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时光的碎片

好作业

念小学三年级时，我最怕画图课。教我们画图的王老师，是个身材魁梧的男教师，他浓眉大眼，声如洪钟。他的教学态度严格，每次画图课上，他總要对几个画得极差的同学用戒尺打手心，凡给他批“重画”两字的，如果再画不好的，便要当众打三记手心。有一回，我的画图本上被王老师批“重画”，虽然听说王老师打手心一点儿也不疼，但走上讲台时紧张的心情挺难受。放晚学回家，我把画图本摊在桌上苦思冥想，忽然二哥下班回家。

“什么题目不会做，二哥帮你！”二哥边说边抚摸着我的头。

“老师叫我们画一个熟悉的动物！”

“好、好，太容易，二哥帮你画！”二哥边说，边用铅笔在我的画图本上东画西画，不多一会儿画成一只活灵活现的小鸭子。

我把画图本捧在胸前如获至宝一样。

“别忙，我还要给它上颜色哩！”二哥立刻用毛笔蘸着水彩颜料，给小鸭子的嘴巴、脚掌涂上火黄色，给小鸭子的羽毛涂上墨绿色，画上的小鸭子立刻变得栩栩如生。我越看越像，仿佛它真要从纸上跳下来。

次日一早，我带了画好小鸭子的画图本上学去，踏进校门，就径直往办公室走去，王老师接过我的画图本，随手边翻边赞赏，他又给邻座教师看，同时发出一片啧啧称赞之声，我的心中溢满了甜蜜，自豪地走出办公室。

中午吃完饭我刚走进教室，就见班里的同学都在围观“好作业”栏目中的好作业，我望见我的“小鸭子”被列入墙上的“好作业”。

“这只小鸭子画得太好了！”

“王老师也画不出！”

“我不相信他自己画的！”

“叫别人画就不算好作业！”

“……”

听着同学们的议论，每一句话，无论是赞扬还是质疑，都像一把把尖刀直刺我的心。

上课了，我却一直在走神儿，老师的讲课一句都没听进去。好容易挨到放晚学，铃声一响，同学们就像潮水般地冲出教室，教室里只有我一个人。我走到《好作业》栏前，再次欣赏二哥给我画的小鸭子，栩栩如生的小鸭子多么可爱！可惜不是我画的，它贴着一天，就会折磨我一天，我的心情就不能平静一天。

我痛定思痛，在《好作业》栏前垫了凳子，踩着凳子撕下我那小鸭子的作业，然后如释重负地走出学校大门。我抬头望蓝天，湛蓝湛蓝；低头望河水，澄清澄清……

纸工袋

我读小学四年级时，每星期四下午有一节手工课。教我们手工的是一个年轻、美丽、温柔的女教师，她是苏州人，一口吴侬软语，我们叫她吴老师。每次手工课上她教我们折纸工时，我们喜欢看她一双白净的小手上，纤细的手指灵巧地折出各种纸工玩具，像魔术一样变出乌蓬船、赤膊船、飞鸟、长耳兔、方桌、方凳、靠椅……

有一天手工课上，吴老师抱了一大叠纸工袋，她诚恳地要求每个同学买一袋，她当众拆开手工袋，展示纸工袋的内容，有五彩缤纷的画面。吴老师边说，边用小刀按图片中虚线刻刻划划，立刻就会搭成“小猫钓鱼”“老鼠偷油”“米老鼠娶亲”“纸风车”“水风车”“小汽车”“小火车”等纸玩具。

于是，全班四十五个同学，四十四个同学边交钱边领纸工袋，只有我一个人没有买。放晚学一回家，我便急吼吼地向妈要钱买纸工袋，可不但没有要到，还被妈妈数落一顿。

不管怎样，每个有手工课的星期四中午放学回家，我依然盯着妈要钱买纸工袋，妈常说一句话：饭也吃不出，哪里来钱？我可不管，每个星期四放中午都把妈妈盯得走投无路。有一次，妈丢了饭碗，躲到隔壁三好婆家，我东找西找，找到三好婆家，妈妈无奈向三好婆开口借钱，被三好婆婉言拒绝。我亲眼看到妈妈被三好婆拒绝时那张痛苦万状的脸，我心痛地奔离三好婆家。

又到了星期四下午，我刚踏进教室，班长传话：吴老师让你去办公室。我的心怦怦地激烈跳动，垂头丧气地走进办公室站在吴老师的办公桌前。

“你知道我找你来干吗？”

“买纸工袋！”

“不对！”

“对不起，老师，全班就我一人没有买，我拖了班级后腿！”

“你家境困难，同学们都同情你。全班同学搞了一个小募捐，这纸工袋是全班同学送给你的！”吴老师边说，边把纸工袋交到我手里，我的心激烈地跳动，热泪“哗哗——”地淌下。

我走出办公室的门，同学们就把我团团围住，问长问短。操场上虽北风呼啸，但我的内心却强烈地感受到温暖如春。

（责编/冉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