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文学对花间词的接受分析

时间:2022-07-23 10:54:56

古代文学对花间词的接受分析

摘要:《花间集》是我国第一部文人词集,它在词的发展史上有其独特的艺术魅力和不容忽略的历史影响地位,集中反映了我国早期词史上文人创作的主题取向、审美情趣、体貌风格及艺术成就,奠定了词作为一种新兴诗歌形态的体式规范,对后期文学观念和审美标准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不同的人或不同的时代对花间词的接受各不相同,宋、金、元、明、清时期的词人、词作都透露着花间的气息,对花间词的接受也不相同,这也彰显了花间的独特魅力。

关键词:古代文学;花间词;接受

晚唐五代是我国历史上动荡不安的时代,却是词体创作的兴盛时期。这一时期的文学观念和审美标准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出现了我国第一部文人词集《花间集》,它收录了晚唐五代时期十八位词人的500首作品,集中反映了我国早期词史上文人创作的主题取向、审美情趣、体貌风格及艺术成就,奠定了词作为一种新兴诗歌形态的体式规范,展现了词“别是一家”的独特美学价值,对后期文学观念和审美标准发生了深刻的变化。《花间集》编定后其中所收作品的题材、内容、数量虽已定型,但这只是其中的一个阶段,并不意味着整个文学活动的结束,另外还有读者阅读和接受阶段。不同的人或不同的时代对花间词的接受各不相同,对花间词持肯定态度的人认为“宇宙之精英,人情之机巧,包括殆尽”;持反对态度的说“《花间》、《草堂》、《尊前》诸选,背谬不可言矣”。花间词在词的发展史上有其独特的艺术魅力和不容忽略的历史影响地位。宋、金、元、明、清时期的词人、词作都透露着花间的气息,对花间词的接受也不相同。宋代的高峰与金元的低谷不同;同为接受高潮,宋代与明代也有差异。宋代是学《花间》自成风貌,同时又用于批判《花间》,而明代只是狂热的赞美;清代对花间词的接受趋于理性化。但花间词本身所蕴含的还是一种客观、静态的存在,因为不同的读者和所处不同的时代,以及解读作品是所处的立场不同,期待视野也不同,这也就使得对花间作品的接受千差万别,这也彰显了花间的独特魅力。

一、宋代是花间词接受的第一个高潮

第一,宋人对花间词内容的借鉴和模仿。《花间集》被宋代人视为词体之祖宗,李之仪《姑溪居士文集》卷十四《跋吴师道小词》曰:“唐人但以诗句而用和声,抑扬以就之,若今之歌《阳关》词是也。至唐末遂因其声之长短而以意填之,始一变以成音律,大抵以《花间集》中所载为宗……”林景熙《胡汲古乐府序》云:“唐人《花间集》,不过香奁组织之辞,词家争相慕之。”道出了“词家争相慕之”的实际情况。很多词人模仿和引用花间集中的句子,如《金粟词话》曰:“柳耆卿‘却傍金笼教鹦鹉,念粉郎言语,’《花间》之丽句也。”《八声甘州・对潇潇暮雨洒江天》:“想佳人,妆楼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就是学习温庭筠《梦江南・梳洗罢》。周密:《四字令》“眉消睡黄”,自注“拟《花间》”;韩词《菩萨蛮》“小园红入春无际”自注云《花间》意。而辛弃疾冶游模仿花间词的作品,如:《唐河传》“春水”注云“校《花间集》;《河渎神》“芳草绿萋萋”注云“女诫词,校《花间》体”。这些词人将花间词作为典范而效仿和摹仿,可见花间词的魅力之大。

除了对花间词的描摹和效仿以外,直接引用和化用花间词里的句子这也是宋人学习花间词的一种形式。如:柳永《雨霖铃・寒蝉凄切》其中“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就是引用花间词人毛文锡《应天长・平江伯暖鸳鸯语》中“渔灯明远清。兰棹今宵何处”;温庭筠《更漏子・星斗稀》有“帘外晓莺残月”,魏承班《渔歌子・柳如眉》也有“窗外晓莺残月”句,可以看出宋代词人对花间词的喜爱。

