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是”字句

摘 要：“是”字句是现代汉语中使用频率很高的句式，又是复杂句式。“是……”与“是……的”作为“是”字句中比较特殊的两种格式，一直受到学界的重视。本文试图从形式和功能出发对二者的区别做出一些论述，希望对汉语的研究和教学有所裨益。

关键词：“是”字句 “是……” “是……的” 形式与功能

一、“是”字句综述及分类

（一）“是”字句的研究现状及其存在的问题

“是……的”与“是……”为“是”字句中两种比较特殊的格式，要想研究好这两种格式，首先就要对“是”字句有个大致的了解，其次才能对两种句式的异同点进行深入的对比分析。“是”是现代汉语中使用频率最高的动词，用法也较为复杂。以往对“是”字句的研究主要从结构入手，将“是”字句划分为小类。纵观“是”字句各个阶段的研究，即取得了丰硕的研究成果，同时仍然存在着不少问题：首先，研究对象不够清楚。“是”字句内部构成复杂，类型多样，存在着典型与非典型之分，以往的研究者没有注意到这些区别，眉毛胡子一把抓，导致研究趋向复杂化。第二，研究范围狭窄。几乎所有“是”字句的研究都围绕“是”的词性以及“是”字句的分类和结构分析展开的，很少涉及语义、语用方面。近年来随着功能语言学的兴起，从使用功能上研究“是”字句理应成为我们新切入点。第三，各家说法不一，分歧大。例如“是”的词性既有动词说、系词说、判断词说等一元论，也有动副词说、动连词说等多元论；对“是”字句既有从逻辑关系角度进行的分类，也有从“是”的词义、词性或句中的位置进行分类。产生以上种种问题的原因在于“是”的确是一个很特殊的词，它词义较虚，使用频率高，使用范围广，既具备动词的某些特征，又区别于典型动词，具有副词、连词的某些语法功能，在句中起着联系、判断、肯定、强调、转折等多种作用。以上“是”字句的研究缺陷正是我们今后进一步研究时应该注意的。

（二）“是”字句的分类

在汉语研究中，人们习惯于将“是”字句看做是判断句。所谓判断句，是以名词或名词性词组对主语进行判断，说明主语所代表的人或事物是什么或不是什么的一种句子形式。如前所述，“是”的词性比较复杂，至少分属于两个以上的词类，这样我们就不能简单地将“是”字句归为判断句，而应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由“是”构成的表示判断或肯定的句子叫做“是”字句。根据前人的研究成果，可将“是”字句大致分为以下几种类型：

