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军队:超极限飞行

时间:2022-09-10 07:56:08

中国军队:超极限飞行

这是我们再熟悉不过的一幕:人民遭受灾难,赶来救援。

再一次,赶来了;武警官兵赶来了;公安干警、消防战士赶来了;他们是人民子弟兵!

这一次,最多的现代化兵种协同作战;三军部队以最快的速度奔赴第一线。

这一次,中国空军大规模的集结调动,空运、空降、空投,超越极限。生死置于度外,感天动地。

世界上大概没有哪个国家的军队应对灾难的能力如中国军队这般出色。灾难中的拯救者,成为中国军人最突出最刚毅的形象。

超极限飞行

突然,有人提议让记者给他们留一个合影。一时间,机舱里兴奋了起来,官兵们连忙组织,背上武装、摆好姿势,占据最好的位置抢镜头,希望自己在镜头最显眼的位置出现。镜头前,满是疲倦的脸上绽放出笑容来。

官兵们叮嘱记者千万千万要把相片给他们寄去。因为能为灾区贡献力量是一种光荣,他们渴望这一份荣耀被记录下来。

5月12日15:30分,北京南苑机场。

汶川大地震发生后1小时,特级飞行员、空军航空兵某团副团长刘军接到空军紧急命令后在此待命。中国地震局的现场应急工作队和紧急救援队必须第一时间赶赴灾区,刘军的任务是将他们运往灾区。

12日20时,经过2小时40分专场飞行和1小时50分装载和登机后,刘军带领两架伊尔76大型运输机从北京南苑机场出发,运送242名国家地震局的救灾人员和12条搜救犬、3台搜救车辆、7吨救灾装备赶往灾区。

这是大地震之后最先到达灾区救援的力量。

史无前例的空中大运兵

接下来的4天,军队与死神赛跑,夜以继日,争分夺秒。源源不断的官兵、医护人员、救灾物资,通过他们的运送到达地震现场。

刘军大概未能预料,一场史无前例的空中大运兵即将展开。

从5月13日7时45分起,总参谋部组织出动22架军用运输机,调用民用客机12架,在恶劣气候条件下不间断飞行79架次,按计划于14日凌晨将集结在洛阳机场的某机械化步兵师5000名官兵,在武汉、开封等地集结的空军空降兵部队6420名官兵及装备,成功空运到成都附近4个机场。

这也是军史上和我国航空史上单日出动飞机最多、飞行架次最多、投送兵力最多的航空输送行动。

除了飞行,就是与疲劳作战。

5月14日14时15分,空军总医院90名医护工作者乘坐波音737飞机从北京南苑机场起飞,紧急赶赴地震灾区。与此同时,空军驻湖北、陕西军用机场共12架大型运输机连续起飞,运载50支医疗小分队1500名人员和100余吨物资奔赴灾区,拉开空军第二次大规模紧急空运序幕。

大规模、高密度的运输和空投在挑战机组人员的极限――4天内,机组人员只睡了5个小时。大多数飞行人员一天最多飞9个起落,空中连续飞行15到16个小时,在空飞行时间之长前所未有。“我们的想法是尽快地把这些人员和抢修车辆输送到灾区。时间就是生命,早一秒钟到达就有可能多抢救几个人。”刘军说,压力是很大的,尤其是在前一阶段输送航机少的时候压力特别大。“我们只能尽量多地拉,能尽量多拉人就多拉人,能多跑几趟就尽量多跑几趟。基本上,无论是我们拉的人员也好,物资也好,都达到了我们这个机组的极限。”

很多飞行员一直在飞机上,很多时候只是吃方便面,有时候饭都顾不上吃,几天下来只睡了几个小时。空军部队里,大家都说,飞行员太疲劳了。

从第4天开始,固定的机组才能相对睡上几个小时。而随着灾区物资需求量的增大,又开始变得不固定。“尤其是帐篷的需求量这几天相当大。10架飞机相当密集地运输,飞行员连轴运转,睡得很少很少。”刘军说,一天一般只能休息2、3小时。“装卸货物加上飞行,占用的时间很长。”而且,因为灾情的变化,飞行计划也变得不确定。“哪个地方需要,那就要到哪里去。”