北宋的的《尊前集》可以说是花间集的补编,《金奁集》可以说是《花间集》的在选本。

《尊前集》是唐五代词选集,此书选录唐五代39家词261首,以供宴席歌唱,故集名“尊前”,所录词在时代和地域较《花间集》为广。《花间集》中作者如温庭筠、皇甫松、韦庄、欧阳炯等12人之词,此集亦有选录,但无一首与《花间集》重复,可知编者曾见到《花间集》,而《花间集》所未收的许多词作,依赖此集得以保存。《尊前集》第一部分所选是《花间集》中所无,时间上从盛、中、晚唐,下至南唐,弥补了《花间集》多为蜀国词人的限制。第三部分为十二家花间词人,编排也是按照《花间集》的编排顺序,但所收的词作与《花间集》不同,是《花间集》中所没有的,因此可以看出,《尊前集》的第一部分是《花间集》在时间上的补充,第三部分是在词作上的补充。《金奁集》为宋时坊间本,共收词一百四十七首。曹元忠《钞本

第二,花间词在宋代词坛的地位。从整体上说,《花间集》因其在词史上的重要地位而在宋代备受推崇,词人以其为楷模,论者以其为标尺,虽然在南宋时,因社会形势的重大变化,《花间集》受到了一些否定,但其在词坛上的地位并未因此受到影响。宋初,词人心追手摹,内容多为离思柔情,风格专注委婉,将五代词的风格继续发扬。自苏轼崛起于词坛,雄词高唱,别是一家,宋代词坛分为婉约和豪放两大派别,这两大词派的发展过程中,不仅婉约词人直接继承了花间词的艺术成就,就连苏轼、辛弃疾一类的豪放词人也从花间词中汲取营养,创作了大量的风流蕴藉的婉约词。花间词首开婉约词风,奠定了宋词的主体风格,以情入景,语已尽而意无穷,孕育了宋词婉深的特点。寇准、宋祁等作小词,皆具《花间》风致;张先、晏殊、欧阳修等也创作了许多流连风月、感伤时序的逸情闲愁,没能超出《花间》词的侧艳藩篱。如张先《相思令・满溪》、《三字令・春欲尽》等。南渡后,由于时代的巨变,词人们逐渐摆脱了《花间》词描写相思怨别和闺情淡愁的狭窄圈子,开始用词抒写深沉的亡国之痛和故国之思。宋末虽对花间词有所批评,但依旧不影响花间词在整个宋代的地位。

宋代《花间集》被作为词论的标准和尺度,说明花间词在宋代词坛具有很高的地位,备受文人推崇。以《花间集》为准绳所作的点评之语:

耆卿词铺叙展衍,备足无余,较之花间所集,韵终不胜。

――沈雄《古今词话》引李之仪语

叔原词在诸名胜中,独可追逼《花间》,高处或过之。

――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

(杨辅之)所制梅词《柳梢青》,不减《花间》、《香奁》及小晏、秦郎得意之作。

――刘克庄《跋杨辅之词画》

二、金、元时期对花间词的接受

金元时代,曲代词兴。词本不受重视,在词选的编辑和整理上,金元词人虽与宋代词人不同,但逊色于南宋词人,显得颇为萧条冷落。整个金元时期,只刊刻了《中州乐府》、《名儒草堂诗余》等寥寥几种词的总集或选集,从中很难看到花间作品的影子,也见不到任何关于金元本《花间集》的公私著录。可以说,这是《花间集》接受史上的一个低谷。《花间集》难以受到上层文人的欣赏,这是由金元词人的审美理想与词风好尚所决定的。北人豪爽慷慨的性情,使得金人崇尚清刚劲直的风貌,而对纤艳绮靡的词风深恶痛绝,这样花间词香婉柔丽的风格自然也在排斥之列。虽然花间词在金元时期备受排斥和争议,但还是流入到金元统治的中原地区,并与当地的文化相互渗透对北方文学有一定的影响,其中,元好问受花间词的影响较大。除了对元好问和张翥两位词人影响较深,其他的词人大都是对晚唐五代词集持贬斥态度,也可以说花间词在金元处于接受低谷时期。

