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了,就不要再问我过得好不好

一夕之间,我就成了一个失婚女人。虽然不甘心严以明就这样从我的生活里撤离,却也只得强忍着眼泪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我耳闻他的外遇,以为他不过是一时情迷,最终还是会以家庭为重,但是没有想到,他提出离婚,不容置疑,就好像极欲甩脱一块用旧了的抹布。

婚是离了,可是作为被动离婚的我,对我们曾经的婚姻充满了眷恋,所有的人都骂严以明无情无义,可是我的心底却想着,只要他回来,我什么都可以不计较。在他有外遇之前,情感生活方面,包括,我们一直都很融洽。说我一直是个被爱情滋润着的女人一点也不为过,但是半年前,严以明不知怎的开始和一个年轻女孩来电,很迅速地沉沦了下去,然后,他的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她,再也容不下我和女儿了。

十年夫妻,如同半边身子,一旦非割除不可,那种痛并不比死亡更好。身体的结合有时给人一种错觉,好像精神上也成了一个整体,他的我的,都是我们的,那种感觉是那样温暖,以至于他现在明明做了很对不起我的事,可是我却依然沉迷在那种幻觉中,在咬牙切齿的恨中想着他对我的种种好。

了解我的心理状况的朋友带我去看心理医生,要我尽快忘掉那些伤痛和眷恋,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心理医生也对我说,无论他曾经对你如何好,但都是过去的事了,离了婚的女人如果一味沉迷在过去的那些虚幻的温情中,会始终走不出离婚的阴影,再也无法开始新的生活。他说,当你想起他的时候,最好一遍遍地回味夫妻反目后他说过的那些无情的话,一遍遍地想,到最后你会一想起他就觉得他不是个好丈夫,好男人,这样你才能对他的离去越来越坦然,到最后会庆幸自己离了婚。

理智上我清楚严以明不会再回头,所以我开始遵照心理医生的话,一遍遍地回味他有外遇后的无情嘴脸。就因为我骂那个女人狐狸精,他给了我响亮的一耳光,那是他第一次打我;在我挡着门不准他出去约会的时候,他给了我一耳光;我把他的事告诉了公婆后,他又给了我一耳光。短短半年的时间,他打了我四次,还骂过我、疯婆子。回味那种种不堪的一幕是痛苦的,可是为了忘掉他,我不得不强迫自己回味夫妻反目后他对我做过的事,说过的话。他曾经给了我天堂,但也是他把我抛下了地狱,他的狰狞在我心中开始被放大,我慢慢地觉得,他对我种种的好都抵消不了这半年对我的侮辱。就在严以明在我心中的形象越来越恶劣,我开始觉得离婚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的时候,我接到了严以明的电话。

那是我们离婚已经三个月的时候,我已经慢慢接受了离婚的现实,心情已经趋于平静,可是那个午夜,我却突然接到了他的电话。他压低了声音,迟疑着问我,你,过得好吗?久违的声音此时响在我的耳边,仿佛天籁一般,眼泪不受控制地就流了下来,我捂着嘴,一言不发,不想让他听到我的哭泣。他好像也感觉到了什么,声音越发的低沉,明显也有了哀伤之意。我问他在哪儿,他说在海南。我问他是一个人吗,他支吾着转移了话题。我当下明白他不是一个人,他说了句天凉了要照顾好自己的话就挂了。

他的这个午夜电话让我辗转反侧。他和新欢度假的时候竟然还想到了我,这对我无疑是个安慰,原本我对他全部的爱已渐渐转成了恨,可是这个电话,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他的种种好,想起了他对我曾经的温柔,一时间,不由得百味杂陈。本来是发着恨要尽快忘了他的,可是这个电话让我隐隐地有了奢望和安慰,他到底还是忘不了我的,即便是身边躺着别的女人,他却想起来打电话给我,问我过得好不好,也许,最终,他还是会回到我的身边来的。

不久后的一个夜晚,他提着一大兜东西出现在我和女儿面前。他说在海南给女儿买了一些礼物,然后一件一件地往外拿,椰子糖,海螺,珍珠项链,还有海南最负盛名的咖啡。我心里动了一下,项链和咖啡分明是为我买的,心里不由得一暖。他低头和女儿说笑,问女儿想不想爸爸。从头至尾,他没有和我说一句话,也一直避免和我的目光接触,只是要走的时候,他才看了我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长,有愧疚,有追悔,还有乞求。

我避开他的目光,一言不发地关上门。良久,才听到他的脚步声响起,渐行渐远。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日子哗的一下好像全回到了我的眼前。他温情脉脉的样子轻易就剥掉了我好不容易垒积起来的恨。我在心里替他辩解,谁都有做错的时候,更何况他是一个从未在外面玩过的男人,就像一个小孩,在家里关久了,突然跑出去,会高兴得连家都不想回了。

