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师大财迷哥的“独立病”

时间:2022-08-01 07:42:22

行为有正常与异常之分,但行为与艺术或思想结合后,正常与异常便不再泾渭分明。北师大财迷哥李振“为凑首付买房子而捡破烂”。在今天的北京,这更像是一场由媒体参与导演的行为艺术。

信不信由你,2011年7月前,李振只是北师大中文系一名普通大学生。7月伊始,“财迷哥”三个字如标签般稳稳地贴在他名字前面。尽管同一时期,中国媒体深深被郭美美所吸引,“财迷哥”还是抢了媒体的眼球。李振被广泛关注,源于7月8日北师大论坛“蛋蛋网”上的一个吐槽帖。网友“小红枣”,后被证实为李振的室友,发帖抗议李振卖破烂攒钱的行为:“宿舍成垃圾堆了,各种脏乱臭……”中国人很能忍,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主动挑起事端,尤其面对熟人。室友忍无可忍去网上吐槽,李振却并没有做出任何过激反应,不仅如此,他还从被这个帖子招来的记者那里开了一条财路:向要求采访他的记者收取采访费,标准不高,起初每小时50元,跟做家教的报酬相当,后来行情好,涨到了100元。李振身上究竟有什么猛料可挖?

赚钱,因为独立的信仰?

由于忙着上课或做家教挣钱,李振几乎没时间上网,起初并不知道舍友具体说了什么。面对媒体,李振按自己的逻辑开始澄清:他坚持说自己并没有捡垃圾,室友眼中的“垃圾”其实是自己回收的旧书,毕业生临走前处理给他的。那些书,他用包装袋装得整整齐齐地码在自己的床铺周围。书,能算垃圾吗?的确也有一些饮料瓶子,不过,那是他喝完饮料后积攒起来的,并压扁了捆扎在一起放在床下。自己产的,也算不上是垃圾。

然而,除了那条吐槽帖外,接近李振的人也证实他有这些行为。据宿舍楼服务台值班人员称,李振三年来“钻到钱眼里”。大一时,李振是宿舍长,后来因他“拿回来的破旧东西”占据了太多地方,其与室友矛盾开始凸显,去年8月曾发生过一次激烈争吵。该值班人员称,李振并没有触犯宿舍管理规定,只是占用较多公共空间,所以尽管有人反对,宿管们也没有对李振采取什么措施。他们反倒觉得他为人老实、懂礼貌,有时还会在服务台帮他暂存、保管物品。与李振同宿舍楼的同学描述,除了倒卖旧书,新生军训淘汰下来的小凳子,也被李振回收过,他还曾经弄来一把二手吉他。

李振没否认上述证言,但他认为,那些只是他的“副业”,对收入的贡献极小,他多元化发展,挣钱的途径很多,去银行存钱的频率很高,甚至经常一天两次。他的“主业”是家教。做家教是最没有创意、最没有挑战性,却是中国大学生用得最广泛的挣钱手段。李振也不例外,他的这项“主业”从大二下学期就开始了。目前,他有一份包月家教,基本每天晚上都要过去,月收入2500元;一份普通家教,月收入1000元左右。就这两项加起来,就已经超过了中国大多数城市居民的月收入,就算不捡垃圾、没有父母资助,这笔钱也足够他日常开销了。据李振介绍,他父亲是做生意的,母亲是做计生工作的,家境并不差,当然也不需要他挣钱养家。

李振为什么热衷挣钱,忙得像陀螺,连上网的时间都挤不出,寒暑假也不回家探望父母?

在接受不同媒体采访时,他给出了基本相似的回复:挣钱是一种常态,人在物质上独立了,精神上才能真正独立。而这种观点形成于他早期的阅读与人生经历。

他自称这种独立观的形成受台湾作家刘墉影响。李振还在上初中,就读过刘墉的三本书:《相信自己》、《超越自己》、《成就自己》。书中描述的美国人追求独立的故事深深刺激了他,“我因此得了‘独立病’。”李振“独立病”的表现之一就是不想上学,想出去打工养活自己。在母亲强烈反对下,他只得老老实实读书,且以全镇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安徽阜阳一中。但此后不久,李振“独立病”又发作了。面对父母的再次阻拦,他花了家里好多钱买了两大书柜书以示抗议。他格外强调,那些书都跟高考没有关系。在那两大书柜书中,冯友兰的《中国思想史》中介绍庄子的段落让李振印象深刻。那时,他向往庄子遗世独立的精神境界,于是又犯了“庄子的病”,想回家种地,认为“只要精神上快乐,物质上苦一点没关系”。尽管如此,他还是坚持读书并考上了大学。

