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的九局下半

时间:2022-08-28 09:43:46

一直以为自己有挥霍不完的青春,直到那天,同学看着刚入学的初一新生,感叹地说“我们都老了”时,我才幡然醒悟,我已经升上初二了,在这个校园里已经有人可以管我喊学姐了。

我,已经十四岁了。而我这个特别的十四岁已经到九局下半了。

我和林子既是从小玩到大的同班哥们儿,又是远亲不如近邻的对门,用句那时班上常说的话就是,咱俩谁跟谁,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我妈就是你妈,我家就是你家。

有一天晚上比较歹势。那天我爸妈又满世界出差去了,留我一人在家。本来晚上要去林子家的,结果我俩因为丁大点儿的小事大吵一架,我这人又特爱面子,所以任凭云姨(林子她妈)怎么劝说,我还是把头摇得那个坚决。

结果当天夜里我就后悔了。

半夜,我被一片玻璃的破碎声惊醒,接着就听到外面的风鬼哭狼嚎地狂刮。我立马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起来,本能地去摸台灯开关――没电!窗外声音混乱,屋里又伸手不见五指。耳边的风怎么听怎么像是闹鬼,从窗帘缝射入的时闪时灭的光线也成了鬼火。我胆子不是那么大!以前好像挺能耐挺勇敢还不都是硬着头皮装出来的!

正当我打算高呼“救命”时,我家门铃响了。

我赶紧下床,连拖鞋也顾不得找,摸着墙跌跌撞撞地跑去开了门。然后就看见林子拎着个手电筒站在门口。对面,云姨敞着门,一脸微笑地等我进去。

稀里糊涂就上了初二。我的后桌是位帅哥。其实也说不上多英俊潇洒,但因为人好,再加上笑容可掬,让人觉得模样还挺耐看的,也是个人缘好得一塌糊涂的家伙,大伙都叫他“龙哥”。有不少女生追过他,无奈龙哥属于那种脑子里少根弦的男生,说白了就是迟钝,对这种事无所谓得很,不知伤了多少纯情少女的心。

国庆节过后,秋季运动会如期而至。我嘛,报了一千五。

“各就各位,预备――跑!”

我立马拿出我跑一百的劲儿一阵猛跑,把其他人甩了个十万八千里,当时感觉爽极了。可一圈不到,我的速度就明显慢下来了,我开始觉得体力不支。我有点儿慌,这才到哪儿,还有三圈呢。

第二圈跑完的时候,有一个小个子把我给超过去了。林子他们那边立马就不干了,一个个都上了凳子,龙哥站在最前头,举着个大旗拼命摇。

我这人偏偏就好这个,一看这阵势,立马来劲了,死命加速。可很快又坚持不住了。这时,林子、龙哥、橘子等就从跑道边蹿出来了。林子边跑边喊:“禾火,你今天要是跑了第一,我让我妈给你做一大盘拔丝山药!”

云姨做的拔丝山药是我这辈子最最最爱吃的菜。听了这话,我立马抱着必死的决心展开冲刺,不但把紧追在我后头不放的给甩了,居然还奇迹般地追上了刚才超过我的小个子。旁边又齐声高呼:“拔丝山药!”我就闭着眼睛冲过了终点。我扑倒在前来接我的橘子怀里,一阵头重脚轻,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再也起不来了,接着就狂咳不止。天,这一千五跑得――差点没把我小命搭进去。林子扛了张凳子坐在我旁边,一边给我捶背一边问:“你死不了吧?”

我刚想说“林子你轻点儿”,无奈一口水正卡在嗓子眼里,害得我又更加惊天动地地咳起来。林子顾不上开玩笑,加大力度一阵狂捶烂砸。我一边猛咳一边痛苦地想,林子我是不是欠你钱了啊?

龙哥过来了,他对林子说:“哎哎,林子,别捶了,你瞅禾火这脸色,都快断气儿了。”我琢磨着龙哥这也可以啊,开始懂得怜香惜玉了,结果他后边半句就立刻让我打消了刚才的念头。

“都快没气儿了,还不快去拿纸和笔来立遗嘱呀?”

