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划三剑客决战西九龙

时间:2022-08-28 07:01:30

规划三剑客决战西九龙

香港西九文化区恐怕是当今世界上规模最大,最雄心勃勃,也是一直富于争议性的文化建设项目。备受关注的文化区三个规划方案出台后,我仔细研读了各设计公司提供的资料,产生一些个人看法,提出来与大家交换意见。在此之前,我认为有必要先分析一下基地的现状――这也是我评判各方案的出发点。

西九头顶几大“怪”

香港城市有诸多特色,其中的两大精髓是便利的公共交通和生机勃勃的街道文化。这两大精髓结合其它特征形成的良好城市空间格局在港岛、九龙比比皆是。那么,西九文化区周边的城市环境现状如何々这也有两大特点,与香港的城市精髓恰恰相反极差的公共交通通达性和极端反人性的步行环境――因为城市规划的不当,已经在西九文化区北部制造出至少两个“庞然怪物”,极大地扼杀了城市地面层本来可能具有的生机。

第一怪是西九龙快速公路和西区海底隧道收费广场。规划上仅关注南北向的快速车行交通,却严重割裂了西边油麻地避风塘海滨和西九海滨长廊与东边城区的步行连结。现在空旷、冷漠的车道上空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天桥来应付可怜的步行者。第二怪是紧邻西九龙公路东侧的圆方商场。本来这样的大型综合开发项目,它所带来的三维交通连接、大量的人气和商机对城市片区发展可能是好事,但令人叹息的是该楼盘几乎是以一种变态的心理表达出对城市街面上步行者的冷漠。商场内部的地铁、巴士和汽车流线规划得井然有序,但却没有设一条公共步行街道穿行这个庞大的楼盘。如果沿楼盘在街面绕行时,所见的是大片实墙和无数机房排气排烟口、后勤通道、车库出入口。紧接着再往东是正在修建的西九高铁总站。按设想,它将为南边的西九文化区去带来汨汨入流,确保西九的外来人气以及西九对香港之外区域的辐射力。但形成尺度怡人的街道步行空间并不是它的首要任务,事实上恐怕也很难做到。

西九文化区北部头顶这三大块巨构并排连在一起,形成一种新的城市形态,其特征表现为超大街区划分、巨型建筑、令人望而却步的步行环境等等。如果说九龙老区的城市质感看起来像是织布机细密编织而成的,那么西九新区则像是被超人医生挥舞大砍刀动过手术:先整块整块地切除,再大块大块地植入异物。因此,在我看来,西九龙文化区项目所面临的中心挑战之一便是规划师是继续给城市动大手术,砍出大片空地,再在上面植入各种独立、巨构式建筑,继续加剧城市外部空间的割裂,进步恶化城市步行环境,还是利用这最后一次机会,为城市疗伤,尽可能修复已被肢解、侵吞殆尽的城市公共空间,竭力建立起西九龙与东部尖沙咀和油麻地老街区之间的步行连接?

三剑客各显神通

不用说,三位杰出的规划师、建筑家都深刻意识到上述问题。转而都强调城市外部空间的整体性和连续性,要比独立的地标建筑更重要。在经历了二十世纪现代主义城市规划在很多城市开发中的失败后,大家都趋于谨慎,趋于重新珍惜那些传统城市中的成功经验。

福斯特案我个人归结起来,由三项中心元素构成:街区、公园、独立地标型建筑。其规划上的一紧松的招式――一边是与现有九龙老区相连的紧凑街区,另一边是宽阔的滨海公园,高度的城市性和慷慨的回归自然相辅相成――令我激赏!但我又产生一个遗憾:从港岛望去,我们将看到郁郁葱葱的海滨公园,而无法看到隐身在公园森林背后的“公众的文化宝物”。这做法是不是过于消极?有没有可能至少放“一颗公众的文化宝物”,成为在港岛隔海相望的鼓舞人心的视觉焦点和文化符号?

而许李严案则是在一个本来很清晰简单的总体规划结构基础上,发展出高度一体化,但在几何上又显得错综复杂的城市综合体。它几乎把一个城区当作一整栋建筑在设计――一栋下部有连续不断的巨型裙房,上部是一系列高层塔楼的巨构建筑。在欣赏很多精彩场景之余,我也产生疑惑该文化区与其说是文化、娱乐、休闲场所,不如说更像是超大规模、高密度的商业楼盘。建筑师对“清明上河图”的追求,会不会在实际结果上成为比尖沙咀广东道更“高能量”的“周日商业街购物图”?

