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艺术的体势观

时间:2022-08-09 10:41:46

中国艺术的体势观

摘 要:艺术的“体势”是作品中艺术生命的情态、趋向和力度,体现宇宙之道和生命规律。势通过形象得以体现,只见其功,而不见其形。作品中的势关乎创作者的心性和情感的动力,是自然的生命精神和主观情趣的统一。势是通过构思、借助于艺术语言的传达而获得效果的,其表达要得法。作为一种力的体现,势有一种张力感,具有变通性、动态性和感染力,讲究境界,体现和谐,常常表现为遒劲刚健的风格。

关键词:中国艺术;体势;趋向;力度;遒劲刚健;艺术创作;文化特征

中图分类号:J01 文献标识码:A

艺术中的“势”是作品中所体现的艺术生命的情态、趋向和力度,是作品生命的姿式,基于有形而不滞于有形,通过艺术作品有限的感性形态引而不发,表现出无限的生机和活力,具有独特的个性风采。中国古代的“势”源于军事和哲学术语,后被人们用来以兵法比喻书法艺术等。战国时期托名姜子牙著的《六韬・军势》云:“势因于敌家之动。”势的形成是两个对立面作为一个整体所造就起来的。势还指男人的生殖功能,剥夺男人的生殖功能叫“去势”。艺,繁体字同“执”,种植。势是艺之力,势与艺在字形上是相通的。兵法之势通于艺,主要指技巧和艺术性的效果。《易・坤》:“地势坤。”这里,“势”指的是自然万物的姿态和状态,是形态、位置、力量的合称。风水中也讲“形势”:“近观为形,远观为势。”(《风水圣经・宅经・葬书》)古代描述强调气象、气力和气势,我们观察和欣赏对象,不能只见其形,不见其势;对势的观察能够体现主体的眼力。后来,“势”被借用于环境、局势和艺术情境的评价,艺术作品的情境也让作品体现出外势。《文心雕龙・定势》所谓:“夫情致异区,文变殊术,莫不因情立体,即体成势也。”主要强调作品的体态以情感为动力,在作品的体式和风格中体现势。

一、生命精神

艺术作品要自觉地追求势,体现宇宙之道和生命规律。在中国传统思想中,势之体源于气。清代黄子云《野鸿诗的》说:“气不充,不能作势。”梁同书《与张芑堂论书》也说:“字要有气,气须从熟得来,有气则有势。大小长短,高下欹整,随笔所注,自然贯注。”气势的气,是天地间自然万物的生气、心中的灵气,通过感性动态的气加以体现。气体现在有生命力、有生气的作品中,从作品的生命整体中通过势显露出来。清代的沈宗骞《芥舟学画编・取势》云:“气之在是,亦即势之在是也。气以成势,势以御气。势可见而气不可见,故欲得势,必先培养其气。气能流畅,则势自合拍。气与势原是一孔所出,洒然出之,有自在流行之致,回旋往复之宜。不屑屑以求工,能落落而自合。气耶,势耶,并而发之,片时妙意,可垂后世而无忝,质诸古人而无悖。此中妙绪,难为添凑而成者道也。”又云:“统乎气以呈其活动之趣者,是即所谓势也。”势与气相关联,体现了中国艺术的生命精神。作品整体必须体现生命活力,才能有势,僵死的作品无法体现出势,而势更强化了作品的生命活力。这种生命力是宇宙生命精神和主体生命精神的统一,是作品中运动的势态和劲健力量的统一。汉语中有“气势”一词,说明两者的关系非常密切。近代金绍城《画学讲义》云:“作画以有气势为上,有气势则精神贯穿、意境活泼,否则徒具形式,毫无精神,死画而已,有何趣味之足言?”从中体现出艺术作品生命的力度。

艺术作品中的势体现了宇宙的生命精神,体现了生命的节奏与韵律,流动于作品的生机与活力之中,表现生机和活力,使生命力的气脉贯穿始终。艺术作品因动成势,是自然节律与人生节律的统一,对艺术作品生命活力的形成具有重要作用。蔡邕《九势》云:“夫书肇于自然,自然既立,阴阳生矣,阴阳既生,形势出矣。”说明势体现了阴阳化生之道。沈宗骞《芥舟学画编・取势》:“笔墨相生之道,全在于势。势也者,往来顺逆而已。而往来顺逆之间,即开合之所寓也。”这些都在说明笔墨相生,往来顺逆,体现自然的开合之道,传达出自然的生命精神。艺术中的体势,首先是自然之体势的体现。艺术的开合收放,体现了自然的开合收放。如节奏韵律的常与变的关系,便体现着势。在事物的变迁历程中,势体现了运动发展的趋势和动力。势中包含着内在的驱动力,自然而有节。势的自然性常常超越既有的规范。虞世南《笔髓论・释草》:“或体雄而不可抑,或势逸而不可止,纵于狂逸,不违笔意也。”艺术作品的生命活力常常在于势,因为势同样体现了宇宙的生命精神,是物我同构的表现。气势是贯穿作品始终的生命精神。