金元词粗犷豪放,花间词的传入使金元词体有了和婉幽美的格调和韵致。元好问的作品明显的继承了花间词。主要表现:第一,元好问的作品在内容上继承了花间词,如《水调歌头》:“歌遇巫云,舞回邹莞,金钗扶醉。”《感皇恩》“金粉拂霓裳,凌波微步。”等,在他的词中频繁使用的“金钗”、“金粉”、“眉黛”在花间词中经常出现。第二,在语言风格和艺术表现手法也与花间词相似。如《江城子・效花间体咏海棠》:“蜀禽啼血染冰蕤。趁花期。占芳菲。翠袖盈盈,凝笑弄晴晖。比尽世间谁似得,飞燕瘦,玉环肥。一番风雨未应稀。怨春迟。怕春归。恨不高张,红锦百重围。多载酒来连夜看,嫌化作,彩云飞。”词咏海棠,婉丽隽永,都有《花间》风格。除了元好问之外,金元时期的其他词作也受花间词的影响,张翥的词《洞仙歌》(辛巳岁燕城初度),《鹊桥仙》(丙子岁予年五十),这些词寓人世炎凉于豪放之中,清人颇为推崇。二位词人都引《花间词》幽婉传统融入自身词作。元遗山《新轩乐府引》云:“予既以此论新轩,因说向屋梁子。屋梁子不悦曰:‘《麟角》,《蓝畹》,《尊前》,《花间》等集,传播里巷,子妇母女,交口教授。淫言媒语,深入骨髓,牢不可去,久而与之俱化……”可以看出花间词在金元事情的流传情况。

三、明代是花间词接受的第二个高潮

明人有许多词人以《花间集》为典范,他们模仿花间词并对花间集做出评点,如:汤显祖的评点本,杨慎的评点本,都说明明人对花间词的重视。

王世贞云:“《花间词》以小语致巧,世说靡也。《草堂》以丽字则妍,六朝也。即词号称诗余,然而诗人不为也。何者?其婉娈而尽情也。足以移情而夺嗜,其柔靡而近俗也。”在他看来,正宗词风的典范,还是《花间》、《草堂》词。在词的风格上,明人偏好香艳婉丽,继承了花间词“词为艳科”的传统观念,在题材上重男女情思,词风也多浮艳绮靡。

第一,明人对花间词内容和风格的效法。花间词在明代,尤其是正德之后,备受喜爱,广为流传。不仅刊刻极为盛行,而其成为词人创作的法宝。如杨慎的词幽秀柔婉,清俊雅丽。他还对《花间集》二卷进行校订,由于杨慎对《花间集》的校订,引起了文家和书商的关注,《花间集》因此而流行于明世。明人作词多以《花间集》为典范,如彭孙贻:“诗馀则侧艳芬芳……至短调则学《花间》,虽工力或有未逮,而新词丽句,终乎可传也。”又如杨慎:“成都杨慎做长短句,有沐兰浴芳、吐云含雪之妙,其流丽辉映,足雄一代,较于《花间》、《草堂》,可谓俱撮其长矣。”如果说这二人是一般意义上学习花间词,则明人还要可以模拟《花间集》的,如范文光曾作《续花间集》,张杞也曾和《花间集》达四百八十七首,可见明人对花间词的喜爱和重视。

词选《花草新编》与《花草粹编》是对《花间集》内容的再选。吴承恩《射阳先生存稿》卷二《花草新编序》:“选词众矣,唐则称《花间集》,宋则《草堂诗余》。……然近代流传,《草堂》大行,而《花间》不显”由于《草堂》盛行,而《花间》不显,所以吴承恩以《花》《草》二选为基础,加以增删,成了这一部新的词选。

第二,明代花间评点本促进了花间词的传播。明代《花间》词的评点有两种:一为汤显祖评点本,四卷。原题“唐赵崇祚集,明汤显祖评”;二是杨慎评点本,二卷。原题“新都杨慎品定,钱塘钟人杰笺校。”二位都是明代词坛上的重要人物,他们对《花间词》加以点评,说明当时《花间词》的流行及在人们心中地位,促进了《花间词》的传播、普及和流行,有助于大众对花间词的接受。

