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变态摄影师镜头下的“死亡之花”

(一)

我总是闻得到这屋内浓烈呛鼻的血腥味，自从我认识了这吸血鬼一样阴冷变态的“死亡专家”，我的生活就给抹上了一层厚重诡异的色彩。我的墙壁上贴满各种血腥恐怖的照片――凶杀现场，连环车祸，枪杀事件…

这个养着一头飘逸秀发，抹着红色唇膏，酷爱跷起一只兰花指大叫“My God”的摄影能手赋予这些血色照片新的生命和主题――死亡之绚烂。

我是个摄影师，在一次摄影大赛中拿过甲组季军之后进入一家大型传媒公司工作。因为私人恩怨，我非但没能跻身顶级摄影师行列，连最后的摄影资格也被取消。我只好回归本行，从事婚纱摄影工作。我曾去过有“死亡岛”之称的卞川，拍下了一组照片，放在博客中。就是这组死亡映像的照片散发出的诡异气息深深刺激了“兰花男”的嗅觉神经，他一路找到了我，说要和我合作一组震惊业界的死亡图集。

我一直希望做一套有别于其他影集的独一无二的作品，就是这种独一无二的理念把我和兰花男联系到了一起。他关于摄影的奇思妙想令人咋舌，比如，这套血淋淋的死亡映像，其中或横祸，或意外，或自杀，或他杀等一系列垂死挣扎的瞬间，都是他通过数年时间辛苦捕捉和征集而来。

此时的我正处于人生的低谷，因为付不起首付而被女友狠脚飞踹。因为怨恨，我把女友的照片十倍放大，贴在墙上，用刀子一遍又一遍从她脸上，身上，腿上划过，直到贪慕虚荣的这个女人皮开肉绽，我才扔下刀子，去整理最新的图集。不经意抬头，兰花男已将他日本艺伎一样惨白的鬼脸凑过来：“你割照片的样子很特别，有种死亡之美，疯狂的，愤怒的，破碎的，颓废的，这才是死亡边缘的追逐和释放!”

我惊魂未定，破口骂道：“美个屁!就是个变态!”

他丝毫不生气，跷起兰花指轻轻撩起挡在眉间的秀发：“我只是嗅到了死亡的气息，看到了死亡的艺术。”

吃完饭，他跷起兰花指夹起一片纸巾来回擦嘴，脱落的口红夹杂着口水留在唇齿间，就像牙龈出血，看得我反胃。和这不男不女的东西共事这么久，真是意料之外的事，更不知道会少活多少年。原谅我不是重口味的人，这种半死不活的人妖实在令人吃不消。

(二)

他接到一个电话，然后声嘶力竭：“MyGod!南华大厦有人跳楼!”这一声惊叫，震耳欲聋。然后他奋不顾身冲向他的相机，背包，墨镜，手机，必要的拍摄设备。或许太兴奋，他装好背包之后就开始手舞足蹈，整个一羊癫疯。他说：“大东，我等这一刻好久了。有了这一跳，我的影集就满了。快，快跟我出去!”

我忙不迭收拾东西，随他赶到南华大厦。果然，16层楼顶上一个中年男人速度均匀地来回踱步，时而仰面朝天，时而俯视地面。人群已将地面挤满，警察，记者，亲属，群众。僵持了半小时，此人终于走向楼顶边缘，随时都有纵身跃下的可能。人群熙熙攘攘，惊悚的，冷漠的，嘲笑的，起哄的。

瘦弱的兰花男因为扛久了相机而体力不支，纤细骄傲的兰花指也开始微微颤动。他汗流满面，满心的期盼被头顶的炎炎烈日晒成愤怒。他的眼神――也有一种死亡之美。阴狠的，恶毒的，恐怖的。

在中年男子纵身跃下的那一刻，兰花男早已选好了拍摄角度，他无比专业地对准空中这一自由落体迅速按动快门，一刻不停。当自由落体轰然落地，迸射出让人避之不及的毛骨悚然的血花，兰花男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俯身对准死者的面部及其他部位从各个角度疯狂拍摄，直到被警察发现并制止。