回看自己在中学时代犯的“独立病”,李振觉得当时的确“有点极端”了。“‘人’一撇一捺,总是要追求物质的。这是人类的一种进步,如果大家都吃一顿饭、两个馒头,这个社会就是原地踏步。”

李振这种物质观的转变,按他自己的解释是,“受整个都市文化的影响”。高中没条件健身,而在大学暑假期间,李振每天都会到俱乐部健身。今年更是办了2800元一张的年卡。他解释说,“快工作了,身体要过硬。”李振每个月的伙食费也不少,大概能花掉2000元。“我是说过‘赚钱是人生的常态’,但我现在还要补一句,花钱是人生的必需。如果没有赚钱,你会花钱吗?钱从哪来?”

像李振这样的大学生每个时代都有,无非是行为不拘一格,或者很物质、很功利。然而,李振却可以和郭美美抢夺关注度,在媒体眼中,7月的郭美美浑身是宝。

李振被关注,直接源于捏到一起的两个符号:瓶子和房子。

瓶子与房子的落差

李振在第一次接受记者采访时就做过这样的解释:拼命挣钱,除了要保持自己在大学读书期间的经济独立外,他还想存钱为以后买房子。他觉得,房子是不动产,房子不会贬值。在房价持续飞涨了8年多的今天,房子可以保值增值是一个妇孺皆知的常识,尽管常识经常是错的。作为一个在北京读书,又对钱很看重的大学生,有这样的“觉悟”并不奇怪。然而,媒体却将“捡破烂”与“买房子”牢牢焊接在一起:“捡破烂”是为了买房子。这既反讽、更心酸。即便北京满眼望去都是破烂,也不太可能换一套房子。对于房价和房子的态度,中国人是很分裂的:几乎每个人都在骂房子,却几乎每个人都想拥有;每个人都觉得房价高,可一旦买了房子,却又巴不得房价天天向上。如果重新划分阶层,中国可以一分为二,有房的与无房的。在这样的背景下,媒体“把关”后的“财迷哥”强烈刺激了网友们敏感的神经。

“中国的高房价,毁灭了年轻人的爱情,也毁灭了年轻人的想象力”,出自西班牙《世界报》中《遏制全球经济的爱情》一文中的这句话,一时间又成为网友们评论此事时的热门引用语录。自由评论员马想斌也发出感慨:“现在,大学一毕业,年轻人就成为中年人,像中年人那样为了柴米油盐精打细算。他们的生活,从一开始就是物质的、世故的,而不能体验一段浪漫的人生,一种面向心灵的生活方式。理想变得轻薄,生活变得明确。”

在火热的7月,“财迷哥”只是点燃某种社会情绪的又一根导火线而已。他也很聪明地看到了一点,“媒体之所以揪住卖瓶子与买房子这个问题,是因为有料可报,反差太强烈了……得用多少瓶子才能够在北京攒一套房子?”

这其实也是李振对这个金钱社会的真实认识,你可以说他老成、不浪漫,一分一毫都算得太清楚,但却不得不承认,他的认识并没有错。正如他对索要采访费的解释:“每个人的时间都不是免费的。接受采访,相当于自己为社会做一些劳动,就要有所得,换个馒头吃。”

如果剔除媒体打在他身上的偏颇标签,真实的“财迷哥”并不单薄、也不极端,赚钱不是他的唯一坚持。“财迷哥”最真实的身份是国家免费师范生(定向招生,免费培养,定向就业),毕业后回家乡当一名教师是他未来必须要走的路,也是他从高考填报志愿时就确定了的,“我有自己的坚持,做教师一定要坚持下去。我也一定能坚持下去。”他参加过学校组织的义教活动,给一个盲人家庭当了半年的义务家庭教师。“如果与教育有关的,我情愿白付出”,而这些细节,却被媒体有意无意忽略掉了。

(文章部分背景资料来源于《新京报》《大三学生卖破烂凑首付 受访要求记者付采访费》一文;“凤凰网视频”《以信仰的名义赚钱――对话北师大‘财迷哥’李振》)