手机响了,我按下接听键,却是他的声音,他说,芸紫,对不起。

我哇的一声就哭了。这是两个人反目以来,他第一次和我说对不起。他的声音也哽咽了,又说了一句对不起就挂了电话。

这以后,我隔三差五地会接到他的电话,低沉感伤的声音,问我,最近过得好不好?说不出的暧昧,好像一回头,他就站在我身后。

偶尔,他会来看我和女儿,买来我和女儿喜欢吃的东西塞满冰箱。最初的尴尬过后,我们有了简短的交流,女儿是我们最好的话题。他不再像离婚那会儿狂躁易怒,恢复了他一贯的优雅沉稳,两个人说话的时候,他会突然很深很深地看我一眼,然后我的心就开始咚咚乱跳,像初恋的少女,甜蜜中暗含忐忑。

有一天晚上,已是深夜,熟睡的女儿突然开始哭闹,捂着肚子说疼得厉害,我吓得六神无主,拿起电话,第一个就打给了严以明。他迅速地赶来,抱起女儿就赶往医院。女儿在里面做检查,我在外面惶惶不安,他紧紧地将我抱进怀里,别怕,有我呢。

女儿只是吃得太多太杂,吃了药一会儿就安静下来了。我想起严以明说的那句话,心里也觉得非常的平静。

不久,关心我个人问题的母亲多方张罗,给我介绍了一位大学教师。这位大学教师的妻子在一次车祸中去世了,见过一次面后,他对我比较满意,也不介意我有个女儿跟着我。他对介绍人说,觉得我和他都是那种注重生活质量,性格温和的人,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肯定能经营好以后的生活。母亲将这番话转述给我的时候,语气颇为激动,一连说了好几次,你想想看,他那样好的条件,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啊。我理解母亲的心情,像我这样的中年女子,想找到合适的再婚对象是很难的。可是一想到严以明的那些温情和暧昧,我犹豫了。

严以明一直和那个女孩在一起,但是他们并没有结婚,而且,严以明似乎并没有和她结婚的打算。而他对我的那些点点滴滴的好,似乎有意无意在向我传达一个信息,冷静下来的他的心里又有了我和女儿的位置,我和他不是没有再走到一起的可能。在我的潜意识里,严以明,我,女儿,我们三个才是真正的一家,我并不希望我的女儿去叫别人爸爸。

思来想去,我终于还是婉拒了那位大学教师。我以为,复合是迟早的事,严以明需要时间,而我,需要的是等待。

这一等,就是两年。这两年的时间里,我陆陆续续拒绝了几个条件不错的对象。严以明保持着他一如既往的暧昧,比如说,在外地出差的时候会突然打个电话,问我过得好不好;偶尔,会接了我和女儿出去吃饭,和我的话不多,看我的目光却充满了温情。我试探地问起他的感情生活,他却顾左右而言他。女儿不止一次要求他回家来住,我假装呵斥女儿,却希望他能顺水推舟。但是每次,他都对女儿说,唔,今天不行,今天爸爸有事,下次吧,好吗?

一次两次,就连女儿都不再相信他的话了。而我,也才在这时回过味儿来,他对我的种种暧昧和温情,不过是他自由幸福之余的一点点儿愧疚。或许,他的心里也忘不了我们曾经拥有过的美好岁月,但他绝无再续前缘的念头。想得再阴暗一点儿,他对我的温情,不过是一个男人对旧爱的一种潜意识的无法割舍。他曾经拥有过的女人,即使他不再要了,但是他也不希望她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是愧疚也好,是龌龊的念头也罢,于他是毫发无伤,于我,却是大大的羁绊,它让我永远停留在过去的婚姻里,再也无法开始新的生活。

明白了这点,对他的电话和温情渐渐生出了怨恨和厌烦之意。既然,给不了爱,既然,往事也回不了头,又何必,用那种关切暧昧的语气问我过得好不好,平白地让我对那些暧昧想入非非,到头来还不是一场镜中花水中月。

当他又一次用低沉暧昧的声音问我近况如何时,我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我过得好不好,关你什么事,你是我什么人?

不过是些许的温情和暧昧,可是我却因此错过了那么多。我暗恨自己的愚蠢,明明白白地告诉严以明每个周末可以接女儿出去,但是,不要再给我打什么电话,别问我过得好不好,还有,既然离了这么久,还是收起那些暧昧和愧疚的好。

严以明有些尴尬地笑。

我回过头,第一次给了他一个绝然的背影。其实,我过得好与不好究竟又与你何干?毕竟,你今天的多情弥补不了昨天的无情,于事无补的多情反而干扰了我向前走的步伐,扰乱了我逐渐平静的心情。离婚了,就不要再问我过得好不好。如果,你心怀愧疚,如果,你真的想让我过得好,那么,就请默默地祝福我吧,这样最好。

责编/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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