势与象、形和体之间关系密切。王微《叙画》云:“夫言绘画者,竟求容势而已。”这就包括了形象之体和寓于其中的势。首先,五行之气交融而生成万象,象则以势相动。势寓于象中,通过象而得以表现,有象则有势,象是势的后盾。艺术作品以象为体,以势为用。势本身不是实体的形与象,但具有潜在价值,可以转化为实体。《考工记》所谓“审曲面势”,说明工艺创造审度材料的曲折,由曲见势,因材制宜。势蕴于基于感性而不滞于感性的意象中。在艺术作品中,势是意象变化和发展的动力。艺术作品通过势而获得巨大的感染力。在以象明意的过程中,作品托象显势,故势要畅达。荆浩《笔法记》云:“山水之象,气势相生。”在意象中体现出势。其次,势依托于形而不滞于形,艺术语言已尽而势有余。《文心雕龙・定势》谓:“形生势成”,也在说明势依托于形。势与形密不可分,势寓于形质又不滞于形质的内在生命力,有气势,有力度。第三是即体成势。张怀《书断序》:“或体殊而势接,若双树之交叶。”势是因体为用、因势显态、顺势显态。刘勰《文心雕龙・定势》:“圆者规体,其势也自转;方者矩形,其势也自安。文章体势,如斯而已。”势依托于形而体现。势依托于体,故称“体势”;势寓于体中,是体的驱动力,所以刘勰《文心雕龙・定势》认为:“循体而成势,随变而立功。”《佩文斋书画谱》卷五唐太宗《论书》:“太宗尝谓朝臣曰:今吾临古人之书,殊不学其形势,惟在求其骨力,而形势自生耳。”

其中,形与势的关系,在书法艺术中体现得更为明显。书法中讲究体势的开阖收放,其中的笔势带来体势和书法气韵的创造。李世民《书王右军传授》云:“献之虽有父风,殊非新巧。观其字势,疏瘦如隆冬之枯树;览其笔踪,拘束如严家之饿隶。”(载《书法钩玄》卷四)书法中的点画各自也顺应自身的姿态特点。其笔势寓于笔画之中。涂光社认为:“‘势’在书法中可以看作是笔墨运行过程展示出来的艺术效果。”①沈宗骞《芥舟学画编・取势》:“譬诸岁时,下幅如春,万物有发生之象;中幅如夏,万物有茂盛之象;上幅如秋冬,万物有收敛之象。时有春夏秋冬自然之开合以成岁,画亦有起讫先后自然之开合以成局。若夫区分缕析,开合之中,复有开合。如寒暑为一岁之开合,一月之中有晦朔,一日之中有昼夜,至于时刻分晷,以及一呼一吸之间,莫不有自然开合之道焉。则知作画道理,自大段落,以至一树一石,莫不各有生发收拾,而后可谓笔墨能与造化通矣。”笔墨能与造化通。康有为《广艺舟双楫》:“古人论书,以势为先。……盖书,形学也。有形则有势。”说明书法中形寓于势中,势以形为基础。陈绎曾《翰林要诀》:“形不变而势所趋背各有情态,势者以一为主,而七面之势倾向之也。”在书法中,文字虽然是有定形的,而势则各有情态,以一为主导,笔势向着各个方向展开形成特定的形势。

二、势的创构

势对艺术创作十分重要,历代艺术家对艺术创作的“得势”都十分强调。不懂得艺术的势,在创作中不能得势,创作则不能成功。《佩文斋书画谱》卷三唐张怀《玉堂禁经》云:“夫人识书,须从师授,必先识势,乃可加功。”势中包含着艺术家对万物生机的体悟和自我灵动的情怀。清人唐岱《绘事发微・得势》云:“夫山有体势,画山水在得体势。”“诸凡一草一木,俱有势存乎其间。”他认为画山水乃在于师法山水之势,表现山水之势。又说:“画山水起稿定局,重在得势,是画家一大关节也。”把得势看成是艺术成败的关键。

