非常重要的,其实在我看来,这是张继的安排。请看:正市级的人大主任要回访他当年蹲过点的村子,这是不同寻常的。汪主任当年蹲点时,是没有什么的,但是他今天是人大主任了,正市级,这就不一般了,很有可能陈庄也由此而金贵起来。当年,他在陈庄种的那棵芙蓉树,也就跟着不是一般的芙蓉树了,你看孔府大成殿的那棵松树,恐怕这世上松树何止千百万,但只有这一棵“圣人手植松”。既然如此是这么重要的人物来访,那么,掌声就是必不可少的了,站在道边,拍拍巴掌,这有什么难?可就偏不巧,村里没有人,巴掌得人拍,你就把牛马骡驴,鸡鸭猫狗都牵来,再多,不顶事,没有这就更难办了,但是,上级才不管从那哪里找人,现生他也不管,但是要有掌声,有气氛,村长陈述犯了难,还是老婆一句话解了围:“不就是鼓鼓掌吗?又不是干什么体力活,把村了的老人喊过去不就行了吗!“没有更好的办法,最后,组织了一支”歪歪斜斜象一排枯了多半的柳树的平均年龄在七十五岁以上的队伍“。外加一个傻子五好,没想到傻子五好还真不好胡弄,最后答应给一辆小汽车才同意参加鼓掌,事情是组织好了,但是正市级的人大汪主任错把车程庄叫成陈庄了,一扭头钻进车了走了,事情至此,应该完了,但是,傻子五好非要小汽车不可,在不依不挠,不屈不挠数天白黑坚持鼓掌之后,村长陈述出馊招,把乡长骗到陈庄,让傻子五好上了乡长的车,乡长在五好的傻劲,韧劲逼迫下,万不得已,故伎重演,使傻子五好去追赶外地汽车去了。其实想想,不只傻子五好,所有鼓掌人都是有所图的,鼓掌的老百姓希望被鼓掌的领导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但这所图能否实现,则很难说了,真难说鼓掌的是傻子,还是被鼓掌的是傻子呢?!

张继很会讲故事,在貌似滑稽的《村长的耳朵》中,张继的故事寓意深刻。徐村村长王大敢因醉酒倒地被狗吃掉了一只耳朵,这在徐村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善良的村民甚至有些恐慌,他们认为“我的耳朵没有村长的肥,送给狗狗怕是也不会吃,即使人的耳朵和兔子的耳朵一样,那村长的耳朵也不会和兔子的耳多一样吧。“总之,村长的耳朵就得另样。在经过一翻折腾之后,野医陈麻子的意见成了焦点,因为陈庄的老中医陈麻子治狗的确有一套,曾经使被狗咬掉的小孩大腿间的家伙再次长出来。陈麻子说:“只要能用那条狗做药引子配药,村长的耳朵就能长出来,”看来,注定要有一条狗倒霉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全村的狗以及周边的狗们都要受到牵连,因为怎么才能找出同样的那条狗成了难题,总不能所有的狗都杀掉吧!为了找到那条狗,全村人真可谓煞费苦心,甚至模拟村长醉酒的现场,希望把肇事狗引诱出来,因为人们认定人比狗精,最后,所有矛盾都指向了一个问题,没有了一只耳朵,陈大敢还能不能当村长。这不由人想起了一个段子,说是扶贫队在某个村里扶贫,想尽办法企图让全村人致富,救济,贷款,引项目,最后还是有一户人家不能脱贫,年迈多病的父母和一个痴儿子,令扶贫队一筹莫展,临走的当口,扶贫队员怀着内疚的心情道别,并为这一户没能脱贫遗憾,没想到那傻瓜儿子竟出语惊人,“你们选我当村长,我不就致富了吗?”

