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 第21期

一个有月亮的星期六晚上，人事科科员张志辉和他的“爱人”——一个眼睛有点儿近视、名叫王萍英的统计员，紧紧地坐在公园围墙边的一株槐树下。

风轻微地在他俩身上拂过，带来了远处扩音器放出的歌声。张志辉跟着歌声轻轻地哼了起来。王萍英低着头，在瞧张志辉送给她的那双红皮鞋。——它已经发皱了。

他口里哼着，脑子里一阵阵地闪现出甜蜜的回忆：两个月前，他送给她一条漂亮的手绢时，她不过只说了几句客套话。而上次，她接受他送给的皮鞋时，光景就不同了，她说的话很值得玩味……。而现在，却简直跟电影上的一模一佯。“爱情”发展得多么神速呵！他越想越兴奋，禁不住问道：

“萍英，你为什么爱我？”

“你呢？”

“我爱你，”他几乎是赞美地说：“你聪明、活泼、对新事物敏感；还有……。”

“我爱你，”他耳朵里传进了在他听来是柔和的声音，“因为你朴实，对革命专业的忠诚，……你亦事的果断……”她声音是断断续续的，好像是在认真思索似的。

接着是一阵使人兴奋的沉默。

夜深了，公园开始安静下来。张志辉的心在突突地跳。“这是难得的好机会！”他想着就鼓起了勇气：

“我们到底……”他又机警地掉过头，向四下里看了几眼，周围是静寂的。“到底几时结婚？”他两眼睁得大大的。

她没有应声。

“是不是肯定在下个月？”

对方还是没应声。空气顿时显得紧张起来。

“嗯？”他提醒她。

其实，王萍英早就听得一清二楚，只不过她有她的打算：张志辉这人，论相貌倒是不错，论文化程度，是个高中毕业学生；只是未免职务低了些，进款不是富裕的。找个爱人嘛，首要的是在金钱上能帮助自己，让自己享受一下，比如说。添置些毛呢哗叽衣服，买些精美的装饰品，常出去上馆子……。前些天，听说他要被提升副科长，那待遇就高了；但就是只打雷不下雨！

终于，王萍英开口了：“你这人怎这么急？这个，以后讲好啦。”张志辉一征，脸上感到热呼呼的。

“几点钟了？呵，我这表呀，太不好使了。你看见吗？王处长替他爱人买了一只瑞士自动表，根本不用上发条，真好！”

“嗯，真是不赖。”他随口应声着，心里却在猜测，她怎的变卦了？上月她不是隐约地同意结婚么？

“那你再去上海的时候，替我买一只吧。”

“我想把存在银行里的钱，寄回家去，妈来信说，她的病又发了，需要买些药来吃，今年还要给弟弟妹妹做件新棉衣。”

“算了吧，不买就不买，有啥稀奇！……看来，上星期答应买的五磅绒线，也落空了，不是？”她盯了他一眼，嘴巴翘得很高，“给人家的皮鞋，你瞧，才几天就走样了。哼，还说是爱我哩！”

这一下，张志辉有点着慌了，连忙安慰她说：

“话还没讲完哩。哎，买一只就买一只吧。”

这句话刚说完，张志辉就看见他的“爱人“脸上又重新有了微笑，雪白的牙齿也露了出来。

又是几分钟的沉默，张志辉还是不忘那老问题：

“为啥下月不结婚？你不是同意了的吗？”

“哎！你看你，这么唠唠叨叨地，”停了停，她又急促地说：“率性说明吧，我的意思是等你提拔了再说。你想想看，你一个月拿的工薪，连买一只像样的表都不够，更不用说婚后花销了。现在结婚，我们会有幸福么？”

“这要等到几时哟！”

张志辉更加苦恼不安了。可是他还不了解，王萍英爱的是皮鞋、手表、金钱和地位，而不是他。他们这种所谓爱情本来就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