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白虎通》儒学思想的实现

时间:2022-09-05 03:54:00

试论《白虎通》儒学思想的实现

摘 要:《白虎通》的儒学思想可概括为体现尊卑贵贱的“三纲六纪”和阴阳五行的神学宇宙观两方面内容。这些思想以对血亲的感情和对天神的崇拜为精神支点,通过以制度保证的一系列教化和严酷的刑罚,在当时得到了很好的实现。

关键词:三纲六纪;阴阳五行;教化;刑罚

中图分类号:B234.9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3)09-0048-03

东汉建初四年即公元79年,汉章帝在白虎观召集了由“汉儒”和许多官僚参加的规模宏大的儒学会议。《白虎通》是这次会议遗留下来的重要文献之一。陈寅恪先生说:“吾中国文化之定义,具于《白虎通》三纲六纪之说,其意义为抽象理想最高之境,犹希腊柏拉图所谓Idea者。[1]”《白虎通》儒学思想从文字向现实的转化,对中国社会秩序及其指导思想的形成,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本文试图通过分析《白虎通》儒学思想的合理性和外在因素的作用,来探讨这一思想实现的原因。

一、《白虎通》儒学思想的内容

东汉初,由于谶纬的发展和古文经学的兴起,政治思想和学术领域内出现了极其复杂的矛盾,造成了经义的分歧和人们思想上的混乱,令学者无所适从。因此,需要由当时的皇帝出面来统一经义。汉章帝建初四年,诸儒会于白虎观,“讲议《五经》同异”,“帝亲称制临决”[2],《白虎通》应运而生。《白虎通》是对西汉以来儒家思想发展的一次总结,它在最高依据、哲学范畴、思维方式、核心内容等方面完全继承了董仲舒天人感应的神学目的论体系,并使这一体系更为精细和完备,成为东汉王朝二百年来儒学思想的代表作。《白虎通》儒学思想可概括为两大方面,一是体现尊卑贵贱的“三纲六纪”,一是阴阳五行的神学宇宙论。神学宇宙论是“三纲六纪”的终极依据,其“中心是论证人间的秩序”[3];“三纲六纪”体现了天神的意志和阴阳五行的运行原则。

《白虎通》继承了董仲舒关于“王道之三纲可求于天”[4]的思想,采用了谶纬神学关于“三纲”的具体条文,提出:“三纲者,何谓也?谓君臣、父子、夫妇也。……故《含文嘉》:‘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5]关于六纪,《白虎通》说:“六纪者,谓诸父、兄弟、族人、诸舅、师长、朋友也。”[6]“六纪”是从属于“三纲”的,是为“三纲”服务的:“六纪为三纲之纪者也,师长,君臣之纪也,以其皆成己也;诸父、兄弟,父子之纪也,以其有亲恩连也;诸舅、朋友,夫妇之纪也,以其皆有同志为纪助也。”[7]《白虎通》的内容非常庞杂,可以说涉及了汉代社会生活、政治制度、文化、伦理道德等各个方面。但其主要内容都是围绕着尊卑贵贱的“三纲六纪”展开的,是“三纲六纪”思想的具体化和实现。从天子的巡守、征伐、封禅等重大政治活动到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都要遵循和维护“三纲六纪”,体现尊卑贵贱,甚至占卜用什么样的乌龟壳、蓍草等。都有各种不同的规定:“天子龟长一尺二寸,诸侯一尺,大夫八寸,士六寸,龟阴,故数偶也。天子蓍长九尺,诸侯七尺,大夫五尺,士三尺,蓍阳,故数奇也[8]。至于普通百姓,就连占卜的资格都没有了。

《白虎通》认为,“三纲六纪”的作用是“整齐人道”、“安上治民”。它说:“纲者,张也,纪者,理也。大者为纲,小者为纪。所以张理上下,整齐人道也。人皆怀五常之性,有亲爱之心,是以纲纪为化,若罗网之有纪纲而万目张也。[9]”对于表现“三纲六纪”的礼乐,《白虎通》说:“故乐所以荡涤,反其邪恶也。礼所以防淫佚,节其奢靡也。故《孝经》曰:‘安上治民,莫善于礼。’‘移风易俗,莫善于乐。[10]’”

