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世界,花菩提

时间:2022-09-14 09:31:52

草世界,花菩提

女孩子头发长,花好簪,随便掐两朵,簪在辫梢上,或是发里

面。男孩子多是短发,花簪不住。他们想了主意,先用杨柳编成

花环,把菜花一朵一朵簪在上面,然后戴在头上,就是灿烂的花

冠了。

簪菜花

清明是春天的一道分水岭,春行到此处,该绿的叶都绿了,该开

的花都开了。随便一搭眼望过去,褐色的大地上,到处簪满黄花

绿草。难怪古人把清明节又叫作踏青节。春光撩人哪,此时不踏

青,更待何时?

我的乡下,不踏青。乡人们日日与大地相伴,早已融入彼此的生

命中,无须多出这一章节。但在清明这天祭祀的风俗,却被沿袭

下来,一代一代。他们称清明节为鬼节,说这一天,被阎王爷拘

禁着的大鬼小鬼都出来放风了。于是家家烧纸钱,户户祭祖先。

菜花地里的土坟,早几天前就被装扮一新,新培了土,坟上插满

大大小小的红纸幡白纸幡。在成波成浪的菜花映衬下,那些红纸

幡白纸幡,很像纷飞的红蝴蝶白蝴蝶。我们小孩子,平日里闻鬼

即怕,这时却都忘了怕了,远远望着那些坟,觉得无限神秘。

清明这天,祖母捉住到处乱跑的我们,把我们一个一个揿到堂屋

中央,让我们对着家盛柜磕头。家盛柜上,摆有祖宗的牌位,上

面立着我们未曾谋面过的老爹老太。供品都是家常小菜,碗里的

饭,堆得尖尖的,上面插着筷子。一旁燃着香与烛火,气氛庄严

。祖母说,好好给祖宗亡人磕头,祖宗亡人会保佑你们平安的。

头磕完,没我们的事了,我们撒腿跑出去,折杨柳,掐菜花。底

下有一个重大活动,那就是簪菜花。女孩子头发长,花好簪,随

便掐两朵,簪在辫梢上,或是发里面。男孩子多是短发,花簪不

住。他们想了主意,先用杨柳编成花环,把菜花一朵一朵簪在上

面,然后戴在头上,就是灿烂的花冠了。

大人们此时都是宽容的,由了我们一朵菜花一朵菜花地糟蹋去,

因为清明这天就该簪菜花。

人面桃花相映红

看桃花,总不由自主地想起一首写桃花的诗:“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年轻时,总有几场这样的相遇吧。那年,离大学校园十来里路的

地方,有桃园。春天一到,仿若云霞落下来。一宿舍的女生相约

着去看桃花,车未停稳,人已扑向花海,倚着一树一树的桃花,

笑得千娇百媚。猛抬头,却看到一人,远远站着,盯着我看。年

轻的额头上,落满花瓣的影子。我的血管突然发紧,心跳如鼓,

假装追另一树桃花看,笑着跳开去。转角处,却又相遇。他到底

拦住了我问:“你是哪个学校哪个班的?”我低眉笑回:“不知道

。”

以为会有后续的。思绪千转万回。等到桃花落尽,那人也没有再

遇见。来年再去看桃花,陡然生出难过的感觉。

还是那样的年纪。去亲戚家度假,天天在一条河边徜徉。河边多

树,多草,野花遍地。隔河,也有一青年,在那里徜徉。手上有

时握一本书,有时持一钓竿,却没看见他垂钓。

一天,隔了岸,他冲我招手:“嗨。”我也冲他招手:“嗨。”仅仅

这样。

后来,我回了老家。再去亲戚家,河还在,多树,多草,野花遍

地。却不见了那个青年。

年轻时的事,变成花间一壶酒,温一温唇,湿一湿心,这人生,

也就过来了。

蔷薇几度花

喜欢那丛蔷薇。

与我的住处隔了三、四十米远,在人家的院墙上,趴着。我把它

当作大自然赠予我们的花,每每在阳台上站定,目光稍一落下,

便可以饱览到它:细长的枝,缠缠绕绕,分不清你我地亲密着。

也顺带着打量从蔷薇花旁走过的人。有些人走得匆忙,有些人走

得从容。有些人只是路过,有些人却是天天来去。想起那首经典

的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这世上,

到底谁是谁的风景呢?——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只不自知。

看久了,有一些人,便成了老相识。譬如那个挑糖担的。

是个老人。老人着靛蓝的衣,瘦小,皮肤黑,像从旧画里走出来

的人。他的糖担子,也绝对像幅旧画:担子两头各置一匾子;担

头上挂副旧铜锣;老人手持一棒槌,边走边敲,当当,当当当。

惹得不少路人循了声音去寻,寻见了,脸上立即浮上笑容来,“

呀”一声惊呼:“原来是卖灶糖的啊。”