西南“励志哥”

这是一个盛产哥姐的时代。几乎在北师大“财迷哥”火热的几乎同一档期,西南大学的“励志哥”马龙飞也进入了媒体视野。与报道李振不同,这位哥显然是有备而来的,或者是有组织意图的。2011年7月10日,《重庆晚报》用了3200字、两幅摆拍痕迹明显的照片报道了马龙飞。他是西南大学经济管理学院经济学专业大三学生。他的能耐:进大学三年,他不要父母提供生活费,靠自己摆地摊、卖苹果、创办公司累积财富,并寄10万元回家给父母盖起了楼房……他的头衔:担任过西南大学素质拓展协会会长、就业团团长,被冠以“西大创业首富”、“西大风云人物”等诸多称号;他的形象:马龙飞已积累了15万元的财富,但他一直维持着勤俭节约的习惯。据室友王亮说,马龙飞每月生活费保持在300元左右。去年10月,马龙飞花了近万元,自费到上海参加成功学培训。“这钱花得值!”马龙飞说,他的目标是做职场教育培训。“我要做下一个俞敏洪,希望在35岁前,我的资产能够有千万”。

然而,这篇很CCTV风格的报道,并没有引起太多关注。中国的榜样太多了,典型太多了,最终的结果是,榜样硬邦邦的、典型成了非典型,既不可复制、也难以解构,连一点低俗的娱乐趣味也榨不出来。

众议财迷哥

理解体

“财迷哥”是媒体为刺激大众眼球所贴上的偏颇标签

“与其说我们在关注‘财迷哥’,不如说我们在关注自己,并希望通过这样一个突破口,去宣泄我们在生活重压下的焦虑和不安。”

“财迷哥”:极端实用主义的代言人

今天,如果到校园里做一个调查,假如有学生说出他的理想是“为中华崛起而读书”,怕是要遭到大部分人的嘲笑了吧?从这个意义上说,李振的行为绝非个案,极端实用主义已经成为社会的主基调,李振不过是做得更为张扬罢了。

痛心体

价值观偏离了正常轨道

他的价值观偏离了正常轨道。在他看来,人生的意义就是“赚钱”。“人生”、“赚钱”、“常态”三者之间是等号关系,“赚钱”是核心,核心丢了,一切也就没有价值了。为了实现他心目中的“赚钱价值观”,他不仅自我苛刻,还淡漠亲情,拒绝寒暑假回家陪父母,也拒绝资助困难的同学……这样的人在物质上,也许会很丰富,但在精神层面却是让人不寒而栗。在他的世界里,没有亲情,友情(爱情),甚至没有他自己,他的一切都高度物化了,其精神空间也因此无限扁平化,“赚钱”两个字就代替了一切。在这里,我们看不到年轻学子本应该有的青春、梦想和浪漫。按照其逻辑,“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一定是可笑和多余的。

错乱的“财迷哥”是失败人生的范例

很多人说,比起啃老族,自立的李振算很好了。是的,这一点不否认,可这并不能说明他的“赚钱价值观”就是对的。市场条件下,学子赚钱也无可非议,可赚钱只能是手段,而不能是目的。我们多么希望,每天去两次银行存钱的李振,即使无法做到把钱用来帮助比他更弱小的那些人,至少也应该用在他自己“这个人”身上――比如来一次长途旅行,哪怕在酒吧痛饮享受美妙音乐一番,也比投资在毫无生气的房产上,更具年轻人的情怀。人的梦想应该是有阶段性的,年轻时候有年轻时的梦想,中年和老年也有各自的梦想,这样的人生才是健康的、人性的。在这个意义上,青春而错乱的“财迷哥”,是失败人生的一个范例。

淡定体

“财迷哥”为何不“励志”

“财迷哥”如今成了网络红人。如果舆论不去过度理会“财迷哥”,那他只是一个过于“本我”的人罢了。他不在乎别人的评价,他的财富观有些偏执,但这一切都无关于房价,无关于教育,甚至无关于价值观,只不过一些论者总喜欢从“财迷哥”这例个案身上挖掘出某种“缩影”的意义,挖掘出时代的痛点。事实上,“财迷哥”更像是一粒离群的尘埃而已,于这个时代而言,他不具备任何被过度阐释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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