这一次,考验飞行员的不只是挑战极限的运输量,更大的考验来自震后恶劣的天气状况和受灾地区复杂的地面形势给空投带来的难题。

“暴雨、气流的强颠簸、云中颠簸,都对飞行带来一些困难。但经过我们采取措施绕行,改航都能完成任务。”地震之后,恶劣的天气确实给他们的飞行带来了很多困难,但更大的困难在于受灾地区复杂的地形。“受地形影响,空投的高度基本都在4000―6000米。”这给空投带来了极大的困难,也创下了高空空投的历史记录。最高的高度达到6600米,这是空投史上前所未有的,平时的空投高度大概只是现在的1/10。

刘军坦言,这是对他们最大的考验。怎样准确地把物资运送到这么一个预设的区域,有相当的难度。“这要求飞行员对高度和天气要有很好的掌控力。”

由于高度太高,各个层的风力不一样,他们只能测到最初的高度,下面的高度无法预测。“再说,这一次基本在山区投放,风力的变化更加无法确定。因此,投放的准确率受到相当的影响。”

“先投放一圈,再绕一圈看一下投放的效果然后做出判断,接着投放第二圈。”刘军说,根据地面各方的反映,投放的效果还是不错的。

跟访实录10小时>>《小康》记者将近10小时跟访刘军机组,为他们做了一份实录:

5月18日下午16:00

成都某机场,刘军机组成员在等待命令。他们的任务是空投一批物资到一个被困的灾区。在此之前的上午,他们刚刚完成一次空投任务。

机舱里,一起待命的还有负责物资投放的武汉空军某部,整整齐齐摆放的是57件灾区急需物资,包括医药、食品及帐篷,捆绑完好。他们说,每一件投放下去的物资结构是否完整是否良好与捆绑有很大的关系。捆绑的成本比物资的成本要高出许多来,部队里降落伞的库存几乎都调出来用在捆绑物资上了。

57件,刘军说不能再装多了,他们都尽可能地最大量地运输。但这对于灾区的需求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他们也很着急,非常着急,所以,即使疲劳运输,也在所不惜。

机舱的两旁、有空隙的地板上,睡着连轴运转后极度疲倦的士兵。他们从投入抗震救灾的第一天起,就再也没有时间好好睡上一觉。只能在等待的空隙,见缝插针地打个盹。

其他官兵在讨论着前线的灾情。他们说,抗战在最前线的战士更加艰苦,给养已经不够了。在一些形势比较严峻的地方,一个士兵一顿就靠5块雪饼充饥,一瓶矿泉水要坚持两天。当地的灾民吃的也不够了,把自己的给养分给了群众。虽然条件辛苦,但救援工作丝毫也不能松懈,有些士兵因为挖掘,手受伤比较严重,都见到骨头了。

还有的,都已经退伍了,但在人民最需要的时候,毅然决然地返回,奋战在抗震救灾的最前线。他们说,确实很感动。最前线传来的动人事迹就这样在他们之间相互流传着。所以,不管再苦再累,“为了灾区人民,也要在自己的岗位上把本职工作做好。”

他们的眼眶红红的。接下来是一阵沉默,长长的沉默。

突然,机舱后面有人打破了沉默,提议让记者给他们留一个合影。一时间,机舱里兴奋了起来,他们连忙组织,背上武装、摆好姿势,占据最好的位置抢镜头,希望自己在镜头最显眼的位置出现。镜头前,满是疲倦的脸上绽放出笑容来。

官兵们叮嘱记者千万千万要把相片给他们寄去。因为能为灾区贡献力量是一种光荣,他们渴望这一份荣耀被记录下来。

5月18日下午17:15

突然接到命令,任务有变。上级要求刘军机组立即飞往南昌向塘机场,那里有一批物资急需运往成都。原计划的空投任务暂不执行了。

机舱里等待投放的物资需要立即卸下,待命负责物资投放的武汉空军某部也另有其它任务。

大约半小时之后,飞机起飞,刘军机组飞往向塘机场执行运输任务。

然而,就在起飞约一小时左右,再次接到紧急命令:急需帐篷,立即改航飞往广州白云机场,运输一批急需的帐篷。

晚上到达广州白云机场的时候,已经是20:52分。外面的雨一直在下。

等待。刘军机组在做准备等待帐篷搬运。

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忙活了大半天,还没有吃饭,大家早已饥肠辘辘,但谁也没有做声――大家一直在忙。

