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奇遇记

时间:2022-07-26 01:00:00

鲷鱼,鲷鱼

小帅>撰文

再往东就是公海了。

400、401、402,远方依旧没有光,前后左右满是新鲜的鱼腥味道,这味道很不同,这不同在于它不至于把你熏回房间里——当然,根本不存在房间。只有一堵墙和一顶随时能当风筝的双人帐篷,它质量很好,不像它的前任被吹成了破布条。

再往东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中国的最东边,虽然还有很多海里的距离,但这儿是最后一个岛,东极岛,上面甚至没有人,只有一个废弃的海军哨所。我如此描述,就是想让你有种我身处某美剧拍摄现场的错觉,然而这个气氛并不是被塑造出来的。因为手中的鱼竿正货真价实地起着一条又一条鲷鱼,它们铺满整个小码头。

东极往东其实还有岛,不同于东极,如今满是伪小资的文艺情调。这岛上如今空无一物,废弃的哨所和靠船码头是惟一未被吞噬的人工痕迹。从公海来的台风让这里变得难以生存,没有东极岛一般的避风港湾,台风季的小岛如同泛黄的树叶一般飘零于硕大的东海澡盆里;这儿没有现成的海鲜吃,全凭自己钓上来,所以这倒是矶钓者的天堂。但有趣的是:据说东极岛上仅有的某些食用的海鲜很多从舟山运过去。真是自娱自乐的黑色幽默。

更有趣的是,我现在回不去了。海水变成了令人畏惧的黑褐色,除了有助于起竿之外,说明了台风的临近。送我来的渔老大竟然拨通了我的手机,这让我头一回因为中国移动广告的真实性而感动,他说预计五天后来接我,那时台风应该过去了,他们也能解禁了。这着实算不上好消息,我背包里有四条火腿肠,两包康师傅红烧牛肉面,还是带鸡蛋那种,还有一小点调料。只带这么少的原因是,船老大答应我第二天下午带我回舟山,他是公道而且守信用的人,圈子里很出名。但今天他把我抛在了岛上,我还不能诅咒他和他的船葬身鱼腹,因为那样的话,大概我会成为鲁滨逊,但汤姆·汉克斯还能代言联邦快递,我只能代言地上的咸鱼。

幸运的是,这样的天气是海钓的绝佳时刻,原有的小码头形成了一个极小的海湾,容不下渔船,却成为鱼群的避风所。风最大的时候,不能钓鱼,我一边用肥厚的屁股镇住帐篷,好让它不成为第二堆破布条;一边盘算四根火腿肠、两碗方便面外加两个蛋怎样平均分配在四天之中,还好淡水不用愁,台风带来丰富降水,收集加热,补充淡水,还能炖一碗鱼汤。

第一天最艰难,收获从第二天开始。这一天起竿一百来次,上钩一百四十余尾,海水依然呈现黑褐色,说明台风依然赖着没走,船老大应该不会回来,晚上我依然略担心:万一船老大没守约定,万一他把我忘了。不,他不会忘了我,我欠他1800元船费—欠钱的是大爷。

400、401、402,每起一竿,我都会暗自记下数字。漏网早已装不下每日的战果,只好把它们平铺在码头上,把它们变成鱼干,除了最常见的鲷鱼,还起钓了许多平时难得一见的品种,当然还有鱿鱼,上来后只好把它们再扔掉,它们不能变成鱼干。

第四天,水变成深蓝色,有了太阳。火腿肠和方便面都只剩下包装,每天蛋白质的补充却很好,我已经连续三晚加餐鱼汤。而且我有资格浪费,只喝汤,不吃鱼!我甚至煮了一大锅,连水壶里都是,渴了喝上一口,有一股子来自大洋彼岸的牛奶味。不过,今天没再下雨,牛奶味鱼汤会有点恶心,码头上的鱼们开始真的变成鱼干,我蜷缩在帐篷里躲避阳光,时不时又出去钓上两把—X,又是鲷鱼!