那么库哈斯呢?在宣传短片中,这位OMA创建人,一生鼓吹大都会文明,赞美“巨大”和“拥挤文化”的建筑师,这次来到早已充斥着巨构建筑,可称得上“拥挤之都”的香港,突然摇身一变,显得更像他过去常讥讽的,一生致力于反对超大项目、和底层百姓打成一片、积极保护地方社区的美国老太太Jane Jacobs。库哈斯的西九文化区由三种元素构成:村落、园林地貌、街道风貌。他将文化区化整为零,在城市形态和外部空间塑造上显得极其多样和生动,但同时也为自己制造出一个巨大矛盾,即三个村落各自的独立性和步行交通所要求的连续性之间的矛盾。

三剑客论剑西九

比较一下福斯特和许李严案,有趣的是,不管这两家各自说法上有多不同,在很多重大决策上却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在平面规划的大结构关系上,它们如出一辙。二者的差别体现在具体的街区划分和建筑形态的几何控制、城市剖面配置,以及其它一些细节上。在几何控制上,福斯特案主要以矩形、方形来划分街区和配置建筑体量,使大部分内容呈现为“平凡的”街区和建筑。在这些平凡的城市空间框架中,突出几种异样的元素。相形之下,许李严案将对角线、斜切和尖角布满整个基地,从街区划分一直到低、中高层的建筑形体塑造。与福斯特案的“平凡的建筑群+几颗公众的文化宝物”这种等级鲜明的城市构图原则相比,许李严案似乎想让某种“动态的”几何语言涵盖全区,使整个文化区都显得不平凡,以表现他们所追求的“能量”。在城市剖面配置上,福斯特案特点是松紧对比很强,相形之下,许李严案则显得处处都很紧张、用力。另一个重要不同是对地标建筑的摆放。福斯特将所有大型建筑都远离海滨隐身到公园森林背后,许李严则大胆地将一座大剧院放在基地西南角,颇有悉尼歌剧院的风范。如处理得好,为海滨公园画龙点睛,为维多利亚港平添一顶“文化皇冠”,何乐不为?

绕开对规划的理性讨论,简略比较一下我对福斯特案和OMA案不同美学的观感。福斯特案所展示的网景,尤其是对街道生活的描绘,似乎总弥漫着一种中产阶级雅皮社区的气氛。这让我在感到舒适和安全之余,也隐隐觉得有种失落感――如果在建筑层面上,福斯特的美学趣味过于主宰西九龙文化区的话,恐怕九龙老区那丰富、混杂的生活质地将不会被重视,一切都将在福斯特的美丽新世界中被“升级”、“抛光”,被“城市绅士化”(gentrfication)。OMA案则不同,它呈现出拼贴画般的多样图景和质感,令我感到趣味横生。显然OMA十分珍视九龙老社区中丰富、杂糅的文化和生机。在项目配置规划和图景描绘上,OMA有意识地抵制单的“城市绅士化”趋势,竭力想把高雅与草根文化、全球化与九龙本地社区、都市和乡村等多重矛盾的因素并列或交织起来这一思路,在我看来是OMA案为西九龙文化区的定位和开发做出的最有价值的贡献!

交通规划方面,如前所述,因为头顶海底隧道口和圆方商场两大“怪”,是很难在地面上争取到大量的步行人流的。真正有潜力的应是基地东北端的高铁车站站前广场和基地东端的尖沙咀闹市区。福斯特案深知这一点,所以将整个文化区的街区集中规划在基地东北边。而OMA的“三个村落”策略,将所有剧场都放在基地最西端的“西演”里,为自己制造了一个巨大难题:如何将基地东端的主导步行人流引导着穿过整个基地,到达基地最西端?虽然OMA案还展示了天桥、地下通道和公交车等手段。但所有这些附加手段,在我看来,都不足以弥补整个规划上结构性的缺陷。另外,OMA在油麻地避风塘海湾上空增设巨型“环回吊桥”。OMA宣称这个“宏大的方案”是为了“纪念”西九文化区使香港成为“文化交汇的中心点”的历史时刻。这基地之外的超级巨环,会不会将美丽的避风塘海湾彻底毁掉?将为西九文化区额外增加多少造价和法律纠纷?是否真能改善西九交通?是否真的能起到激动人心的地标作用,而不沦为一个空洞的姿态?再说,这悬在空中的座孤零零吊桥,又如何能与处在闹市中心,极易步行的商业街道纽约第五大道、巴黎香榭丽舍大道和东京银座相提并论呢?

像西九隧道、圆方商场等一系列严重破坏城市的“怪物”项目,之所以能得以实施,要归咎于政府过于依赖自上而下的精英统治。所幸的是,近年来香港市民意识普遍觉醒,越来越多的人愿意以主人翁的姿态站出来,对城市项目发言。但愿这新一轮西九龙文化区的构想和建设,能摆脱少数几个精英主宰城市未来的乌托邦旧梦,转而强调城市的打造是一种集体性的、开放的过程。市民的积极参与,多种阶层、社团之间的多层次、多方位、持续不断的讨论、争执、冲突、妥协是促使一个城市走向健康发展的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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