书法创作中势的疾和徐,与每个创作者的心性有关。《蔡邕石室神授笔势》托蔡琰转述其父蔡邕云:“势来不可止,势去不可遏。书有二法,一曰疾,二曰涩。得疾涩二法,书妙尽矣。夫书禀乎人性,疾者不可使之令徐,徐者不可使之令疾。”指出了书法之势与人性之间的关系。

在艺术创造中,对势的创构体现了情感的动力。势具有情感的趋向性,是艺术家创作情势的使然,昭示了情感的走向与轨迹,从而使“势如破竹”。艺术家在创造过程中,常常通过“引而不发”以蓄势,体现了艺术家创作的势头和事态,具有趋强的方向性,对于主体的感受形成冲击。刘勰《文心雕龙・定势》:“因情立体,即体成势。”势的表现体现了艺术家的匠心和灵感,艺术家在作品中通过势显示了高超的表现力。取势是通过灵感的激发而造就的,要在酝酿的基础上一蹴而就。

势与艺术家的情意有着密切关系。艺术作品的体势,源于天地之体势和主体的心意,是物象之势与主体之势的统一。王夫之《姜斋诗话》卷二评谢诗:“以意为主,势次之。势者,意中之神理也。唯谢康乐为能取势,委宛屈伸,以求尽其意,意已尽则止,殆无剩语;夭矫连蜷,烟云旋绕,乃真龙,非画龙也。”势蕴于意中起主导作用,是意中之神理,有利于意的传达。形与意合,使势从传达中得以显现。顾凝远的《画引》曰:“凡势欲左行者,必先用意于右;势欲右行者,必先用意于左。或上者势欲下垂,或下者势欲上耸,俱不可从本位径情一往,苟无根柢,安可生发?”在创作过程中,艺术家对于势首先当了然于心,得心应手。书家以笔势抒怀,传达意趣。《小山画谱》:“意在笔先,胸有成竹,则疾有所势。”在创作中,艺术家随意赋形,以势达意,以心灵主导势。势在情景的有机融合中显现,其中体现了主观的气势、情怀和想象力。在艺术创造中,势体现在作品的意脉之中,并且溢于象和艺术语言之外。唐代张怀《画断》所谓“意余于象”,其“意”中也包含势的动力作用。

艺术家以学养纵其势。艺术作品是否表现出势,也与艺术家的造诣有关,要出神入化,方能神机所到,兴与物会,然后得心应手,充分表现出势。因此,艺术家的学养可以让势如虎添翼。清代沈宗骞《芥舟学画编・取势》:“心手笔墨之间,灵机妙绪,凑而发之。文湖州所谓急以取之,少纵即逝者,是盖速以取势之谓也。”心随手变,体现灵感和创造。笔势是天资和修养的统一。项穆《书法雅言》论唐人书法:“若虞若欧、若孙若柳、藏真张旭,互有短长,或学六七而资四五,或资四五而学六七,观其笔势生熟姿态端妍,概可辨矣。”在项穆看来,内在神气以天资为主,而笔势则更须学养使其自然、圆熟。

势与艺术作品的构思有密切关系,是思绪的趋势。创作论中讲“取势”与“布势”,就是讲构思与势之间的关系。顾恺之《论画・孙武》曾云:“若以临见妙裁,寻其置陈布势,是达画之变也。”势通过构思和布局体现,体现在从传达到构思的整个过程中。清代笪重光《画筌》中也云:“得势则随意经营,一隅皆是,失势则尽心收拾,满幅都非。势之推挽,在于几微,势之凝聚,由乎相度。”艺术家结体取势,在虚实显隐之间,增强表达的张力。作品的结构对势有影响,结构严密,有利于势的畅达,强化势的表达效果。必要的渲染和烘托,也是在助势。势也使欣赏者从作品中以小见大、以约见博。王夫之《姜斋诗话》说:“论画者曰:‘咫尺有万里之势。’一‘势’字宜着眼。”说明艺术作品以小见大,以少状多,言有尽而势有余,势溢于作品之外,形收而意未收,让作品中的有限表现引发丰富的联想,使之趋向无限,从而极大地增强了表现力。