汤、杨二氏所作评点着重于对词作的艺术手法、思想内容作简明扼要的阐发。这种评语细致入微。若从文学批评的角度来看,较为零散而系统性不强,理论色彩不够浓厚,为其不足。不过汤、杨对《花间集》进行评点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架构理论框架,而是为了阐释作品的思想内容与艺术,以引导普通读者更好地欣赏花间词,同时对士人作词起一定的指导作用。他们对《花间集》加以评点表明了《花间集》在当时士人心目中占有重要地位。同时,二人对《花间集》的这种接受有一定的“名人效应”,从而有利于《花间集》的传播,有助于大众对《花间集》的接受。

四、花间词对清代词坛及近代的影响

清代词人们一改明人对《花间集》的盲目崇拜,转而以理性的态度解读花间词,尽管清代词坛始终不乏崇奉花间词者,但都不再将其奉为一尊,而是给与其合理的定位。更重要的是,这些词学大家有着严密而系统的词学理论。所以他们对《花间集》的认识都与其词学主张有紧密的联系。清代词学家常常以词选的形式开宗立派,彰显自己的词学理论。如浙西词派的《词综》、常州词派的《词选》、王士祯和邹祗漠的《倚声初集》、黄苏的《蓼园词选》、周济的《宋四家词选》和《词辨》等,而很少借用或翻刻前人成本。随着清词创作和理论的进一步成熟,至咸丰、同治之后,清词进入总结时期。人们对词的起源、词的体性以及词的发展进程等问题进行理性的推源与总结,于是作为词选之祖的《花间集》的重要性再一次显现出来,开始被不断地刊行。

在清代花间词对扬州词人的影响比较大,王士祯《花草蒙拾》及与人合作编选《倚声初集》都受花间集的影响。王士祯在词作内容上继承了花间词的内容题材,他从北国来到秀丽的南方,南方自古以来就是笙歌艳舞的繁华之地,受这种文酒弦歌之风的影响,于是他用具有南方绵软柔婉风味的词体歌咏恋情羁愁,吟唱风花雪月,吞吐个人情愫,在浅斟低唱自己的心灵。他的词集有《阮亭诗余》和《衍波词》,《衍波词》多是描写男女爱情的艳情词,是对晚唐五代《花间》《草堂》词之正宗的复归,是对“词为艳科”传统的肯定。另一方面,王士祯不仅效仿花间词,连选词和评词也以《花间》为准。他评王士禄《蕃女怨・次温飞卿韵》说“字字生动,《花间》之神”;陈维崧《阮郎归》(碧窗凉思染平芜)“其年,今之温八叉”;任绳隗《鹧鸪天》(纤手难扶半整鬟)“丽情绮骨,疑是金荃后身”;计南阳《蝶恋花》(画阁初回灯路早)“《草堂》而兼《花间》之妙”;贺裳《菩萨蛮》(片帆忽向沙头落)“此境亦非温尉不能”,可见王士祯对花间词轻柔妩媚的欣赏态度。

另一位清代著名词人纳兰性德说“仆少操觚,即爱《花间》致语,以其言情入微,且音调铿锵,自然协律”。一般认为,纳兰性德词具“跌宕流连”之致,有“清新俊秀,自然超逸”之风。对于其词风的形成原因,王国维是这样评述的:“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由初人中原,未染汉人风气,故能真切如此。”我们认为他的香艳婉丽便是由“花间”词风而来,他的清新俊逸则出于南唐后主、北宋小山。纳兰性德标榜言情,重视情致,其词的最大特色是自然、真纯而花间词亦是用清新自然的语言来表达深细幽微的情思意趣。《花间》词就是用清新自然的语言来传达一种深细幽微不易言传又耐人寻味的情思意趣,纳兰性德以其“言情入微”和“自然协律”作为模仿的对象,如:《临江仙・长记碧纱窗外语》中“画窗人似月,细雨落杨花”、虞美人》中“银笺别梦当时句,密绾同心苣”。即从牛峤《菩萨蛮・绿云鬓上飞金雀》的“窗寒天欲曙,犹结同心苣”而出。从以上词可以看出,纳兰性德善于以客观环境的熏染和人物外部细微情态的刻画去表现词中主人公深细的情愫和内心世界,有《花间》的意蕴。夏承焘先生说:“纳兰性德的《花间》风格词,正是他‘甚慕魏公子饮醇酒近妇人’的心情”。

(作者单位:东华理工大学艺术学院 文法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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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文系江西省社科规划项目《传播视域下花间词的承传研究》成果,项目编号:10TW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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