更为重要的是,“三纲六纪”体现了天的意志,遵循了阴阳五行的运行原则。实际上,“三纲六纪”就是以天和阴阳五行为出发点和归宿的,并以之为最终的根据。《白虎通》认为,天是宇宙万物的创造者,自然、人事、鬼神的最高主宰,因此也就成为其思想体系的最高范畴。它说:“天者何也?天之为言镇也,居高理下,为人镇也。地者,元气之所生,万物之祖也。[11]”天为阳,地为阴,阳尊阴卑,地服从天,所以天为最高主宰。天的意志是通过阴阳的盛衰和五行的相生相克体现出来的。《白虎通》说:“五性者,何谓也?谓金、木、水、火、土也。言行者,欲言为天行气之义也。[12]”“三纲六纪”的人事原则,就是由天的意志和阴阳五行的运行决定的。《白虎通》说:“所以称三纲何?一阴一阳谓之道,阳得阴而成,阴得阳而序,刚柔相配,故六人为三纲。[13]”“三纲法天地人,六纪法六合。君臣法天,取象日月屈信,归功天也。父子法地,取象五行转相生也。夫妇法人,取象人合阴阳,有施化端也。六纪为三纲之纪者也。[14]”因此,人们按“三纲六纪”行事,就是“承天地,顺阴阳。[15]”在《白虎通》看来,只有阴阳之气和顺了,社会才能太平,符瑞才能出现。它说:“封诸侯以夏何?阳气盛养,故封诸侯,盛养贤也,封立人君,阳德之盛者也。[16]”“天下太平,符瑞所以来至者,以为王者承天统理,调和阴阳,阴阳和,万物序,休气充塞,故符瑞并臻。[17]”如果天子在治理国家的过程中,有不合天意的地方,天便会降下各种“灾异”,以示警告,促使天子改过:“天之所以有灾变何?所以谴告人君,觉悟其行,欲令悔过,修德深思虑也。[18]”

既然在《白虎通》看来,“三纲六纪”既顺天,又应人,那么,它就成为衡量人成其为人的标准了。正如董仲舒所说:“人受命于天,固超然异于群生,入有父子兄弟之亲,出有君臣上下之谊,会聚相遇,则有耆老长幼之施;粲然有文以相接,欢然有恩以相爱,此人之所以贵也。”[19]

二、《白虎通》儒学思想的实现方式和精神支点

一种思想的出现是一回事,此种思想为人所认可和接受,变为人内在的精神,则是另一回事。《白虎通》尊卑贵贱的儒家思想,毫无疑问实现了二者的完美结合。那么,这一结合在当时是如何实现的呢?汉代统治者采用的首要方式是教化。

早在董仲舒“天人三策”中,就极为强调教化。他说:“凡以教化不立而万民不正也。夫万民之从利也,如水之走下,不以教化堤防之,不能正也。是故教化立而奸邪皆至者,其堤防完也;教化废而奸邪并出,刑罚不能胜者,其堤防坏也。古之王者明于此,是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为大务。[20]”《白虎通》继承了董仲舒的思想,设立了“忠”、“敬”、“文”三方面的教化内容。它说:“王者设三教者何?承衰救弊,欲民反正道也。[21]”“三教”以忠君为本,同时其它两方面不可偏废,要三管齐下。《白虎通》说:“三教所以先忠何?行之本也。三教一体而分,不可单行,故五者行之有先后。何以言三教并施,不可单行也?以忠、敬、文无可去者也。[22]”三教的表现形式多种多样,其中最为重要的是礼乐。《白虎通》将礼乐视为治国安邦的大计,它引用《孝经》的话说:“安上治民,莫善于礼。”“移风易俗,莫善于乐。[23]”为了将三教贯彻落实,汉代统治者设立了专门机构,将教化以制度的形式固定下来。董仲舒建议汉武帝设立太学,他说:“故养士之大者,莫大乎太学;太学者,贤士之所关也,教化之本原也。[24]”《白虎通》设立了“辟雍”、“泮宫”、“痒”、“序”等不同级别的机构,以保证教化的实现。它说:“天子立辟雍何?辟雍所以行礼乐,宣德化也。……辟之言积也。积天下之道德。雍之为言壅也。天下之仪则,故谓之辟雍也。……诸侯曰泮宫者,半于天子宫也。明尊卑有差,所化少也。[25]”“乡曰痒,里曰序。痒者,痒礼仪,序者,序长幼也。[26]”《白虎通》还规定对地方官吏以定期“靠黜”的形式加强教化的贯彻落实。它说:“所以三岁一考绩何?三年有成,故于是赏有功,黜不肖。[27]”教化不仅是国家和社会的事,而且还是家庭内部的事,是父亲对子女应尽的义务。《白虎通》说:“父子者,何谓也?父者,矩也,以法度教子也。子者,孳孳无已也。[28]”

