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一违法用地企业的末路

时间:2022-09-14 09:53:56

广州一违法用地企业的末路

广州掀起的违法用地整改风暴,其成功模式受到了国土资源部的肯定。但是,探寻企业违法用地形成的背后动因,进一步理解这一模式的成功,并使这种模式形成为一种更普遍意义上的借鉴,也许比肯定成功本身更加有益。

铸造商折戟广州

“项目环评、税务登记、供电安装、工商注册等其他手续都有,就土地审批一项手续没有。”刘国兵一直觉得自己的工厂被拆“太冤枉”。“我的工厂所具备的手续,在广州的整个铸造行业里算比较齐全的,很多企业连我的这些手续都没有,但是,人家依然在照常生产。”

2008年9月3日,湖南人刘国兵遭遇了自己十几年来从商经历中的首次“滑铁卢”。他在广州花都区炭步镇投资600多万的铸造厂,被区里强行拆除。被拆的直接原因就是“违法占地”。

此前,刘国兵并没有意识到广州市一场前所未有的土地整改风暴正在朝自己席卷而来。“工厂投产3个月以来,我已经在外边签订了许多订单,其中还包括军需铸件的供应。”

这家工厂的围墙、办公楼、厂房四周的墙体全部被重型机械拆除。

拆除当天,湖南省在粤铸造业商会会长、秘书长、常务理事等几十位铸造企业的负责人,冒着大雨,都到了现场。商会领导企图通过与拆迁负责人交涉,以延缓拆迁时间,最后,没能如愿。

既然工厂没有合法的土地审批手续,那么,刘国兵的工厂为什么在建设之初没有被相关部门制止?企业的其他手续又如何能得到相关职能部门的办理?经营企业达10多年之久的刘国兵难道不知违法用地建厂可能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在广州,很多民营企业一直以来就是这么玩的,只要镇政府同意用地,企业就可以上马,有的地方甚至直接和村委会达成土地使用协议就可以建厂。已经多少年了,很少出现被强拆的情况。”刘国兵是在一种“地方长期普遍存在违法用地”的惯性思维下,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其实,这种侥幸心态导致的“不幸遭遇”还受到了某种外在力量的推动。

刘国兵的家乡湖南省嘉禾县,以铸造业闻名全国,在广州的铸造行业中,嘉禾商人几乎占据着半壁江山。

他于2003年在中山市投资建成了第一座自己在粤的铸造工厂,经过4年的成功发展,资本积累已经“上了一个台阶”。此时的他雄心勃勃,想要寻找一块更大的土地,做大自己的企业。但是,广州可以利用建设工厂的建设用地相对紧张,加上投资建厂还需要考虑选址的区位优势。这就为工厂寻地带来不小的困难。

“我给自己的商业规划是4年上一个新台阶”,正当他为实现自己的又一个“4年规划”犯愁时,广州市花都区炭步镇东风村汤边经济社的村民汤汝彬,通过刘国兵在花都区的同行找到了他。他向刘国兵出示了自己与汤边经济社签订的一份租用地合同――15亩土地,租期30年,工业用地。此外,经实地考察,该地块周边几乎全部为铸造厂,足有上百家。而汤汝彬于2006年10月8日从汤边经济社承租该地后,却无力开发,一直闲置。

“要是将工厂建在这里,还可以借助已经形成的规模效应。”这是找上门的好事,刘国兵自然心中窃喜。不过,对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他还是有些怀疑――15亩“建设用地”的性质是否可靠?

东风村委会、汤边经济社、汤汝彬均表示没有任何问题。为了表明诚意,汤汝彬主动提出以双方合作而非单纯租用土地的方式签约。

2007年9月4日,双方签署了合同――“共同开发甲方(汤汝彬)以租赁形式获得的位于广州市花都区炭步镇东风村汤边经济合作社名下的约15亩土地”。汤汝彬“以提供土地使用权投资”,刘国兵“提供建厂的全部资金”。

至此,刘国兵的顾虑还是没有完全消除。2007年11月13日,他又向炭步镇递交了建厂使用该块土地的申请报告。

炭步镇规划建设办公室于第二天即在申请报告上批示:与近期规划没有冲突,同意按临建暂时保留使用。镇国土所也于当日在规划建设办公室批示的下方写上了“情况属实”的意见。两个部门均盖了公章。

得到镇里批示的刘国兵,在向工商、环保、税务、供电等部门申办相关手续时,也没费太多周折,各项手续均一一获批。接下来,他又利用这些项目手续,从湖南省嘉禾县农村信用社先后贷款130万元。

工厂轰轰烈烈地干了起来。在炭步镇的同行中,他的工厂规模相对较大,订单雪片一样飞来。一时间,湖南在粤的铸造业同行们对他刮目相看。

“一切为了工厂”,他把老婆和孩子也接到了花都,工厂便成了他的家。

违法用地自酿苦果

就在他全身心致力于铸造自己的辉煌事业时,2008年8月,属地土地主管部门的整改意见,却通过口头和书面形式频繁传向了他的工厂。

这次,他用“惯性思维”估计了自己正在面临的严峻形势,认为“疏通一下关系就过去了”。他先是到炭步镇政府找镇党委书记求情。意外的是,镇里领导的态度“突然变得很强硬”。