林子恍然大悟,笑着附和:“哦,对对。禾火同志,您有什么临终遗言就尽管说吧。”

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去死!”

那天晚上正猛K作业,停电了;不但停电,大冬天的把暖气也给停了。

林子敲开我家的门:“上微微那儿去吧。”

微微是一个开书吧的外地打工妹。微微书吧几个月前开的张,我们常去。

我们捎上作业就奔书吧。

途经一个正在施工的路口,乱糟糟的,只允许自行车通过。

“咱俩绕行吧。”林子说。

“不行,我再在外头多呆一秒钟就得冻死了。”

“你自己瞅瞅这路,绕道未必比从这儿走慢。”

“那行,咱俩比比,我从这儿走,你绕道走,看谁先到!”

“输的请喝热咖啡!”

“一言为定!”

然后我俩就在路口分开了。我先到书吧,等得快疯了林子还没到。

林子出车祸了。就在我们分开没多久,为了救一个小孩,林子被那个酒后驾车的司机撞了……

我疯了似地赶到医院。林子睁开眼睛看着我:“这儿是哪儿?你是谁?”

我说林子你再这样我就与你绝交。但林子依然是这样子。我慌了。我从椅子上起来跌跌撞撞地去喊云姨和医生。我拽着医生的胳膊说,您快救她,我求您了,治好了让我变哑巴都成,就是别让她不认识我……

林子失忆了。

你说这年头玩什么不好非得玩失忆。我也想失忆。你什么都忘了可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啊……

十三年,我和你的十三年就这么从你脑海里删除了……

许亦林,你这个混蛋!!!

晚上,云姨来我家找我,第一句话就是:“阿姨求你个事。

医生说,林子自己本身很想恢复记忆,一旦见到有些熟悉的人,她就会努力地进行回想,但这样对她的大脑损害很大……阿姨会给林子转学的……阿姨是看着你俩长大的,阿姨知道你俩比亲姐妹还亲……但是……”

云姨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了。我搂住云姨的肩膀说,云姨您甭说了,我都明白。

送走云姨后,我把自己锁在屋里,咬着被角哭了一宿。

我从没流过那么多眼泪。我还以为我得哭死了。

开学后不久,我就搬到外婆家住了。

我又像往常一样疯玩傻笑了,即便有时候那是装出来的。我还是很想林子。特别是林子生日那天。

那天放学,我偷偷去了林子的学校。两学校隔了三十多里,那天风又大,等我赶到学校,两只爪子早已冻出了好几条裂痕。

我下了车,站在风中,静静地等林子放学。突然,龙哥从天而降似地出现在我面前,一把捧起我的爪子,把自己的手套脱下来给我套上,半天才蹦出两个字“傻冒!”

“你一直跟着我?”我问。

龙哥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我也想看看林子。”

林子出来了。我兴奋得差点没喊出来。林子在一群人中说说笑笑地往外走,一点儿也没变,走哪儿都这么显眼,跟谁都搭话。疯丫头一个。

看着林子远去的背影,我的眼泪就下来了。

好半天,龙哥才轻轻地说道:“其实你应该高兴才对。林子在一个新的环境里还是像以前一样开朗、快乐,她过得很好。这样就足够了。”听了龙哥的话我就不哭了。我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望着林子的学校,轻轻在心里说了句:林子,生日快乐。然后叫上龙哥:“走了!”

周末出去,路过一家新开张的音像超市,正请了一帮跳街舞的捧场。说实话,那是我这辈子看过的最棒的街舞。

等他们跳完了,我就去问那个领舞的,这是什么歌。

“《九局下半》。”

我把这首歌翻录在一盘磁带上,寄给了林子。当然,没有任何署名。

马上就要进行初二的结业考试了。这是我十四岁的九局下半的最后一投。

我在全力以赴中。

十四岁的九局下半转啊转,/我把帽子反戴还在期待逆转/青春像是一场棒球比赛/三人出局/明天还会有新的舞台/就在青春的九局下半转啊转/我把帽子反戴还会不会有大逆转/人生是一场棒球比赛/九局打完/还会不会有延长加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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