艺术创作的“法”是成“势”的基础,首先要“得法”。作品的表达要有基本的法度。清代华琳的《南宗抉秘》云:“于通幅之留空白处,尤当审慎。有势当宽阔者,窄狭之,则气促而拘,有势当窄狭者,宽阔之,则气懈而散。”但势的创造与表达又常常不拘于常法,要依势变法,法有时要做相应的变通。王夫之云:“势之顺者,即理之当然者也。”(《读四书大全说》)“迨已得理,则自然成势,又只在势之必然处见理。”(《读四书大全说・孟子・离娄上》)“凡言势者,皆顺而不逆之谓也。……知理势不可以两截然分”(《读四书大全说・孟子・离娄上》)势体现了规律性与独创性的统一,体现了守正创新的特点,是法和艺的统一。

势还需要通过艺术语言而得以表达,即刘勰所谓的“情固先辞,势实须泽”(《文心雕龙・定势》)。为了增强势的表达效果,势在艺术表现中常常需要欲扬先抑。沈宗骞《芥舟学画编・取势》云:“作书发笔,有欲直先横,欲横先直之法。作画开合之道亦然。如笔将仰,必先作俯势,笔将俯,必先作仰势,以及欲轻先重,欲重先轻,欲收先放,欲放先收之属,皆开合之机。至于布局,将欲作结密郁塞,必先之以疏落点缀;将欲作平衍纡徐,必先之以峭拔陡绝;将欲虚灭,必先之以充实;将欲幽邃,必先之以显爽:凡此皆开合之为用也。”在创作中,作品有起势、收势,包括设置悬念等,引起欣赏者的想象,都是在增强势的表达效果。

萧何论“书势”说:“夫书势法犹若登阵,变通并在腕前,文武遗于笔下,出没须有倚伏,开阖藉于阴阳。”(《佩文斋书画谱》卷五引《书史会要》)在具体的语言表现中,势奔放不拘,率性而成。沈宗骞《芥舟学画编・取势》说:“当夫运思落笔时,觉心手间有勃勃欲发之势,便是机神初到之候,更能迎机而导,愈引而愈长,心花怒放,笔态横生,出我腕下,恍若天工,触我毫端,无非妙绪,前者之所未有,后此之所难期,一旦得之,笔以发意,意以发笔。”“所谓笔势者,言以笔之气势,貌物之体势,方得谓画。故当伸纸洒墨,吾腕中若具有天地生物光景,洋洋洒洒,其出也无滞,其成也无心,随手点拂,而物态毕呈,满眼机关,而取携自便。心手笔墨之间,灵机妙绪,凑而发之。”势的创构同时体现了主体的表现力,通过体现势的艺术语言表现出效果。

三、基本特征

中国古代艺术作品中所体现出来的势,有其基本特征。这些特征既体现了中国古代艺术的一般特征,如和谐原则,符合读者的心理期待等,又有其自身的独到之处,如动态、变通和力度等。势具有必然的规律性的特点。所谓自然趋势,就说明其规律性。《姜斋诗话》卷二云:“势者,意中之神理也。”这里的神理就是指规律。作为作品中流动的“势”态,势是一种表达的效果,其中包含了丰富的意蕴,反映了客观规律与主观情趣的交融,是宇宙生命精神的体现。

第一,“势”能够给人一种全局的张力感,饱满的生命力正是因为“势”有一种全局整合的作用,将零散的细枝末节全部划归到“势”的统筹之中。以中国画为例,全篇布局必须有整体之“势”,或曰“布势”。如郭熙《林泉高致》中“山以水为血脉,以草木为毛发,以烟云为神彩,故山得水而活,得草木而华,得烟云而秀媚。水以山为面,以亭榭为眉目,以渔钓为精神,故水得山而媚,得亭榭而明快,得渔钓而旷落,此山水之布置也。”

第二,势是力的体现。势表现了艺术品的生机勃勃的律动和活力,是力度的体现。这与势的本义是联系在一起的。势的繁体字是“”,是力的表现。所谓“势恒伤浅薄”(包世臣《艺舟双楫・历下笔谭》),就是强调势的力度和深度。“势”体现了力,体现了力度,即其内在的生命力,透过生命的姿态从内在生命中体现出力量。势的方向性和力度,是大化生命精神、力量与风采的体现。