“工厂建设过程中,镇里的领导都是很支持的,他们还不断跑到工地上鼓励我,希望加快点进度。”而现在领导态度的转变让他很纳闷。

之后,他又通过广州市一位原领导同志出面向花都区政府的一些领导“讲情”。

“家乡嘉禾县的一些领导对我的事也很关心,得知消息,他们专门跑到广州来了解情况。嘉禾在广州的铸造企业很多,存在土地使用问题的也不只我一家,家乡的领导担心我的工厂一旦出事,下一步可能会殃及嘉禾在广州的整个铸造行业。”

此时,嘉禾在粤商会已是风声鹤唳,商会里的一些老乡,或是出于探询情况,或是出于关心慰问,每天都有人登门拜访。

“湖南在粤铸造商会为此专门开会研究对策,并试图通过商会会员的合力左右政府的决策。”

刘国兵还从朋友处得知,那位老领导同志私下跟花都区政府的某些领导打过招呼后,在决定对违法用地企业进行拆迁的动员大会上,没有一个人对拆除他的工厂公开提出反对意见。

2008年8月28日,广州市国土资源和房屋管理局一纸“土地行政处罚告知书”下达到他的工厂。“告知书”中指出,他的工厂所占用的土地属于鱼塘、独立工矿区;其中,除354.5平方米外,其余9020平方米均不符合花都区的土地利用总体规划;并且责令他“在15日内自行拆除非法占用的9374.5平方米土地上新建的建筑物”。

5天后的拆迁行动表明,这实际上已经意味着国土部门对他下达了“最后通牒”。

治土之本在治官

也直到这时,“我才彻底意识到自己错误估计了形势”,刘国兵说。

实际上,就在刘国兵筹备建厂之时,国土资源部就已经在全国范围内紧锣密鼓地开展土地执法大检查的“百日行动”。

民营企业发展迅猛,建设用地相对紧张的广州市,在全国第8次卫星照片土地执法检查中,12个区、县级市中,11个又被扣上了违法用地的帽子。

广州市委书记朱小丹、市长张广宁多次指示:对违法用地要毫不手软地严厉查处!

“广州市从建城开始,花了2000多年时间,才建成了50多平方公里的规模。结果就这短短几年,违法用地一整,就整得几乎比2000多年的规模还要大。再不抓,怎么了得?!”广东省委常委、广州市委书记朱小丹的一席话被广为传引。

7月25日,广州市政府与各区、县级市政府签订《违法用地整改责任书》。“违法用地整改不力就地免职!”8月7日,广州市常务副市长苏泽群代表市委、市政府召集各区、县级市党政一把手传达国土资源部督导组意见时,发出狠话。

一心谋商的刘国兵却一直没能察觉到风暴来临前,这些来自官方的不同寻常的信号。当然,思想不只是作为商人的他,也包括形成“惯性认识”的一些基层干部。否则,刘国兵在建厂之初,当地政府和相关职能部门,在明知道工厂“用地违法”的情况下,就不至于仍然一路开启绿灯了。

广州市的这场土地执法风暴,力度史无前例,3个月内拆除违法用地上的建筑物176.4万平方米,相当于一个中等城市3年的房地产建筑量。广州整改违法用地的雷厉风行与卓著成效,最终获得了国土资源部的高度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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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规避农地转用审批,一些地方政府与企业或公司签订租地协议,实行“以租”。这种现象愈演愈烈,最终迫使国土资源部必须展开严打行动。2007年上半年,国土资源部以打击“以租”为重点,发动了清查土地违法的“百日行动”。

2007年9月15日至2008年1月15日,全国土地执法百日行动共清查3类土地违法案件3.17万件,涉及土地336.4万亩。据统计,在这些案件中“以租”1.87万件,涉及土地面积32.1万亩;圈占土地0.15万件,涉及土地面积107.3万亩;“未批先用”1.15万件,涉及土地面积197万亩。通过查处,共收缴罚没款40亿元,没收和拆除非法建筑物面积2627.9万平方米;移送纪检监察机关3857人,已追究党纪政纪责任2864人,移送司法机关2797人,已追究刑事责任535人。

国土资源部执法监察局局长张新宝对当前执法形势判断分析认为:“一方面,经过几年高强度、高密度的土地执法专项行动和经国务院领导同意的土地执法百日行动,应该说土地执法形势有所好转,特别是地方政府依法管地用地的意识提高,违法违规用地高发态势得到了一定的遏制;另一方面,应该看到土地执法的形势还是依然严峻的,一些项目往往还是和政府及相关部门有关系的,这说明在土地违法问题上,地方政府仍然是主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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