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有那么个夜晚

时间:2022-07-18 04:18:56

在上海,有那么个夜晚

我曾在《解放日报》上发表过一篇文章《文化素养,都市的风采》,饱蘸着感激之情讴歌过上海人民博大的胸怀――

当年,应该说,我一开始带着妻子来上海就医是莽撞的。远隔万水千山,跨越内蒙、山西、河北、北京、天津、安徽、江苏、浙江等诸多省市自治区。而且事前绝无联系,仅凭着追求上海的超群医术就来了,实在出于无奈,须知妻子半瘫在床已经好几年了。久治不愈,剧痛难忍,眼看好端端的一个家就要给毁了。但上海人民并没有责怪我,而是处处伸出了关怀之手给予援助。上海作家协会的领导赵长天同志来了,上海文艺出版社的老朋友修晓林和左泥诸同志也来了,上海《新民晚报》、《解放日报》的一些并不认识的同志们也纷纷伸出了友谊之手……终于使我的妻子仅在几天之内便住进了全国闻名的瑞金医院。更出乎我意料的是,著名的骨科专家钱不凡教授亲自为我的妻子作了全面检查,而亲自为我妻子主刀的竟是骨二科的主任和副主任汤华丰和龚跃成两位教授。凿下胯骨,修补裂开的椎骨,调顺神经,端正节节腰椎……总之,手术是绝对成功的,使我的妻子又绝处逢生了。

但必须指出,瑞金医院床位还是紧张的。手术大获成功,观察十余日后便需回家仰卧进行一年的固定疗养。而在此期间,病人的移动必须由数人平端,稍有差迟便可能前功尽弃。为此,瑞金医院为我们返回呼和浩特特意调动了救护车,调动了有经验的护理人员,还事先为把病人送上车厢作了种种设想,比如担架要由列车的车窗伸入,包间内要由几个护理人员端上软卧等等。应该说,一切都是万无一失的。更何况,还有上海文艺出版社的修晓林同志从始至终在帮助我。人间自有真情在,这绝对是个难得的好朋友。

那变生叵测的夜晚终于还是来了……

上海直达呼和浩特列车的始发点是远郊的上海西站。等救护车呼啸着穿过车流灯海的闹市区到达时,一看手表已近午夜十一点钟了。西站前早失去了白日的喧嚣,就连站台上也仿佛只剩下了当天最后一班车次――就是我们要登上的通往草原的客运列车。顿时,我和晓林同志紧张了起来。我怕前功尽弃,一再拜托着一位位护理员。他怕稍有闪失,跳下救护车就去跑前跑后。还算顺利,救护车被允许直开到站台上。本该稍稍松口气了,但一看表离开车的时问仅剩不到一刻钟了。为了妻子的安危,心吊在了嗓子眼儿上了。紧张!紧张!还只顾了忙乱紧张!

谁料想,越紧张越出事……

正当我们把担架抬下救护车时,却突然发现一直装在身上的车票丢了。什么时候丢的?不知道。丢在哪里?不知道。但我们却知道这一点:从上海开往草原的列车只有这一趟,几乎次次都是超员。担架被放在了冷幽幽的灯光下,我看到了妻子面颊上那两行无奈的泪……刹那间,我和晓林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进退两难,手脚失措,却又只能不停地相互翻兜和四处跑着找。而时间仿佛顿又变得加速了,离开车时间只有十二分钟、十分钟、八分钟……天哪!早已给呼和浩特直拨了长途,那里的孩子们和救护车也正在等着呢!变生叵测,这可如何是好!

妻子侧过头饮泣了……

蓦地,夜幕中一个高大的身影闪现了――或者是因为在那特定的环境里产生的特定印象――至今我也这样认为。只见他身着一身铁路员工制服,手执一部手机,天降一般及时赶到了担架旁。显然是要为我们排忧解难,仓皇间我竟认为是当年的李玉和仿佛又再世了。沉着、冷静,但又绝少虚套的安慰,更少展露风姿的寒暄。仅三言两语便听明白了问题的要害,转身便去找西去列车的车长了。似不太热情,也没留下掷地有声的保证,致使我焦急的心仍悬在嗓子眼上。谁料,也就在仅仅一两分钟内奇迹发生了。或许是由于地北天南的铁路职工息息相通,或者是因为南来北往的众多旅客见义勇为,顷刻间,一间软卧包厢被腾出来了。效率,我看到了上海人工作的效率;真诚,我看到了上海人无言的真诚。我热泪盈眶准备感激不尽了,没想到他竟矜持地用这样的话挡住了我:按铁路规章办事,旅客丢失车票由个人负责!补票!你必须补票!如果将来找回了车票,请寄回上海西站,我们将负责酌情处理……说毕,他竟丢下我们匆匆走了。稍稍给人留下遗憾,似乎在认真间过于冷漠了。

但这对于我已经足够了……

又是一两分钟,在西去列车长的指挥安排下,我们已经洞开车窗把担架伸进包间了。有护理员的帮助,妻子已经万无一失地平躺在软卧下铺了。化险为夷,我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再看离开车竟还有三分钟时间,我便只顾得和晓林相互安慰话别了。就连那为我们排忧解难的“高大身影”似乎暂时也忘了,剩下的就是不断地说道:破财免灾,破财免灾!万幸,万幸!

我就要准备掏钱去补票了……

但就在这时,那“高大的身影”又意外地出现在包间的门口了。他来干什么?是关心病人的安排?还是要补上刚才被他遗忘的安慰?不知道!只见他没有话,还是没有热情外露的话,而只是出人意料地拿出了几张车票――我们丢失的软卧包间的票。这使我大感意外,一时间激动得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事后我才知道,这就是上海人特有的精明、特有的干练、特有的认真负责!就在我们语无伦次地向他叙述丢票的情况时,他已经迅速地作出了判断:偷,是被偷走的!而盗窃者得手后必然去退票,目的是得到那笔数目不小的钱!为此,就在和列车长联系的同时,他已经火速地用手机和退票处取得联系。在我们忙着时的不辞而别,那是他争分夺秒地去验证他的判断。他绝不愿让旅客带着一丝遗憾离开上海,他绝不愿病人再经历这雪上加霜!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正确的,那窃票者被扣留了,包间车票又失而复得。而处理这一切的时间,只不过是短短的几分钟!效率!效率!我又一次感到了上海人充满浓浓人情味的效率!妻子又一次失声饮泣了,但我知道这一次只是感激。她要用炽热的泪水,倾述她对上海人民感激不尽之情,再过几十秒钟就要开车了,他还是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只是告诉我们要“吸取教训”后,便又匆匆下车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很快便融入了夜色之中,远方是上海市群星闪烁般的万家灯火。

列车终于开动了……

妻子仍满含着热泪对我说:好人哪!在上海我尽遇到好人……我却回答道:这么精明干练,肯定是上海西站站长……从此,我们一路就这样“站长!站长!”地谈论着他。直到后来我们从晓林的来信中才知道,他并不是什么站长,而只不过是上海西站的一个普通职工,他的名字叫:陈尚龙……这使我很惊讶:一个普通的铁路职工素质竟如此之高?难怪上海市总是腾飞在全国的前列了。是他!就是他!使我的妻子在上海的就医画上了圆满的句号。列车还在有节奏地隆隆响着,我似乎从中听出了生活的主旋律。

永远难忘浓浓的沪上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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