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盏渔火

小船泊在河的另一边，等待最后一个孩子回家。

爷爷拄着拐，颤颤巍巍地走向船头，靠着那只破旧的浆坐下。老浆早已不能工作，但这并不影响它与老人的友谊。老人遥望着小路的尽头，一盏渔火在老人的手中点燃，在黑夜中闪烁，望眼欲穿。

余叶走在城市的五彩灯光里，城市的月光在这片华丽的景象中退去光芒。余叶突然感到茫然无措，陪伴了他十二年的月亮却在这里受到忽视，因为有美丽的霓虹在夜幕中映出烟火般的舞姿，这种感觉让他难受：自己所珍视的东西，对别人而言却是一文不值。余叶低头安静地穿过闹市，这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将最初四处打望的目光收了回来，他开始想念自己的乡亲们。整个小村里就只有两条街，在街上走着，时不时有熟识的人打招呼，哪怕外乡人也能在几天时间内弄清楚哪家茶馆的老板娘手脚最麻利最热情。而城市却不一样，彼此都那么陌生，即使坐在一起吃着饭喝着酒的人，眼里也带着疏离感，一个交际的怪圈笼罩着城市。

渐渐形成的排斥情绪开始压抑初到城里的欣喜，余叶迫切地想要回家。可现在，天色已晚，渡船恐怕早已离开。就连总是最后离开的爷爷的船，也可能已经熄灭了最后一盏渔火。

老人双手不断来回摩擦着取暖，夜里的风更凉，让人想起凛冽的冬天。老人心里一直在交战，那个孩子是否还会回来？成人也难以抵抗的欲望是否会在一个孩子身上燃烧得愈加炽热。可老人还是决定继续守着那盏渔火，即便他得到的可能是一晚的失望和冷清，但他愿意与月光一同陪伴这一颗希望的种子。

踏进城市的第一步，余叶的好奇心便被充分填满。车水马龙的街道，林立的高楼大厦，这些都在余叶的想象之中。他第一次来到省城，艳丽的各式服装，高贵典雅的餐厅，还有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佬，让他双眼迷离，萌生了一种要不顾一切在这里生活的想法。但在此时，余叶站在十字路口，回望着游历了半日的街道，他突然觉得脚下的水泥地不仅烙得脚生疼，也让心生疼。他希望融入这片繁华，但又期待着友情与亲情的纯真质朴，还有乡间的无拘无束。少年在夜色的灯光下，不断徘徊。

红灯亮起的那一刻，余叶看到一群工人站在人行道的另一边。他们穿着各式工装，蒙着灰尘，头发斑白，正值壮年，腰却佝偻。余叶知道他们建设了这座城市，而这座城市，却似乎忘记了他们的汗水和存在。余叶好像在他们身上看到自己与伙伴们渐渐成长的影子。不！余叶一咬牙，老师常说出路是人走出来的，自己还有机会不走父辈的老路，他要挺直腰板再次走进这座城市，与更多的人一起建设城市融入城市。

绿灯出现了，余叶转身走出与喧闹街市相悖的夜色。

老人终于迎回了孩子。看着余叶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里面装满了教科书和教辅资料，老人开心地笑了。余叶说再过十年，自己会真正融入这座城市。渔船满心欢喜地向对岸驶去。

老人之所以愿意等待，是因为三十多年前也有个孩子被城市吸引。当他在家乡与城市中犹豫不决时，是老人的一盏渔火唤回了少年冲动的心，而那个孩子就是余叶的父亲。老人的内心也很矛盾，现在他的孙儿也向往城市了。向往城市没错啊，村里不是也有很多人成了城市人吗？老人想，孙儿是对的，应该多读书，将来做一个合格的优秀的城市人。

老人扔掉那块老桨，最后一盏渔火在桥头微微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