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塔?盗火?字幕组

时间:2022-08-25 06:10:26

拆塔?盗火?字幕组

3年――是首部被引进的美剧《来自大西洋底的人》在中国首播与在美国首映相差的时间。

那是1980年,中美正式建交第二年。

异想天开的内容、惩恶扬善的主题,尤其是每集结尾处“且听下回分解”的形式,让这部制作本不算精良的剧集,成为了美剧在中国的第一个现象级剧集――因为它本就是第一,无可比拟。

5个半小时――是人人字幕组的中文字幕版美剧《越狱》在中国首播与它在美国首映相差的时间。

那是2006年,整个80年代长大成人。

他们中的很多人,从儿时回忆里对着电视的观众,变成了不管工作还是生活,都整日对着电脑的“网民”;他们中的有的人,开始去做传播流程中的“上游”部分,这便成就了《越狱》――遥远的狐狸河监狱里,血肉分明的匪徒们逃出升天的故事,成了又一个现象级剧集――因为它让中美之间在民间的万千屏幕上,悄然实现了同步。

世界是平的,或许是各种文化打破壁垒交流要实现的目的,而字幕组的出现和存在证明了,这可以是真的。

拆毁“巴别塔”

字幕组并不是中国独有的现象,2000年后,随着网络宽带的普及,各国网友开始在网络上自己录制的电视节目,跨语言的字幕分享也随之开始了。这种由粉丝群体翻译,并给海外作品加上字幕的组织几乎存在于包括美国在内的任何一个国家内,只要他们中有人愿意去越过国与国之间的界限,搜寻一个只有语言是唯一障碍的文化主地。

复旦大学教授严锋将“新世纪草根字幕组自发组织的对海量影视和网络学习材料的翻译”认为是第四次翻译运动,继古代以玄奘、鸠摩罗什等为代表的佛经翻译,近代以严复、林纾为代表的对西方文化的翻译,后以三联、上海译文等出版社为代表的对西方现代人文社科著作的系统翻译之后,对中国文化产生巨大影响的翻译活动之一。

与玄奘、鸠摩罗什的宗教背景和近乎神性的形象不同,字幕组完全来自草根,“伊甸园”字幕组前任组长“考拉小巫”是临床心理咨询师,“破烂熊”字幕组的创办人之一“酒囊饭袋”是一名警察……他们中最著名的人应该是FRM字幕组带头人“泰的”,《越狱》在2006年爆火网络之时,《纽约时报》曾将中国字幕组引入国际视野的江湖,彼时他们被称为“打破文化屏蔽的人。”

“把美国民谚翻译成中文有其特别的难处。《都市》有一集里面,‘我想你们两个将会很适合’(I thought you two would hit it off)被翻成‘想你们两个会来电’。《越狱》里面的名句‘准备的作用是有限的’(Preparation can only take you so far)则被改成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尽管故事的背景完全在美国,经过了这样的翻译,或多或少会带上一点中国特色。”

从玄奘到字幕组,翻译从被神选定的人,变成了身边的每一个人。

这些“野生”的字幕组在国与国的界限空隙里穿梭,用一个在片头标注“仅供学习观看”的视频打开了真实存在的墙外世界,那里不仅有《老友记》、《威尔和格雷斯》的欧美式欢笑,也有库布里克和索科洛夫的艺术表达。 “文化屏蔽”说到底还是视线的盲区,十年前,美丽的Gabrielle在《绝望的主妇》里对佣人小梅发火时总说:“我要送你回上海种田!”十年后,《纸牌屋》里的冯山德可以悠闲地坐在中式花园里,不失礼节招待美国副总统的幕僚长。

要知道,在美国,字幕组今年最重要的一项任务就是《甄传》的在美翻译后播出。此后,当你讲起中国人的为权之道、君臣之道和厚黑之术,有了最直观的表达共通体。当然,不用担心“真真是极好的”会变成“very very so good”,美国字幕组对莎士比亚时期古英语的运用,赶得上中国字幕组创造的Goodness gracious 和 Oh my god 之于“我的亲娘七舅姥爷”之运用。

“塔顶通天,为要传扬我们的名。”在《圣经》中,巴比伦想造高塔通天,被上帝知道后,就变乱人们的口音,使人们的语言彼此不再相通。这样,这座通天塔就未能建成,人们也分散到世界各地。

《来自大西洋底的人》到来时,几乎还是新时期的“西洋镜”,主人公麦克戴的墨镜被称为“麦克镜”,出现在中国大街小巷的时髦青年脸上。

现在,当我们打开电脑,与英国人一起追大表哥和《唐顿庄园》,与日本人一起看大河时代剧,或者是跟美国人一起随着“罐头笑声”看四个科学死宅男耍宝斗嘴,这都像电灯的发明之于光,电话的发明之于声,是与世界的一种对话和同步。

盗火者”的断舍离

2014年11月22日晚,北京“后APEC”时代中的平常一天,第五十一届台湾电影金马奖因某部“触线”参赛片而被不允许官方报道,就在微博被影评人们放出的最新进展刷屏时,一条消息迅速发酵爆炸:国内最大字幕网站人人影视、射手网相继宣告关闭。

它们被英美剧爱好者们称为翻译神器、精神家园,如今,以前打开就能通向万千字幕的门上挂着三个字,断舍离。

射手网没有公布具体关闭原因,其创始人沈晟在这篇名为《断・舍・离》的公告中说:“射手网陪着我度过15年了。我希望射手网所具有的价值,就是能令更多人跨越国家的樊篱,了解世界上不同的文化。如果这个网站有帮到人,我就已经很满足了。但是,需要射手网的时代已经走开了。因此,今天,射手网正式关闭。”

同一天,成立13年之久的老牌字幕组TLF也在微博上表示暂停更新。TLF是The Last Fantasy的缩写,意为“最后的白日梦”。

在网络上流传甚广的《TLF字幕组史记――TLF字幕组回忆录》中,字幕组成员@不再年轻-曾回答这几年来不停有人在问的问题:你们这群人不求报酬,到底求的是什么呢?如此兢兢业业、孜孜不倦的。

@不再年轻-给出的回答是:因为世上总是需要有圣诞老人的,不然谁给可爱天真的孩子们送去礼物呢?环境很重要,可是现实却很残酷,所以在虚拟网络中保留一点童真与无私吧。

可是显然,他们不被所有人归类为圣诞老人。古希腊罗马的典籍被翻译成欧洲各国语言后曾掀起过文艺复兴,而字幕组自诞生之日起就游走在版权的灰色地带,这是“本字幕仅供学习交流,严禁用于商业途径”在片头片尾播放一百遍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不论受馈者如何惊诧、不满、怀念,这便是字幕组自诞生之日起就摆脱不了的“原罪”,只要忽如一夜冬风来,便不得不“断舍离”。

在西方神话中,英雄普罗米修斯也曾从天上盗取火种带到人间,因此触怒主神宙斯,被锁在高加索山崖受尽折磨,“但我从别国里窃得火来,本意却在煮自己的肉的,以为倘能味道较好,庶几在咬嚼者那一面也得到较多的好处,我也不枉费了身躯。”鲁迅曾在《“硬译”与“文学的阶级性”》一文里将自己称为的这个“窃火者”,似乎更适合字幕组所扮演的角色。

因为不求回报,只求分享,字幕组曾被称为按需分配的“共享主义”者。如今,一个时代已经走开,在暮色的黄昏里,曾经的“共享主义”战士,再见。

上一篇:基于职业技术高移化发展的职业教育改革策略 下一篇:谁译佛来 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