1. 表示逻辑关系的“是”字句

即判断句，这种“是”字句可形式化为“名1+是+名2”，主要有以下三种：

a.表示等同的“是”字句

这类句子中“是”表示“等于”， 名1与名2表示同一个人或同一事物，二者可以前后调换位置而句义保持不变。例如：

（1）四川是大熊猫的故乡。

（2）《狂人日记》的作者是鲁迅。

（3）明天是国庆节。

b.表示归类的“是”字句

这类“是”字句中名2是个类名，名1是类的成员，“是”表示“属于”或“被包含于”。例如：

（4）他是卖菜的。

（5）金钱豹是猫科动物。

（6）老舍是当代著名的作家。

c.表示映射的“是”字句

在这类“是”字句中，名1和名2分属于两个有对应关系的集合。例如：

（7）青菜是八毛。

（8）在这出戏里，梅兰芳是白蛇娘娘。

（9）她是一头利落的短发。

其中，例（7）的名1和名2分别对应于蔬菜和价钱两个集合，例（8）对应于演员和角色两个集合，例（9）对应于人物和发型两个集合。

2.表示存在的“是”字句

在这种“是”字句中，名1是表示处所或方位的词语，名2表示存在的人或事物，“是”表示动词，相当于“存在”。例如：

（10）左边是韭菜，右边是黄瓜。

（11）前面是一条弯弯的小河。

（12）马路对面是一大片树林。

3.表示暗喻的“是”字句

其中“是”相当于喻词，表示暗喻。例如：

（13）是祖国的钢铁长城。

（14）生活是座美丽的大花园。

（15）爸爸是家里的顶梁柱。

4.表示强调的“是”字句

这里的“是”用作副词，可分析为状语，用在动词、形容词或谓词性词组前，对后面的动作或性状起确认、强调作用。例如：

（16）他是聪敏，不是笨。

（17）大龙山的冬天风是大。

（18）这样的想法是不科学的。

5.表示让步转折的“是”字句

“是”的前后为同一个动词或形容词，“是”表示“尽管、虽然”的意思，起让步、转折作用。例如：

（19）他这个人好是好，就是话有点多。

（20）这个地方风景秀美是秀美，就是交通有点不便。

（21）这件衣服我喜欢是喜欢，就是价格太贵了。

可见“是”兼属副词和动词两种词类，下文在比较“是……”与“是……的”异同时主要考虑“是”为动词的情况，将“是”为副词的情况排除在外。

二、“是……的”与“是……”的区分

（一）区分“是……的”与“是……”两种句式的必要性

作为形式和意义的匹配体，我们可以认为“是……的”与“是……”分别代表一个完整的构式，对应着不同的意义。两种格式的区分一直是汉语语法研究中的热点，也是对外汉语教学的难点。比如在汉语教学中，我们经常会遇到这样的句子：

（25）他这样做是合情合理的。

（26）你这是听偏偏信。

以汉语为母语的人，往往对这两个句子的区分感到漠然，因为太习以为常，差不多每天都会使用，甚至是不假思索、随讲随用。从表面上看，均为“是”字句，区别只在于“的”的有无，很少有人去深究其中的道理。可是外国留学生通常会感到困惑，为什么一句用“的”，一句不用“的”？ 可见对这个问题我们不仅要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是”字句已经研究好多年了，很多方面看似已经研究得比较透彻，其实还有好多问题悬而未决。语言学是第二语言教学的学科基础，随着对外汉语教学的蓬勃发展，汉语本体研究存在的缺陷和不足越来越突出，本文所讨论的对“是……的”与“是……”的区分便是其中的一例。前面在谈论 “是”字句的研究缺陷时曾指出以往对“是”字句的研究过于狭隘，主要围绕“是”词性的确定以及“是”字句的结构分析展开，而很少涉及语义、语用的分析。随着功能语言学的蓬勃发展，我们的研究方法也应该与时俱进，从侧重于形式研究向形式与功能相结合的研究方向转变。

（二）形式上的区分

“是……的”与“是……”都可以在表示逻辑关系的“是”字句中出现，此时“是”为动词，区别在于“是……的”只在表示归类关系的“是”字句中出现，例如：

（27）他是卖菜的。

（28）自行车是老张的。

（29）那窗户是铝合金的。

此时名2都是“的”字词组，表示类名。而“是……”可以出现在表示各种逻辑关系的“是”字句里，例如：

（30）他是我哥哥。

（31）鲸是哺乳动物。

（32）老李是一身中山装。

其中例（30）是表示等同关系的“是”字句，名1“他”和名2“我哥哥”同指；例（31）是表示归类关系的“是”字句，名2“哺乳动物”是个类名，名1“鲸”是类的成员；例（32）为表示映射关系的“是”字句，其中名1“老李”和名2“一身中山装”分属于人物和衣着两个集合。

（三）功能上的区分

“是……”句与“是……的”句在话语功能上存在重大的区别。所谓话语功能指的是句法结构在话语层面上所起的作用，了解句式的话语功能有助于我们更好地了解句式本身的特点。根据王红旗等人的研究，“是”字句的话语功能与“是”名词性宾语成分的指称性质有密切的关系。当“是”的宾语为专有名词、人称代词或指量名词组时，“是”字句的话语功能是延续或引入句子的话题；当“是”的宾语为时普通名词或量名词组时，“是”字句的话语功能是引入篇章话题。这里我们要区分两种不同性质的话题：句子话题和篇章话题，它们分属两个不同的层面，句子话题是句子中句义信息所关涉的实体，为已知信息，一般在句子开头出现，只在句子层面上起作用，而篇章话题是个命题，只在话语层面起作用。在“是……”式中，“是”的宾语即可以是指称性成分，也可以是非指称性成分，因而“是……”兼有延续或引入句子的话题以及引入篇章话题的双重作用，例如：