刘军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问记者说,“饿了吧?我让人给你们泡方便面吃。飞机上除了方便面再没有别的可吃的了,委屈一下。”他说,有方便面还是好的,有时候太忙,就连方便面也顾不上带了。

实在太饿,生平觉得方便面也是很美味的。机组人员说,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顿方便面了,只知道有方便面还是好的,有时间吃饭的时候尽量吃饱点,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顿饭是什么时候。

雨越下越大,大雨中,待命在白云机场的500顶帐篷陆陆续续被搬运上了飞机。

23:15分,飞机起飞离开广州,目的地是成都双流机场。

5月19日 凌晨

天气不太好,飞行员还在忙。

看得出来,他们已经相当疲劳,眼睛里满是血丝,打着哈欠。但不管怎么样,必须坚持。其中一位说,因为是军人,吃苦是必然,尤其在非常时期。

刘军说,他们平时在训练的时候,都会执行一些危险、险峻的任务,将困难估计充分。

但不一定能估计到这样密集和长时间疲劳的飞行。

此时,记者已经熬不住,沉沉地睡了过去,长时间的飞行异常疲倦。

经过长达2个多小时的飞行之后,飞机终于到达成都双流机场。机组人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但还没有结束,还要等待卸货。

在那里,早已经等待了一批大学生志愿者,他们是自发组织前来帮忙卸货的。这些天,各地的物资源源不断地往这里运送,每天的货物吞吐量大约是平时的10倍,卸货的人手早已不够。

有他们帮忙,卸货能快许多,这样就能省出一些时间来。已经尽可能地快,但卸货还是花了将近3小时。到全部结束,已经是凌晨五点多。

一早,刘军机组又在双流机场待命,开始一天新的飞行任务。

致敬!被遗忘的英雄

成都空军某机场,一片忙碌。

机场的空地上,堆放着来自全国各地的赈灾物资。

周围的标语在提醒:灾情就是命令,时间就是生命。

出奇的安静,除了飞机的起落声,再也听不到其他。

旁边是周围居民自发组织起来的一个糖水摊,他们说,士兵们太辛苦了,于是组织起来给他们熬一些消暑的甜汤。

成都双流机场瘫痪,首长的专机在大震约两个半小时之后就要在这里降落。压力无法想象,这里承载的是人们对灾区的信心。

首长的专机顺利降落。而从那一刻起,成都空军某部也开始了24小时全天候的后勤保障,24小时始终处于超负荷运转状态。

这里,也成为了抗震救灾中担负运输机保障任务最重的机场。

现在是平时工作量的10倍

24小时,全天候、不间断、极限保障。

这里聚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很多抗震部队,他们的任务是为这些抗震部队提供后勤保障。军需股的李军峰说,不管任何时候,执行任务的官兵想吃热菜热饭都能得到保障。

现在的工作是平时保障工作量的近10倍。政委梁险峰说,要完成保障任务就必须挖掘现有的所有潜力,实现超极限保障。

“起得最早,睡得最晚。”政治处主任张明红说,必须这样,他们也要求这样。

每天早上6:00他们就必须起床了,在其他部队起床之前,他们必须把机场起飞的各种条件准备好,将机场的跑道清理干净。晚上,等到最后一架飞机降落,卸下物资,凌晨3、4点钟才能离去,休息时间不到3小时。

“很辛苦,一天工作20小时以上,每天上上下下,来来回回,脚上的水泡早已经磨破。”梁险峰的眼里布满了血丝,他说,他为他的战士而感动。

战士们那么年轻。“在平时,以我们的角度去看这些十八、九岁的战士,他们身上有很多不如人意的地方,有时候会有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但是,在任务面前,在灾情面前,在命令面前,他们表现出了坚强的意志、顽强的作风,早已没有了原来的娇气,一直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大家都知道我们的保障量很大,大家都知道我们的人手不够,大家都知道灾区需要我们这些物资,总想着我们多抬一个箱子,多为灾区送去一瓶水、一盒面、一把米,灾区人民就会减少一份痛苦,就会多一份生还的希望。”梁险峰的眼睛一直望着前方,不敢眨眼,因为一眨眼,泪水就要流下来,他抑制住了。

