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梦 第1期

黑大氅一直是妈妈的梦。我们第一次见到黑大氅源于一次家庭散步。

一个周日的中午，我和爸爸、妈妈步履艰难地行走在刚刚下过第一场雪的大街上。当经过百货大楼的时候，我们像往常一样停了下来，透过透明的玻璃窗向里面注视，心里做着各自的梦。

装饰华丽的橱窗里展览着各式各样的服饰。这个冬天，我一直渴望拥有一件新的蓝色羽绒服。俏皮可爱的儿童衣模穿着各种款式、颜色各异的儿童服装，我看着看着好像自己变成了衣模。更引人注目的是一件大氅，黑色的，羊毛质地，前襟点缀着红色天鹅绒星状的闪光金属片，镶着梅花花边，领毛色泽光鲜，显得雍容华贵，穿在一个婷婷玉立的女模身上，儿童服装众星捧月，犹如儿童安适地依偎着高贵的母亲。

“我的天哪！”妈妈惊叫起来。她的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那个贵妇人呢！“你们都看到这件大氅了吗？”说着，她做出了一个与年龄极不相称的举动，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在又湿又滑的人行道上快速地旋起了舞步。

我现在仍然记得，当时妈妈穿着一件已有五六个冬天衣龄、逐渐退色的雪青色的羽绒服。她的舞姿并不美，她失去了平衡，几近摔倒。妈妈脸颊绯红，浅浅地笑着，自言自语地说，“谁能穿得起这件惹人注目的衣服呀！”

当我们继续散步的时候，妈妈还不时地回头张望，对我们说：“你们猜，这件衣服展览多久了？”

时间永是流驶，春节快要到了，黑大氅也被大家忘记了。像一些家庭主妇一样，妈妈很不喜欢过节，因为有一些钱要被花在并不适用的项目上。“我们需要的东西还很多，把这个免了吧。”她总是说。

然而爸爸却好像是一个花花公子，只要家庭预算允许，他就毫不吝惜地大把花钱。当然也少不了妈妈的数落。但爸爸有时也会得到妈妈无声的夸奖。

有一次，爸爸突然让搬运工送来了一台滚筒洗衣机。理所当然地遭到了妈妈的坚决反对，妈妈的理由是，那台单筒洗衣机虽然噪音特大，但运行正常，并未过时，况且她有的是力气，还可以手洗；新洗衣机花费较大并且会消耗很多电。最后洗衣机还是留了下来。整个下午，我都看到妈妈对照说明书试验洗衣机呢！她的脸上挂着笑容与惊喜。我们知道，她尽管反对，但对之还是珍爱有加的。

我家缺许多家用必需品，比如电吹风、电熨斗等小玩意，当我们需要的时候，妈妈总是坚持说等我们有余钱的时候再买。妈妈有永远做不完的家务，炎炎酷暑中在火炉前做饭，冰天雪地时素手洗衣服，茶余饭后整理房间。在做家务的时候，她总是穿着灰暗的便服，围一条围裙。她只有几件体面的衣服，留着上班或节日穿。

去年春节，哥哥为爸爸买了一顶帽子，爸爸着实夸奖了他一回。而给妈妈买礼物就要费神多了，当哥哥问妈妈喜欢什么时，妈妈皱着眉头考虑了好一会，最后温和地暗示说，可以买一些洗衣粉或肥皂什么的。

春节的气息愈来愈浓厚了。我们全家去城里购物，经过那家商场时，我们突然听到妈妈惊讶地呼喊，“你们看到那个了没有，”她激动地指着商场的橱窗，不自信地说，“黑大氅不见了，它确实飞走了。”

“哦，真的，不见了。”爸爸低声轻笑着。

“哪个傻瓜会买这么一件中看不中用的衣服！”妈妈不住地摇头，伴着叹息。这时，爸爸用肘触了我一下，我偷眼去看爸爸，他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我们继续前行，妈妈伸长脖子向后看了橱窗最后一眼，眼里有惋惜和不舍，那神态好像是与逝去的往事告别。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春节的那个早晨，爸爸坐在沙发上，脸上挂着微笑，好像要解释一个秘密。他让我把一个包裹送给妈妈，妈妈满脸疑惑地打开包裹，几朵梅花赫然在目，大片的皮毛闪着光泽，妈妈惊呆了，用颤抖的手摩挲着茸毛，好像初生的婴儿。

“我的天哪，你做了什么！”妈妈嗫嚅着，眼里充满泪花，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脸红润润的，比火红的梅花还要红。“你真不该……”她已经无力责怪了。

“没关系，孩子，让我们看看合不合身。”爸爸笑着，帮妈妈把衣服展开，穿在她的身上，一朵黑色的瀑布垂了下来，遮盖了满身补丁、褪色很深的便服，把妈妈的修长的身材衬托得更加美丽。爸爸轻声对妈妈说：“你今天漂亮多了。”

我张大嘴巴，看着眼前的情景，被爸妈的浪漫迷住了，我融进了他们青春焕发的容光里，这是我以前从未发现过的。当他们迈着轻盈的舞步沉醉时，黑大氅的下摆打着旋，无穷的魔力深入我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