（33）旁边有一排老房子，听说（）是主席住过的地方，这儿古朴优雅，环境清幽。

其中加点的名词性成分“主席住过的地方”与“一排老房子”同指，而“一排老房子”在上文已经出现过，延续了句子的话题。

（34）过了一棵半朽的老槐树是一家有汽车房的大宅院，过了大宅院是一个小煤场，过了小煤场是一个杂货店，过了杂货店是一座老庙，很长很长的红墙，跟着红墙再往前去，我记得有一所著名的监狱。

例（34）中的“一家有汽车房的大宅院”、“一个小煤场”、“一个杂货铺”、“一座老庙”都是首次在文中出现，用了“一量名”不定指形式表明它们是新信息，从而引入了句子的话题。

（35）那是两间破旧的老屋，和后来用碎砖垒成的几间新房，挤在密如罗网的小巷深处，与条条小巷的颜色一致，芜杂灰暗，使天空显得更蓝，使得飞起来的鸽子更加洁白。

（36）清卫兵居住的小镇，是个商业码头，虽然算个市镇，其实是很狭小的，一条细长的市街，只要二十分钟就可以走完。

这两例中下划双横线的句子是新引入的篇章话题，下划单横线的句子都是围绕这个话题来组织和说明的。

“是……的”只能出现在表示归类关系的“是”字句中，名2 “的”字词组是一个类名，它赋予了名1新的特征，具有述谓性，相当于一个形容词，它不能延续或引入句子的话题，只能引入篇章话题。例如：

（37）他以前是教书的，张口闭口离不开“之乎者也”。

（38）他是四川那地儿的，特喜欢吃辣，一餐不沾点辣子就浑身不舒坦。

“教书的”有很多特点，比如讲话多用书面语，满口的“之乎者也”等；“四川那地儿的”喜欢吃辣也是众所周知的。

综上我们可以看出“是……”与“是……的”在话语功能上的区别：“是……”既可以延续或引入句子的话题，也可以引入篇章话题，而“是……的”只能引入篇章话题。

三、结语

“是”字句是现代汉语中广泛使用的句式，具有鲜明的特点，它的使用频率高，句式复杂多变，有深入研究的价值。陆俭明先生曾在《现代汉语语法研究教程》中提出要区分“是……”与“是……的”两种不同的“是”字句，近年来各家各派基于不同的研究理论和策略，提出了多种解决的方案，但一直没有定论。以往对“是”字句的研究多停留在形式层面，而很少涉及功能语用层面。随着功能语言学的兴起，人们逐渐摆脱拘泥于句子表面研究的局限性，深入到句子内部，并试图探寻语言单位与语境以及篇章组织的关系。“是……的”与“是……”同属于“是”字句，但二者在句法、语义、语用以及话语功能方面存在着重大的差别。本文结合语言研究的发展趋势，分别从形式和功能两个方面探讨了“是……的”与“是……”之间的差异。我们首先确定 “是”的词性，将“是”字句分为五大类，同时区分了两种不同 “是……的”句，然后从形式和功能两个方面较系统地比较了“是……的”与“是……”的差异。当然我们的结论还是很浅显的，事实上还有很多问题悬而未决，“是……的”在很多方面显示了与“是……”的共通性，甚至在很多时候就可以看做“是……”的一个小类，那么我们还有必要区分这两种句式吗？如果说有，两者又确乎存在着密切的联系；如果说没必要，两者又在很多方面存在着重大的差别，如何把握好区分的度理应引起我们的重视。同时形式和功能又各自包含好多内容，形式不仅涉及句子结构本身，还涉及普通语言学的相关知识，比如“是……的”与“是……”的区分是否包含了人类语言的共性，我们又能否借助其他语言的研究成果来区分两种不同的“是”字句？功能不仅涉及语用、话语功能等，还涉及认知心理等相关学科的前沿知识，而我们在这些方面所作的研究远远不够。随着语言学的发展，特别是跨学科研究的不断推进，要求我们的研究方法也必须与时俱进，因而“是”字句的研究也必须与时俱进，不断趋于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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