兰花男是个很好的摄影师，他的摄影技术在我之上，拍出的效果很好。只是太血腥，我有点怀疑这种影集的艺术性。我一直认为我是个为艺术而生的人，可是兰花男捕捉画面时的疯狂和忘我令我自愧不如。他对死亡艺术的狂热程度更令人折服。我固执地认为，兰花男，他疯了。

(三)

近百幅令人胆寒的图片组成一本厚重壮烈的死亡大全，我真纳闷一向偏爱传统景物拍摄的自己怎会沾上这种血腥的东西。

我问兰花男：“坠楼死亡的图片你不是已经有了?而且这在众多死亡方式中最常见。”

兰花男再次以诗人的口吻告诉我：“我喜欢这种飞翔的感觉，整个身体飘浮在烟尘滚滚却又广阔自由的空中，看着芸芸众生为生计，为爱情，为仇恨算计奔波，而自己，却超脱这一切，慢慢下沉，下沉。”

我困惑地看着兰花男，小心翼翼问道：“他们不是吧唧一声就落地，然后血肉模糊，一命呜呼了么?怎么还会慢慢，慢慢下沉?”

兰花男很鄙视地怒视我：“所以，你这一辈子就做个三流摄影师，拿些不入流的奖项，给人拍拍婚照，再被女人抛弃!”

兰花男的话刺痛了我的隐处，我恨不能冲上去拧断他的脖子，再给他自己拍几张死亡的瞬间。我阴沉着脸问他什么时候把这本死人集子拿去换钱，我穷得连裤子都穿不起了。

兰花男沉默了，许久之后，两片薄唇一张一合：“我还需要最后一个画面。我的影集上面还缺点什么。大东，你知道是什么吗?”

“不知道，老子只知道，老子快没裤子穿了!”

“再等等，等我的影集拿到国外，肯定会引起轰动的，那时候我们就是死亡艺术的开创者，你要多少条裤子没有?大东，艺术是一辈子的事，不要操之过急哦!”

去你的!我简直恶心到要吐。我指着兰花男的鼻子：“我真怀疑是不是个江湖骗子，你打一开始就耍我是不是?什么还差一点?你一点也不差了!影集里面摔死的，撞死的，砍死的，溺死的，还有完没完?”

“没完，”兰花男声音悠远，“我还差――吓死的。”

兰花男疯了，他患了严重的职业幻想症，对惊悚有着超乎寻常的浓厚兴趣。而我竟然脑袋进水陪了这疯子近三个月，和他一起制造死亡现场，多次在屋内上演割腕，上吊种种死亡游戏。兰花男手腕上的刀痕和脖颈处的绳印就是永不磨灭的记忆。

“惊吓是装不来的，这就是我一直没有刻意模拟演绎的原因。当一个人极度恐惧或胆寒的时候，TA的恐惧不是表现在脸上，而是你透过TA的躯体看得到TA的骨头都在战栗。惊悚片里的演员，永远都无法演绎出那种真实的恐惧。大东，你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捕捉到这种闪电般短暂而璀璨的惊恐瞬间么?”

我给了他一个风轻云淡的表情：“爷不知道。”

兰花男没有告诉我他的策略，但我知道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绞尽脑汁找到他想要的画面。他就是这样，为他所谓的灵感不择手段。

(四)

我还是会经常接到影楼的电话，叫我去给新人拍婚纱照。但是这次我蒙了，我的拍摄对象竟是一脚踹掉我的前女友和她有钱的老公!我想在她看清我之前迅速转身逃走，可她尖酸刻薄的问候还是毫不留情地闯进我的耳朵：“陶摄影师，您怎么重操旧业啦?我还以为您已经获得国际大奖，成为世界顶级摄影师，现在在国外发展了呢!”我只好转身，怨毒地恭候这个薄情寡义的女人再次向我冷嘲热讽。

