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三角的冬天

“经济寒流”来袭

当雷曼兄弟公司的白领们含泪走出曼哈顿第七大道745号的时候，远在樟木头镇樟杨村合俊玩具厂打工的工人们并没有想到，仅仅一个月后他们也会失业。纽约曼哈顿与东莞樟木头镇，投资银行与玩具工厂，华尔街与珠三角，美国白领与中国蓝领，就这样被市场经济那只“看不见的手”，如此奇妙地给联系在一起。

2008年10月15日，全球最大的玩具代工商之一的合俊集团旗下在樟木头的两家工厂――合俊玩具厂和俊领玩具厂，一夜之间同时倒闭，老板“人间蒸发”了，情绪急噪的员工们聚集樟木头镇镇政府门前集体上访，索要被厂方拖欠的工资。面对黑压压的人群，镇政府紧急拨款2400万元，在当天下午开始为6500余名工人垫付被拖欠的工资。据统计，合俊玩具厂欠工人9月、10月份（1～15日）工资约700万元；俊领玩具厂欠工人8月、9月、10月份（1～15日）工资约1700万元。

10月17日，深圳宝安百灵达公司倒闭；

10月20日，坪山创亿玩具（深圳）有限公司和宝安宜进利工厂同时倒闭；

10月21日，深圳龙岗港声电子厂倒闭和西丽西洋服装厂同时倒闭；

10月23日，中山华康制衣厂倒闭；

10月31日，东莞韦旭鞋厂倒闭……

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珠三角的加工出口企业接连宣告倒闭。11月4日，深圳市劳动局下发《关于积极稳妥做好我市农民工稳定就业工作的紧急通知》，坦陈“最近一段时间因企业倒闭、裁员引发的劳资纠纷可能会呈上升趋势”，要求全市各级劳动部门深入企业一线开展摸底调查和维持稳定工作，定期填报《受影响企业员工情况统计表》。

“金融海啸”所影响的不止是出口企业，还严重波及珠三角的服务业。在樟木头镇的街头，记者发现许多餐馆、商店都拉上了铁闸门，门上贴着招租广告，有一家店铺门上写着“金融海啸，割肉转让”。在一家大排档，老板对记者说：“工人们都走啦，没人来吃，我也要关门啦……”

在广州火车站，记者见到的情景如同“春运”提前来临，背着铺盖卷、拎着蛇皮袋的打工仔们，排起了一条条长龙；候车室入口外也搭起铁栏杆，规定“持有开车前2小时内车票的旅客方可进站候车”。刚刚买到去往重庆车票的原东莞厚街某家具厂工人张文秀，并没有往日买到车票时的喜悦，他一脸茫然地说：“工厂倒闭了，村里的地也转包给别人了，不知道回去能做什么？”

据铁路部门的数据：广州火车站10月份旅客发送量为224.9万人，比去年同期增长10.9%；东莞东站发送27.9万人，同比增长9%。

尽管秋末冬初的广东依然暖风如春，但在冷清的樟木头镇街头，在拥挤的广州火车站，在成群结队的返乡民工的背影中，却是寒风瑟瑟。

这只是一个开始

据广东省中小企业局11月16日的统计，广东全省1～9月企业关闭总数为7148家，主要集中在珠三角地区，其中东莞1464家、中山956家、珠海709家、深圳704家、汕尾587家、佛山526家、潮州432家。

11月26日，在深圳五洲宾馆举行的“纪念改革开放30周年”主题采访活动新闻上，深圳市市长向媒体公开确切的统计数字：“今年以来深圳关闭停产的企业总数为682家，涉及近5万名员工。”