刘玉栋的小说,围绕齐周雾村,对残酷的生活现实做了真实写照。“黑旋风”汝东(《雾似的村庄》)曾经亲手杀死了汉奸刘长在,做官做到团长。但他令人不可思议的丢了这一切,回到家乡齐周雾村。“实际上,他从部队里装病跑回来,只是为了过上好日子,那阵儿,能守着老婆孩子种庄稼地,就是他最大的满足了。”理由就这么简单。其实想来,打仗,杀人,闹革命,不就是为了过幸福安生的日子吗?原本想能带兵打仗,令敌人闻风丧胆,想过上安生日子还算奢望吗,还偏偏就是过不上。自然灾害(今天知道,不仅天灾,还有人祸)那年月,别说粮食,野菜树皮都不得见。大儿子乃木由于长期营养不良导致双目失明,但善良的他,强压心头的悲愤,百般呵护自己年幼的弟妹,还要遭受非人的侮辱,每天往返几十里路,去集市上拉二胡乞讨。他心中的苦无人诉说,心中的爱无人知晓,双目失明,受尽歧视,暗恋乃染(同母异父的妹妹),无法表达。这个心中大善的人,在一次遭受了非人侮辱之后,在暴风雨中悲惨的死去。二儿子乃林,一个憨厚的与世无争的孩子,从不多言多语,干活从不惜力气,受了别人的讥讽,也不知还嘴,总是轻轻地走,羞羞地笑,静静地听。好好的一个小伙子,刚刚说上媳妇,但他却站在地头上,“一动不动,像根木桩似的,两只手扶着铁锨,脸上带着呆滞的笑容,正在做着一个金光四射的美梦,”就这样默默的去了,这怎么能不令老汝东悲痛欲绝呢?长着齐周雾村孩子中最漂亮的眼睛的小儿子乃森,是个神童般的孩子,从小沉静,聪慧,善于动手动脑,但因为穷,因为愚昧,因为他偷拆了高老巴的二十块钱的半导体收音机,而被老汝东往死里一顿毒打, 虽没有要了命,但却落下了抽风的毛病,虽然他考上了北京的大学,成了齐周雾村第一个大学生,成了齐周雾村的骄傲。但是令人发指的生活现实伤透了他的心,他发誓,永远不再回来。唯一一个女儿乃染,在豆蔻年华之际,情窦初开,为追求自己向往的爱情,却不被人理解,受情势所迫,最后与自己的恋人私奔,也永远的离开了齐周雾,可怜的老汝东,默默地承受着人生幼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的三大不幸,隐忍力达到了极限。他一生在苦苦思索,“自己的一生错在哪个环节上呢?”他一直梦想着过上舒适的日子,而这样的日子却迟迟不到。这是为什么呢?年轻时威震八方,勇猛杀敌,是为了过上好日子;南下时,弃武回家,甘握锄把,也是为了过上安稳日子,可为什么这么一个可怜,简单的愿望就不能实现呢?可怜的老汝东,带着解不开的疑问,拄着乃木乞讨用的竹竿,也永远离开了齐周雾。看到这时里,令人情不自禁想起了余华的《活着》,这也是一种活着,这一切,都是什么原因呢?

“我们分到了土地”(《我们分到了土地》)这应该是一个充满欢乐的话题,却也充满了愁云惨雾。刘玉栋通过齐周雾村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刘长江的眼睛,展现了普通老百姓最本真的底层生活。十三岁,顽皮的年龄,纯真的心灵,应该是不知愁滋味的年龄,却过早的知道了生活的复杂,背负了生活的艰辛。生产队要抓阄儿分地,这表面上是非常公平公正的,愿赌服输,没人逼你,全凭自愿。十三岁的刘长江,长子长孙,手干净,脑子也干净,没有私心杂念,所以被爷爷选中当此重任,学不去上,换上干净衣服庄重地去抓阄儿,不成想,一手抓去,八亩地抓了五块地头子,爷爷老泪纵横,深夜坐在地头上阖然逝去。孤儿寡母,八亩地五块地头,怎么生活?更令人心灵颤抖的是十三岁的刘长江眼中齐周雾村的生活场景,父亲抛妻别子,在新兴城市中包女人,享清福,自己的亲爹死去,也不回家。抓阄抓来八亩地五块地头,却成了逼死爷爷的杀人犯。年幼的弟弟像饿死鬼一样吃相难看,心碎的母亲对付自己的儿子只有响亮的耳光。刘长江,十三岁,对女孩已经情窦初开,但他身上穿着发出腥臭味的破衣服,手里握着马宁宁写给他的纸条,嘴里回味着马宁宁塞给他的蛋糕,”眼前浮现的却是小弟刘土地六口吃掉一个馒头,二弟刘长河半夜偷吃悬在屋梁上的油条而被摔得鼻青脸肿,脑海里已经清楚地意识到人与人之间的差别而感受到的深深的自卑。刘玉栋通过齐周雾村十三岁男孩刘长江的眼睛展现了底层百姓的真实生活,许多貌似公平公正的表面下,掩盖着对弱势群体的伤害,这真实的生活提醒我们,我们的社会真有那么乐观吗?

《葬马头》真实的诠释了“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的古语。瘸子成了全村人逗乐的机器,别人摸他的脑袋,他不恼,别人捏他的鼻子,他不恼,问他问题,他笑笑,说他放屁,他笑笑,扇他脑瓜,他还是笑笑,最后被人一脚从台上踹下来成了瘸子。出工下地,别人可以争先挑选工具,牲口,唯独瘸子不行。他只能牵用走路摇摇晃晃,干活不中用的滚蹄子马,一个瘸子,一匹拐马,成了别人取笑的工具,成了村里的一道风景,而瘸子与滚蹄子马成了相依为命的好朋友,别人骂马骂人,他不言语,但他绝不许人打它,他像对待一个人一样对待滚蹄子马,跟他讲话,给他洗澡,和它溜弯,别人嘲笑它,他不高兴,别人瞧不上它,他偏看它好,很遗憾,滚蹄子马短命,暴死了,他又被怀疑,破坏生产,害死了马。最后,全村人兴高采烈,吃着马肉,全村都飘着肉香,只有瘸子刘常贵,抱着马头,仰天长叹埋葬了,真可谓“强者愤怒,拔刀向更强者,弱者愤怒,拔刀向更弱者!”