第三,势具有动态特征。势在动感中得以显现和展示,势能潜在于艺术作品之中。艺术作品因体成势,寓动于静,化静为动,以动态显势。艺术通过飞动和灵动表现势。在创作论上,势追求笔锋运动的富于变化和节奏感、韵律感,讲究连贯性和自然性。艺术作品有了动势,才能达到一种境界。米芾的字,以势的流动见长。势中要有活的、动态的、有生命力的体势,才是具有审美价值的作品。包世臣《艺舟双楫・历下笔谭》:“北朝人书,落笔峻而结体庄和,行墨涩而取势排宕。万豪齐力,故能峻;五指齐力,故能涩。”一般说来,艺术作品要一气呵成,流畅无滞,气脉通贯,潇洒飞动,方能体现出势,而不能太涩。草书的飞动可以强势,势具有一定的流动性。势是寓于气中的动态形式,是整个作品的动力和趋向。《孙子兵法》“势篇”曾比喻说:“激水之疾,至于漂石者,势也。”势中体现为艺术作品的动态特征。势从意象的动态中得以表现,使意象生动传神。势化静为动,引发联想,显得灵动,因而势是活泼灵动的。

第四,势具有变通性。势有灵活性和不确定性的一面,有变化无端的一面。《文心雕龙・定势》云:“势者,乘利而为制也。”这与“势”的语源有关。古人兵法喻书法,强调其无常、无定的一面。灵活机动、富于变化。意象的势态,活泼恣肆。梁武帝萧衍《答陶弘景论书书》云:“拘则乏势,放又少则。”庾肩吾《书品论》也云:“探妙测深,尽形得势。烟华落纸,将动风彩,带字欲飞。”势既与主体的神、气相通,是变动不居的;同时势中显理,也有一定的准则和限度。沈宗骞《芥舟学画编・取势》说:“或以山石,或以林木,或以烟云,或以屋宇,相其宜而用之,必势与理两无妨焉乃得。”强调“势与理两无妨”。作品中的势,体现了艺术规范和技巧与艺术家个性的统一,使整个作品灵动,具有生命力,具有方向感和倾向性,从而具有魅力。

第五,势遵循和谐原则。中国古代不同形式的艺术作品,势的表达方式虽有不同,但总体上都体现着和谐。创作要取势,势的表现要讲究度得适宜,势更重自然。弹琴的手势、指法等,与作品的体势包括风格等,是相应的。朱载《乐律全书》卷五:“若夫黄钟九寸,……起初细弱,其势未扬;其后愤盈,其势渐达,盖气力强弱,自然不同。”书法艺术通过迟速缓急表现势。势通过速度体现,速度过快,则又失势。姜夔《续书谱・迟速》:“迟以取妍,速以取劲。必先能速,然后为迟。若素不能速而专事迟,则无神气;若专务速,又多失势。”宋曹认为迟速应顺应规律,否则,迟而少神,速则失势。书法开合有间,收放有势。《书法约言》:“盖形圆则润,势疾则涩。不宜太紧而取劲,不宜太险而取峻。迟则生妍而姿态毋媚,速则生骨而筋络勿牵。能速而速,故以取神;应迟不迟,反觉失势。”因此,在势的表达中,疾湿、迟速要相济为用,在艺术表达上要体现和谐原则。

第六,势也是境界的表现。艺术作品的势表现在高远的艺术境界中。在势的表达中,要高妙,要脱俗。蔡襄云:“张长史笔势,其妙入神,岂俗物可近哉?”(《蔡襄集》卷三十四)徐上瀛《溪山琴况》:“既得体势之美,不爽文质之宜,是当循循练之,以至用力不觉,则其坚亦不可窥也。”势在创作的形神统一中得以表现,以传神充分显示。

第七,势具有感染力。艺术家要能适应读者的心理期待,适应心理动势。艺术作品中旺盛的生命力以气势体现着感染力。在作品中,势对欣赏者的心理形成冲击。气势震撼人心,传达出神韵来(势寓于神韵之中)。作品中的势通过语言引发欣赏者的联想,并且从中对欣赏者起导向作用。作品需尽势,但在艺术表现中又不到顶点。中国艺术的“不到顶点”正是充分利用了势。近人马宗霍《霎岳楼笔谈》曾说:“明人草,无不纵笔以取势者,觉斯(即王铎)则拟而能敛,故不极势而势如不尽。”可见,艺术表达不能“极势”,选择最富于包孕性的那个点,把握最富于表达效果的那个点,充分体现出势,使作品有余意、有余味、有余韵。这与莱辛《拉奥孔》提出选取“最富于孕育性的那一顷刻”②是相通的。