男儿也有泪

这里的官兵有100多人的家乡就在灾区,大约占了总人数的1/3,而且还有几十个家在重灾区,家里的亲人一直联系不上。但接到命令,就都投入到一线中来了。谁也不提要回家去看一看。

张昆明股长家在灾区,有两位亲人已经去世。他从来不说;还有一些小战士,地震以后好几天联系不上家人,也从来不说,他们埋头在一线自己的岗位上。

“人民都痛苦成这样了,我们当兵的苦一点又算什么呢。”

这时候是没有什么豪言壮语的,李军峰说,这就是他们最朴实的感情。他的双眼通红通红的,湿润了。他被感动了,被他自己,也被他的战友。

“有时候想召集他们作个动员。但一看到我,他们就说,政委,什么都不用说了,其他的部队都从全国各地赶过来支援我们灾区,而我们本身就是身处灾区的部队,救灾就是我们的职责,就是我们的使命。”这些天,只要一躺下来,梁险峰就会想起这些天经历过的事,看过的人。

不无感动。

张明红也一样,从采访的开始到最后,眼里始终泛着泪光。这些天来,涌现出的感动的事迹太多太多了。

“所有老百姓捐给的物资,官兵们都舍不得用,也舍不得吃。他们说,自己有吃的已经够了,把这些都投放到灾区去。我们再苦也没有灾区人民苦。”张明红说,这一切都是真的,是最真实的情感,不是口号。

什么叫军民鱼水深情?大概这就是了吧。

这一切,没有谁去为他们记载

在采访前的一天,5月18日凌晨,再一次6至7级的余震来袭。伴随着余震的是一场狂风暴雨。

凌晨1:20,狂风大作,1:30分,暴雨骤降。

此时,大批的面粉、大米、挂面等等,那些等待运往灾区的赈灾物资还在操场上,无法转移,也没有可以遮挡的东西――因为风太大了,覆盖在上面的雨具根本就无法固定。怎么办?这可是要运往灾区救命的东西。

“我们的战士组织起来趴在盖着赈灾物资的雨具上,用身体压着固定下来,不让风吹跑。在雨里,就这样一直压着,全身湿透。等到风雨过后,有的战士已经被淋晕了过去,半天才醒过来。”

这一切,没有谁去为他们记载。在后方,他们就这样默默无闻地为前方提供保障。

张明红说,他们的岗位注定默默无闻,很可怜的。眼里看到的是无奈。

但是,他们也能明白,每个人的岗位不一样,如果他能把自己的岗位职责发挥到最大,那么也就为灾区做了最大的贡献。

所以他说,很可怜,但很光荣。

政委梁险峰纠正说,很可惜,也很光荣。“可惜的是,我们没有亲自到前线去,但我们也很光荣,很荣幸有力量能为前线做一些事情。”

大家都想为前线做一些事情。

“有一些干部已经转业,已经在等待安排工作,但一知道部队抗震救灾,就毅然决然地返队,一声也不说,换上衣服,就回到自己原来的工作岗位上去。还有一些来不及返队的转业军人也就地参加了救援小分队。”

熊亚兰,原来是他们卫生队里的一个医生,今年确定转业,已经回到地方等待安置工作。但从5月12日晚上直到现在仍然坚持在灾区抢救伤员的最前线。因为在灾区,之前的几天一直联系不上,梁险峰好不容易和她联系上的时候,熊亚兰正在火车上,从绵阳往北川去救伤员。“这么多天来,没洗过澡,没睡过一个好觉,没吃过一口热饭。”梁险峰说,他非常感动。

“我们的战士,我们的军人,确实非常可爱。无论穿不穿军装,无论在不在部队,无论在哪个战场上,都能干得漂亮。从他们身上确实能学到很多东西。”

这些天,梁险峰一直在这样想。

这是一个不容易完成的采访。采访的难度在于记者对自己情感的抑制。梁险峰、张明红、李军峰,他们几乎是强忍着泪水接受完采访的。采访中,他们说的主题只有一个:感动,只有感动。被战友感动,也被自己感动。

他们的岗位注定默默无闻,但在自己的岗位上他们将能量发挥到极致,为灾区做了最大的贡献。没有鲜花和掌声,甚至没有关注。

采访结束,已是泪流满面。

两天以后,当我坐在电脑前,完成这篇采访稿的时候,仍然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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