一种理论要真正深入人心,变为人内在的精神,光靠以制度保证的外在说教是远远不够的。最根本的是要让人觉得其合情合理,觉得不按此理论行事,就不成其为人。汉代“三纲六纪”的儒学思想,就是以人们所普遍认可的两个精神为支撑点建构起来的。这两个精神就是对血亲的感情和对天神的崇拜。对血亲的关爱之情是自然形成的最纯真的感情。父母对自己所生的子女有着天然的感情,加上长期抚养,感情更为深厚。对后代的爱不仅存在于人类,而且普遍地存在于整个生物界。人们常说的“虎毒不食子”、“舐犊情深”就是这个道理。而孩子因长期受父母无微不至的关爱和喂养,敬爱之情逐渐生成。这种父子之情为人所共有。汉代尊卑贵贱的儒学思想,首先是以此种感情为支撑点建构起来的。三纲中,“君为臣纲”为最高,“父为子纲”要服从“君为臣纲”。但是,汉人把君臣之间的隶属关系与父子之间的血缘、伦理关系等同了起来,以父子关系解释君臣关系,加上天子头上的“神”的光环,“君为臣纲”、“父为子纲”的思想便深入人心了。《白虎通》说:“臣子之与君父其义一也。[29]”“夫臣之事君,尤子之事父,欲全臣子之恩,一统忠君。[30]”至于“夫为妻纲”,这是古代人类社会中普遍存在的思想,不为中国所独有。在当时社会条件下,生产力落后,技术不发达,体力劳动在生活资料生产中占有主导地位,男子比女子创造出更多的财富,女子依靠男子生活,男尊女卑的思想就自然形成了。《白虎通》说:“夫妇者,何谓也?夫者,扶也,扶以人道者也。妇者,服也,服于家事,事人者也。[31]”在古代社会,科学技术落后,人们对许多自然和社会现象无法理解。与自然和社会力量相比,个人的存在显得微不足道。人们无时无刻不感觉到自然社会力量的伟大和自己的渺小,对冥冥之中神秘力量的崇拜普遍地存在于人们心中,天神成为了人们精神的寄托和安慰。统治者利用人们的天神观念证明自己政权的合法性,强化自己的权威,维持社会秩序。《白虎通》说:“王者父天母地,为天之子也。[32]”人们本来崇拜天神,敬爱父母,而统治者大肆宣扬自己为天神之子,加上阴阳五行的系统论证,“三纲六纪”的思想便深入人心了。

三、教化成功的保证――刑罚

但是,教化不是万能的。社会的压迫,对生存的渴望,外在利益的诱惑,使社会上背离“纲纪”的事情时有发生。对此,汉代王朝制定了严酷的刑法进行镇压。《后汉书》对当时的酷吏做了专门记载。其中有一个酷吏叫王吉,“视事五年,凡杀万余人。其余残毒刺刻,不可胜数。郡中惴恐,莫敢自保。[33]”汉律中的“大不敬罪”、“不道罪”、“腹诽罪”、“诽谤罪”等罪名,都是为了维护君主尊严和权威。如果触犯了这些罪名,都会被处以腰斩等残酷的死刑,其族人也往往被连坐。为了维护“父为子纲”的原则,汉律明确规定了“不孝”、“大逆”等罪,凡子女控告父母的属于不孝,父母居丧未满子女发生两性关系的属于不孝,不孝罪一律判处死刑。大逆罪重于不孝罪,是指子女殴打杀害父母、祖父母的犯罪。犯此罪者除本人腰斩处死外,其妻与子都处以弃市死刑。但父母殴打子孙却不负刑事责任。“夫为妻纲”是汉代婚姻制度的基础,为了贯彻这一原则,汉律允许丈夫纳妾,但妻子必须从一而终,如私自改嫁,或夫死未葬而嫁,或与人通奸者,都要判处重刑,乃至判处死刑。汉律中的法定离婚理由为“七弃”。所谓“七弃”,就是妻子如符合下列七个条件之一的,如不顺父母、无子、淫、妒、恶疾、多言、盗窃等,丈夫都有权离弃妻子。虽然这一理由有时受到“三不去”的限制,但从具体规定来看,离婚主动权操于丈夫手中,妻子处于被动地位。

上述种种法律规定,是同汉代的基本统治思想相一致的。鉴于前朝的历史教训,汉代统治者确立了“德主刑辅”的治国策略。汉初信奉黄老之学,但“黄老思想的政治实质是法家思想。[34]”到汉武帝时代,刑法几乎成为维护皇权的唯一工具,而且用刑残酷。董仲舒想改变这一现状,倡导德治,但未能成功[35]。《白虎通》则对“五刑”的合理性、作用和目的作了明确说明:“圣人治天下,必有刑法何?所以佐德助治,顺天之度也。……设刑罚者,明有所惧也。……五刑者,五常之鞭策也。刑所以五何?法五行也。[36]”可见,“五刑”就是为教化的成功而设立的,其唯一的职能就是维护“纲纪”。刑法的实施,不但铲除了胆敢破坏“纲纪”的“恶人”,而且对社会上不安稳分子形成巨大的威慑,对“三纲六纪”的推行起了保驾护航的作用。

对血亲的感情,对天神的敬畏,制度的运作和刑法的实施,是《白虎通》儒家思想得以在当时实现的四大支柱。其中,血亲和天神是灵魂,制度是手段,刑罚是保证。《白虎通》尊卑等级的儒家思想之所以深入社会,变为人内在的精神,中华专制帝国之所以能延续几千年,中华文明之所以成为全人类流传至今的唯一古代文明,靠的就是这四大支柱。《白虎通》儒家思想自从被确定为统治思想之后,支配了中国社会一千多年的存在和发展,至今依然影响着中国人的思想和行为。从这个意义上说,《白虎通》对中国人思想的发展和行为的规范起着不可替代的指导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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