每日午后,老人的糖担儿,会准时从那丛蔷薇花旁经过。不少人

围过去买,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人买的是记忆,有人买的是

稀奇——这正宗的手工灶糖,少见了。

便养成了习惯,午饭后,我必跑到阳台上去站着,一半为的是看

蔷薇,一半为的是等老人的铜锣敲响。当当,当当当——好,来

了!等待终于落了地。有时,我也会飞奔下楼,循着他的铜锣声

追去。

我跑过那丛蔷薇花,立定在他的糖担前,有些气喘吁吁。我要求

道:“和这些花儿合个影吧。”老人一愣,笑看我,说:“长这么

大,除了拍身份照,还真没拍过照片呢。”他就那么挑着糖担子

,站着,他的身后,满墙的花骨朵儿在欢笑。我拍好照,给他看

相机屏幕上的他和蔷薇花。他看一眼,笑。复举起手上的棒槌,

当当,当当当,这样敲着,慢慢走远了。我和一墙头的蔷薇花,

目送着他。我想起南朝柳恽的《咏蔷薇》来:“不摇香已乱,无

风花自飞。”诗里的蔷薇花,我自轻盈我自香,随性自然,不奢

望,不强求。人生最好的状态,也当如此罢。

艾草香

对艾草,是老相识了。

乡村的沟沟渠渠里,一是艾草多,一是芦苇多。它们在那里熙熙

攘攘,自枯自荣,世世代代。一到端午,家家户户门窗上都插上

了艾草,满村荡着艾草香。

羊却不爱吃,猪也不爱吃,大概都是嫌它气味的霸道。它是草里

的另类,从根到茎,从茎到叶,气味浓烈得汹涌澎湃,有种豁出

去的决绝。走远了,那艾草的味道,还久久逗留在手上,不肯散

去。苦中带香,香中带苦,你根本分不清到底是苦多一些,还是

香多一些。苦乐年华,它一肩扛了。

可能是小时的记忆作怪,多少年来,我一直以为艾草只在水边生

长——这是我的孤陋了。福建有文友说,他们家乡的山上,漫山

遍野,都长着艾草。人们也食它,三月里,艾草正鲜嫩,采了它

,拌上糯米粉,包上芝麻、白糖作馅,蒸熟,即成艾糍粑。咬上

一口,香软甘甜,鲜美无比。这吃法让我惊异,有尝试的欲望。

想着,等来年吧,等三月天,一定去采了艾草回来吃。

小区里,爱种花的陈爹,在他的小花圃里,种上了艾。六月的天

空下,一丛红粉之中,它遗世独立的样子,让人一眼认出,这不

是艾草么!

陈爹笑,眼光缓缓地落在它上面,说,是啊,是艾草啊。

种这个做什么呢?问的人显然有些好奇了。

陈爹不急着作答,他弯腰,眯着眼睛笑,伸手拨弄一下那些艾。

他说,可以驱虫的。你看,它旁边的花长得多好,不怕虫叮。

哦——围观的人一声惊呼,恍然大悟,原来,它做了护花使者。

陈爹种的艾草,现在正插在我家的门上。不多,一棵,茎与叶几

乎同色,灰白里,浸染了淡淡的绿。香味很地道,开门关门的当

儿,它总是扑鼻而至,浓烈,纯粹。这是陈爹送的。他爬了很高

的楼梯,一家一家分送,他说,要过端午节了,弄棵艾你们插插

华丽缘

觉得那树真叫华丽,秋的帷幕一经拉开,它就满树挂上了红灯笼

,在越来越高远的天空下,光彩照人着。

可是,那么细小,米粉一样的小花,与满树的绿叶,相融在一起

,不显山不露水的,谁留意?风吹,金色的小花落了一地。我们

走过,望着地上铺得密密的小花,也仅仅是惊讶了一下,这是什

么花呀?却根本没打算去相识去相知。路过的风景太多,它也只

是寻常。

直到,有那么一天,我骑着单车,慢慢地,从一座桥上下来。然

后,我的眼睛,就看到了那些“花”,三瓣儿抱成一朵,小红灯笼

似的。一朵一朵地又缀在一起,簇拥成个大花球。远观去,绿叶

之上,大捧的红花球,夺目得竟不似真的。它们在半空中盛开着

,累累的,一树,一树,一直延伸到路的尽头去了。

我当即被它惊得目瞪口呆,它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如此华丽!这

个时候,我尚不知它有个很端庄的名字,叫栾树,又名灯笼树的

。我亦不知那些夺目的花朵,其实不是花朵,而是它结的果。果

里还藏着另一个乾坤,几粒黑得透亮的种子,躺在里面,形似佛

珠。也真有人拿它制作佛珠,故寺院中多栽种此树——这一些,

都是我后来寻问了很多人,查阅了相关资料才得知的。这期间,

它并不因我的不知道,而懈怠一点点,它殷勤地、蓬勃地结着它

的果,从浅黄,到金黄,慢慢至微红,再到深红。直至一树一树

,都燃烧起来了,在秋日渐深的天空下,绚烂。

它让我想起我教过的一个女学生。那个女孩子家境清寒,父亲在

乡下务农,忠厚木讷。母亲是个聋哑人。她本人长相极其普通,

穿着简陋,成绩一般,平时寡言少语。这样的女孩子,前途极易

被人预测——至多上个三流大学,或者,回乡下去,早早地嫁人

,走父亲的路。然最后,她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她竟考上了中

央美术学院。当有人向她探询考上的秘密时,她淡淡说了句,我

已默默练了七年的绘画。

佛说,世上的苦难里,原都藏着珍珠。你能经受住苦难的磨练,

你终将找到,生活赐予你的华美。这就像栾树,在经历了漫长的

沉寂之后,它终于,迎来了属于它的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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