四、风格倾向

势与艺术作品的风格有关,具有风格倾向。势具有包孕性,具有力量,常常体现了阳刚之气和力的美,势常常偏指强劲和阳刚,有气势。艺术家只有得了势,才能体现出独创性。势常常使作品在风格上打上了特有的烙印。每个艺术家的艺术作品都有自己的独特风格,或飘逸或沉着,或刚健或清新,等等。张怀《书断》引王僧虔云:“献之骨势不及父,媚趣过之。”张怀《书断中》评嵇康:“叔夜善书,妙于草制,观其体势,得之自然,意不在笔墨。若高逸之士,虽在布衣,有傲然之色。”具有神清意远的特点。嵇康《琴赋》云:“若论其体势,详其风声,器和故响逸,张急故声清,闲辽故音庳,弦长故徽鸣,性洁静以端理,含至德之和平,诚可以感荡心志,而发泄幽情矣。”势的差异带来风格的差异。遍照金刚《文镜秘府论》“十七势”也是讲作品的风格问题。卫恒的《字势》、《四体书势》,对字势的描述若体态风格。包世臣《再与杨季子书》:“介甫(王安石)词完气健,饶有远势。”清代恽敬《答伊扬州书》:“所惠香山老人画,是其晚年之笔,意境超远,体势雄厚。”这里讲的势都有风格特点。

势中包含着风格和体势,“势”带有艺术家创造意象时的个性风格特征。《法书要录》载袁昂《古今书评》:“萧诗话书走墨连绵字势屈强,若龙跳天门,虎卧凤阙。薄绍之书字势蹉跎,如低腰,仙人啸树。乃至挥毫振纸,有疾闪飞动之势。”《书苑菁华》载梁萧衍《古今书人评优劣评》:“王羲之书字势雄逸,如龙跳天门,虎卧凤阙,故历代宝之,永以为训。”势是内在的动力,风格是外在的表现形态,内在动力通过外在形态得以显现,气势和风格相辅相成。艺术作品的体势、书法笔势等,无不体现时代精神和个性风采,从当下的暗示去体验未来可能的形态。

有势的作品,常常体现一种遒劲刚健的风格。黄庭坚评米芾书云:“余尝评米元章书,如快剑斫阵,强弩射千里,所当穿彻,书家笔势,亦穷于此。然亦似仲由未见孔子时风气耳。”(豫章黄先生文集》卷二十九)说明在遒劲刚健的基础上尚需要足够的修养,才能获得足够的气势,因此艺术作品中的势,常常体现了内在的力度和积极上扬的内在精神风貌。从创作上讲,书画家的运笔要有力度。包世臣《艺舟双楫・述书中》:“是以指得势而锋得力。”董其昌《画禅室随笔》:“盖以劲利取势,以虚和取韵。”又说:“非劲利不能取势,非使转不能取致。”宋曹《书法约言》:“作行草书须劲利取势,以灵转取致,如企鸟,志在飞,猛兽骇,意将驰,无非要生动,要脱化,会患上斯旨,当自悟耳。”意将驰,即体现勇猛的趋势。

总而言之,在艺术创作中,艺术家依托于作品文本,托体而驰势。势的表达,体现了主体和对象、物与我的统一。这是“有常”的规律和动态变化的有机统一。艺术家通过灵感,顺势而作,因势而象形,融合了对象的生命活力和主体的生命活力,一鼓作气,形成作品的气势。成功的作品关键就在于对势的传达,让大势所趋,呈现出不可阻挡的效果,从而超越于有限的现实而趋于无限。(责任编辑:帅慧芳)

① 涂光社《势与中国艺术》,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100页。

② 莱辛著,朱光潜译《拉奥孔》,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版,第83页。

Sense and Sensibility of Chinese Art

ZHU Zhi-rong

(Department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Shanghai 2002414)

Abstract:For art, "sense and sensibility" is an artistic living state, tendency and strength, and it embodies the Tao of universe and the law of living. "Sensibility" is hidden into image. It closely relates to artists' personality, mind and feeling. "Sensibility" appears with the aid of artistic language and conception. As a kind of strength, "sensibility" has a sense of tension. It must be flexible, dynamic, vigorous and energetic.

Key Words:Chinese Art; Sense and Sensibility; Tendency; Strength; Vigorous and Energetic; Cultural Characterist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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