400、401、402,嘴唇干涩,周身一股鱼汤味,梦里都在数鲷鱼。指望着船老大来收他的租子,“我若有喜儿,一定拿来抵账!”这是我当时最现实的想法,但我身边没有喜儿,给鲷鱼系上红头绳行不行?

最后一次起竿,又一条鲷鱼,远处船老大的身影渐渐清晰了起来,钓起罗马金币的痴想终没能实现。我把满码头姑且称之为鱼干的半成品收拾好,装了八条麻袋;一袋送给船老大、一袋送给饭店老板。

我要吃上一大碗米饭,最大碗的,英雄饭!

船老大手里恰巧晃着一碗米饭,眼看着他要收去我的两袋鱼,这也是好的,来自最东边的关怀;光亮亮的米饭很耀眼,然后是传来声音:

“饿了吧,快来吃米饭,鲷鱼泡饭!”

馒头,馒头

王郢>撰文

“馒头……”站在二楼的人唤出了餐馆老板娘。

院子很杂乱,瘦小的老板娘边跑边抱歉地笑,把我们引进一楼最右的屋子。屋里也很杂乱。一进屋,她笑容里更多抱歉了,指着床四周堆着的菜和肉让我们点。屋子外面搭出一个小木板棚,里面搭起了三个灶,四周透着光,转头相见,笑着解释没办法。还有一间屋是餐厅,房顶和三面墙都用蓝格子塑料布贴起来,屋中央有一根很粗的柱子,沿墙摆着三张餐桌,灯光从屋顶正往下照,四角消失在阴影里。经过了几天荒凉的山谷沟壑穿行后,坐在一个蓝格子包围、一束主光照射的一角,还真是觉得挺神奇的。

这一天正是中秋节,我们一路从拉萨开车穿过羊卓雍措过洛扎县城,在与不丹相邻的色乡住了两晚,如果不是因为连接发动机和水箱的橡皮管子老化爆了,也许就直接在分岔路口去了与不丹隔山谷而望的卡久寺。地图上的拉康镇就是边境线上的一个小点,进了镇才知道隔着一座山才是不丹境内。世界上有很多角落,只有到达才知道居然还有它在,而且比想像中大。

但是拉康镇只有一条街,临街都开着批发店,周边更偏远村庄的人都在这里购物,很多不丹人也会过来。我们到时,天已经黑透,沿街找餐馆,经人指点找到了这个只有当地人才能知道的不挂牌小馆。

我们点了辣子鸡肘子汤酸菜鱼还有两个素菜,菜的味道非常好。做完饭老板娘趴扶在高椅背上,灯光打在她的脸上,沧桑又有着突出的清纯痕迹。老板娘八年前先到了拉萨,后来辗转到拉康小镇,开始只做馒头卖,时间长了不知道她名姓的人就都喊她“馒头”。

“结婚几年生了两个女儿,老公在外面打工跟别的女人跑了。感情上受了伤害,娃要养,自己要活,又想要离开那个伤心的地方,远的……”

她说的时候看不到她一丝的悲伤,清纯又沧桑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待的时间长了也就有了些朋友,镇上的人又都喜欢她做的菜,她也就没觉得太辛苦,逐渐融入了的当地风俗和生活中。她到过不丹的边境,风光和这边差不多,反正到处都是大山。她一直想把自己的两个女儿接到身边,可能都是她每天想的事,说出来毫无感觉,听的人倒是很觉心酸。

老板娘说经常会有不丹人过来做生意或者朝拜,刚说完就进来了七八个男人,一位还结着红缨束长发的典型藏族人装扮。面容英俊仪态端庄的青年用流利的汉语自我介绍是不丹的喇嘛,带着几个人来这里朝圣卡久寺和购物,他到过拉萨,对北京很有几分向往。

吃完出来已经很晚了,“馒头”笑着送出门外,她说下次来咯,这样一个地方来一次也差不多,不会再见了吧。中秋的月亮照在院子里,像是刚下过一层霜,门口的狗狂叫,二楼的屋门打开着,在大门口转回身,看着她在木板的小厨房和蓝格子的餐厅的光影里快步奔走,两只手向上托着,像是不知所措地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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