据香港工业总会会长陈镇仁预计，如果持续信贷紧缩，珠江三角洲的7万家港资企业中，年关时可能会有四分之一的企业面临倒闭，也即 17500家。以一家企业倒闭引起500人失业计算，1.75万家就会导致87.5万人失业。11月12日，香港特首曾荫权一行来到东莞，到凤岗镇一间港资五金制品厂了解情况，并与20多名珠三角港资企业代表举行座谈会，进一步了解他们面临的困难。曾荫权说：“全球信贷紧缩及经济不景气，令不少在内地的港资企业面临倒闭危机。政府十分关注这些问题，一直与厂商频密接触，同时与中央政府及有关部门密切联络，商讨对策。”

东莞最大的出口目的地是美国，每年有170亿美元的商品直接出口美国,130亿美元商品通过香港转销美国，二者相加约占东莞加工贸易进出口总值的三分之一。美国打个喷嚏，东莞就会感冒。据了解，2008年东莞市进出口贸易继8月份出现进口负增长后，10月首次出现出口的负增长。

而据畅销书《货币战争》的作者宋鸿兵预言：“金融海啸”将在2009年4至9月间升级为第二波，届时将涌现对冲基金和保险公司的倒闭潮，美国商业银行系统更会遭受前所未有的冲击，多家商业银行巨头或会在此波海啸中倒下……那么，东莞和珠三角到时候将会面临怎样的冲击？

农民工何去何从？

深圳市市长在“纪念改革开放30周年”主题采访活动新闻上表示：“我们今年全年以来关闭停产的企业总数682家，682家产值占工业增加值的0.15%。这个量对工业发展的趋势不产生颠覆性影响，没有动摇深圳的工业基础。”

但是，这个量对于内地农村来说，却会受到颠覆性的影响。有关统计显示，在我国农民收入结构中，45%为外出务工的非农业收入；在农民新增收入中，又有70%来自于非农业务工增收。2007年我国的外出务工农民人数达2.26亿人，假如有十分之一的民工就业受到影响，绝对值就将达到2260万人。“金融海啸”最终将波及占中国地域最广阔、拥有人口最多的广大农村。

据新华社报道，截至11月18日，四川受金融危机企业倒闭或减员影响返乡的农民工已达28万余人；截至10月底，重庆已有10多万在外务工农民工返乡回流；截止11月下旬，湖北返乡农民工人数已超过70万，预计年底前非正常返乡人数可达100万……

为了挽救经济颓势，中央决定拿出4万亿元的经济刺激方案，部署了一系列大型基础设施投资项目，例如高达2万亿的铁路投资，就需要基建工人达150万，仅一条京沪高铁就需工人10万余人。与此同时，一些地方政府也积极部署基础设施投资，比如广东刺激经济发展十六条措施，年度安排投资的资金高达1760亿元，投资项目包括珠三角地区轨道交通网、铁路干线网、高速公路网、阳江核电、民航机场建设、亚运场馆配套设施等项目，这些大型的基建项目，或许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消化部分由大量制造业企业倒闭带来的失业潮。

另外，在上海“2008中国经济论坛”上，国家信息中心首席经济师兼经济预测部主任范剑平提出建议：“我们要利用这个机会，培训农民工，使其成为产业工人，不能简单地将他们推回农村。比如国家可以借机出资培养百万、千万的技工，提高他们的劳动技能。”

而从更人性化的角度看，政府还得考虑到农民工子女的失学问题。《中国青年报》12月5日发表江苏常州寨桥中学英语老师张序东的读者来信《让我如何不心酸》写道：“面对突如其来的全球经济危机，我们长三角地区的经济也逃脱不了拖累。部分企业无法正常开工，有些企业已经关门停产。我的不少学生是来常州打工者的子女，他们现在面临失学。他们的前途会怎么样呢？……下学期，我所带的两个班级里40名外地户籍学生将会有多少不来上我的课，目前尚不清楚，但肯定会有一些。一想到像程杰、刘江英这样的少数学生下学期将面临着辍学的境地，我们这些老师就心酸，但又无可奈何。不知世界经济何时复苏，让我们这些教师不再为这样的学生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