《跟你说说话》,是刘玉栋很有点特色的一篇小说,这篇小说用一种欢快的基调,叙述的还是一个悲伤的故事。齐周雾村小学五年级的学生王大手,因为原本叫王大首,被认为是一种忌讳,挡了别人的道,而生生的被叫做王大手。其实,他只不过是一个没有生育指标的“黑人”,被逃避计划生育的父母不小心生在了一个叫“大首”的地方而得名。看看这个五年级的孩子是怎么描述他的至爱亲人的,“我爷爷”,在我的记忆中,好像天天都在干活,不,是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在干活”忙时,他像家中老座钟上的秒针,“吧嗒”个不停,闲下来时,往墙根下一靠,活像一根干柴火!就这样一个对生活没有任何企求的人,一个被奶奶骂成“天生一个牲口命”的人,一生没有得到一点欢乐,生活的重担使他六十几岁,背已经驼了,瘦得那样子,惨不忍睹,每日苦挣苦作,仍不得温饱,这便也罢了,农民嘛,令人难以忍受的是,一点精神希望也没有,庄稼人面前没有一点令人脸上增光的事,村人中间抬不起头来。大儿子是个盗牛贼,正在监狱服刑,二儿子城里“包二奶”,却将媳妇放在老人面前丢人现眼。“我爹”原本是个老实厚道的人,未开口先笑,跟个大姑娘似的。“他的手指头又细又长,竹条子高梁秸在他手里鼓捣鼓捣,便成了一个灯笼架子,再用花纸一糊,就变成了一个漂漂亮亮的大灯笼,但就是这双灵巧的大手,却被压砖机轧掉了三个手指头,庄稼人,全靠手,手残废了,超生罚款欠下的债怎么还呢?后来“我爹”干起了盗牛的勾当,最后啷铛入狱。“我娘”是个没文化的能人,当过贩卖牲口的女经济,也干过给人算命的半仙,但她却算不了自己的命,丈夫在监狱服刑,女儿在城里“”,自己,为了一百元钱的假币,“她的身子就像一只小鸡似的被抓了回去。两个汉子四只手,把她举过头顶,然后使劲儿砸在地上,‘砰’的一声,如同倒下一堵墙。”众目睽睽之下,被剥光了衣服示众。然而,刘玉栋在叙述这些时,透过一个孩子天真的眼睛,在中间穿插了一些明亮的色彩,在“我爷爷”与“我爹”中间,他插上了“蓝蓝的天上白云飘”,在“我爹”与“我娘”中间,插上了“鸟儿在空中歌唱”,在“我娘”与“我姐姐”中间,插上“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而在“我姐姐”与“我神婶”中间,穿插了“弯弯的月儿小小的船”,最后;一节,刘玉栋用了“阳光雨露抚育我们茁壮成长”。苦难的家庭,艰难的生活,即使在黑暗中,孩子的眼中也充满了欢乐,贫瘠的土地中,幼苗也要长出绿叶,也要努力挣扎,向着太阳。“刘玉栋的独特性在于他开创了一种童性化的‘当下’书写方式,他的小说总是贯穿着一双童性的‘眼睛’,这双‘眼睛’总是赋予他的小说一种沉静,通脱的审美风格,其对世道人心和现实的把握也由此具有了举重若轻的意味。”(同上第11页)相对来说,刘玉栋的叙述已成为历史,沉重的历史不应该失去应有的警示作用并进而被背叛,这正是它的批判精神和反省意识。

读着鲁军“新锐”小说家的小说,我们深深地感受到齐鲁文化的浸润与影响。王方晨沉重的叙述,带我们走进他的“塔镇”,认识了他的专横的“村长”,代表某种权力的“合同制警察”,以及挣扎于生活底层的各色村民。路也,反讽叙事,抵抗世俗,表达的是爱与理解在现实中的稀缺,人人都在内心深处挣扎,以邻为壑,以人为壑。张继,讲述的是极普通的故事,关注的是人的灵魂,看到的是咽下哽咽,含泪强笑。刘玉栋,冷静的叙述语言,深刻的剖析环境,将本色的生活原貌呈现在人们面前。这一切都使人明显地感到一个共同的特点:朴实,冷静,不张扬,这与齐鲁大地的民风不无联系,进而也使人警醒,传统文化无处不在,处处显露它的影响,但是没有稳定健全的社会制度,文化的作用毕竟是有限的,小说中的一些现象,像长年沉积的泥淖,简直没有什么办法改变,普通百姓冤情哭告无门,有钱,有权,有势者无法无天,终归不是什么好现象。相比之下,鲁军“新锐”小说也表现出受传统文化羁绊而表现出的弱点:守旧有余,创新不足,精彩篇章,乏善可陈。社会化,道德化倾向严重。基于此,我们期待能看到更个性化,更深刻的作品出现。

[参考文献]

[1]吴义勤:《总论:正在崛起的“新鲁军”》《山东青年作家论》第12页。《山东文艺出版社》2005年10月。

[2]同上,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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