我想到了死亡映像，想到――闪电般短暂而璀璨的惊恐瞬间。

我说，影楼还有别的摄影师，我不是最好的，你可以向老板提一下。

她说不必，拿过大奖的摄影师，肯定错不了。

我明白她这是借机嘲讽，但我没有怨恨，只有同情。我给过她机会，是她自己不愿意选择别的摄影师，而是选择继续挖苦嘲讽我。

谈好价格和外景拍摄事宜，我们定好两天后见面。

我对镜前浓妆艳抹的兰花男说：“你要的死亡画面，有办法了。”他的兴奋溢于言表，若不是我手快捂住了他那张鲜红欲滴的臭嘴，肯定又是一句倒人胃口的“My God”。

兰花男当然知道该怎么做，制造恐怖氛围，他比谁都在行，好像他天生就是死亡代言，否则一个正常人怎会有他这么一副不阴不阳的鬼相?

他等这一刻太久，而我等这一刻却是偶然。我问兰花男，是不是最后的作品完成了，马上就可以换到钱。兰花男说是，他保证。如果我们的作品不能大赚一笔，他就让我拧断他的脖子。

拍摄外景那天，我告诉司机临时有事，让他先把客人带到指定地点。

山清水秀，凉风习习，的确是捕捉幸福瞬间的好地方。人烟稀少，连鸟雀都不忍心打扰。看着车渐渐远去，我给兰花男打了个电话，让他做好准备，因为好戏马上就要开始。

我是个比较有时间观念的人，说好不让他们久等，绝不食言。可是他们却不解风情，在这样一个重要的日子里，三人竟然全都昏昏入睡。是的，在影楼换装时，我递给他们经过特殊处理的饮料，现在，药效正浓。

我将这美丽倾城的女人拖出来，塞进我从租赁公司租来的破车。然后一路狂奔，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回到住处，我吩咐兰花男赶紧弄醒她，我们要在那两人醒来之前把她送回去。饱受一番皮肉之苦，她醒了，但是很遗憾，她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她有钱的爱人，而是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不知道兰花男在有限的时间内是否已经捕捉到了他想要的画面。但我感觉一定不够理想。兰花男一定认为她晕得也未免太快了点。

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原地，谢天谢地，他们都没有醒。我将她放回原处，然后用工具在这个两个熟睡男人的脑部或肩部留下一点遭受袭击的标记，否则他们没有睡过去的理由，这是不妥的。当然，我留下了作案的工具，擦去了工具上的指纹。我还将车内财物洗劫一空，然后火速逃离。

(五)

我报了警，告诉警察和老板，我因为一些事情耽误了，所以没能和他们一起去。我给司机发过手机短信，说可能还要再晚一点，最好他能和客人交涉一下改天再拍。司机没有回我短信，电话也没人接听，我只好亲自赶去那里，去了以后就看到了那惨烈的一幕。

我哀声连连：“怎么会这样，谁这么残忍?”

两位男性受害者相继醒来，然而女受害人却因为过度受惊休克而死。这个结果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我根本没打算置她于死地，也就作案过程中稍微粗鲁一点，根本无伤要害。可是她却死了，难道兰花男为了达到真实的死亡效果，仅仅几分钟内就将她恐吓折磨致死?难道我将她重新拖回到车上之前她就已经一命鸣呼了?

天哪，我居然要了她的命!

这是一起很明显的抢劫杀人案件，然而警方却并不认同。据受害人陈述，案发之前他们毫无遭袭印象，只是一觉醒来就伤痕累累。与此同时，非法网站惊现死亡影集，死者被害画面赫然呈现。兰花男以艺术之名向国内外非法网站提供暴力及血腥图片，以此获利。为捕捉血腥画面，曾于两年前制造一起命案，此后蓄发易容，掩人耳目。警方从未停止对该罪犯的抓捕行动。至此，兰花男终于落网。

以艺术之名，奉魔鬼之行。我最终捕捉到了属于自己的――死亡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