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维新者

时间:2022-07-12 08:21:25

这组“维新十人”的专题中,有两位是我在工作中认识的“人物”。他们此前都领受过很多的奖项和美誉,但以“维新”这一角度观之,又有别样的意义。

一位是田明,灿星制作公司的总裁。《中国好声音》是灿星最著名的一款产品。背后真正运筹帷幄的则是幕后大脑田明。即便是其最大的竞争对手湖南卫视的台长张华立,都对我承认《中国好声音》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节目,但将田明选为“维新人物”,不独是因为他打造了2012年最成功、最具影响力的电视节目,也在于其极力促成了领中国电视行业风气之先的新型制播分离模式,更在于其对文化创意产业生命力的理解和追求。这个斯文稳重、不善交际的中年男人带领一群新闻人和电视人埋头做事,在内部却异常高调地激励团队做出“将来那条注定要刻在碑上的新闻”。

另一位是朱赢椿。一个拥有国际声誉却守俭得甚至有些清贫的书籍装帧设计师。认识他是在一个充斥着各种设计名家的论坛,PPT中分享着各位大师在市场中名声显赫的大单,案例包括企业形象的策划、LOGO的制作、报纸版式的改版,唯独朱赢椿穿着自己制作的中式布衣用他的苏北口音娓娓道来:他做的书、他用平房改装的工作室、工作室中他种的竹子和他养的鸡、鹦鹉、老鼠、蜗牛。这个大学学国画毕业之后连一个中学美术老师的工作都遍寻不着的农家子弟,容身在一家并不知名的高校出版社,他直到今天都感谢当年那个不以出身取人的出版社领导。他自满于“小农心态”,以“守弱”自持,无论成名前后都无意于完成“屌丝的逆袭”。他的讲述和论坛的语境显得有些不合,以至于一位著名设计师给他提了一个“必须立即实施”的建议:你需要先找个经纪人。

与田明和创造微信这样的新媒体产品的张小龙等人相比,朱赢椿是另一个维度的维新人物:他拒绝对一个全球化、信息化、鼓吹“时间就是金钱”、“杀出一条血路”的快时代亦步亦趋,转身去拥抱一个回归常识、抱守本分、重建道德和精神价值的慢生活。

田明和朱赢椿风格迥异、各有擅长,但两种维新人物的本质是高度一致的:惊人的创造力和勇于自我革新的决心。

普通常识的重归、精神信仰的重建蕴含着翻天覆地的革新力量,类似的维新人物,还有最高法院副院长江必新和北大教授张千帆,前者在十后呼吁把“民主”、“自由”、“平等”、“法治”、“公正”、“诚信”、“和谐”等理念纳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并把“”作为党的领导、人民当家做主、依法治国三者有机统一的基本路径,引起外界关注;后者践行宪法精神、推动教育公平,大声疾呼道德人格的复兴和重建。

在英文中,改革、革新、维新是同一个词,都叫reform。从宏观的角度评价,1978年以来的中国改革时代,应该是中国自西风东渐的160年来延续最长的一次维新运动。

不少国人已经欢呼G2时代中美比肩这一幕的来临,这是鸦片战争以来民族自豪感最巨的时刻;但我们也理应追求一个更好的时代。贫富差距、环境污染、食品安全、信仰缺失、权贵利益集团、腐败……都是横亘在国家复兴之路上的路障。失却改革的动力,停留在账面上的GDP和外汇储备,难免重复160年前的悲哀。

拿我们G2的伙伴美国来反观自照,称中国过去经历的30年为“镀金时代”并不为过。30年的经济奇迹的整个过程并不像经济学家或外国记者理解的那样标签化,用“市场与计划之争”,或是“从马克思主义到市场”来解释,都正确却不足够。我们创造了一个金碧辉煌的时代,但改革本身边际效益递减、边际成本递增,看起来很美,但机遇与危机并存,一片金色之下自有其灰白斑驳。

马克·吐温使用的“镀金时代”这一词汇被后世史家专门用来概括1860年代南北战争结束后的那半个多世纪的美国社会。其时,美国的工业化、城市化进程突然加快,物质财富急剧增加,社会矛盾日益激化,、腐败丛生,这些问题或多或少能在当今中国社会找到其镜像。

某种意义上,诸多维新尝试正在逐渐蜕变成一个莫比乌斯环,前行姿态困在拓扑结构里,容易走形,走向反面,也走回原点。对于今天的中国来说,财富的持续积累,不可避免地改变了社会结构,财富分配不均必然带来社会动荡,同时也孕育新的经济组织与文化精神,正作用若能克服负作用,亦可螺旋式地推动新的经济增长和社会进步。美国在19世纪与20世纪的转变过程中,既缔造了新型的公司组织,也创造了新的社会形态,故而可以解决丰裕社会该如何将财富转化成为其他社会福祉的难题。它们两者的相互作用促成美国在20世纪的成功并进一步成为全球领导者——美国这一时代被称作“进步主义时期”。

100多年前,中国有一次伟大的“维新”,尽管百日即告失败,但其对中国历史的推动作用无需赘述。

百年后重提“维新”,指向不在于改变宏观体制和政体,而在于整个社会整个国家方方面面诸多领域在新的历史时期都面临着瓶颈的突破、观念的改变、行动的革新。我们重提“维新”并不是简单的改革的同义反复,而是改革进入深水区之后的一次重新提速。就像在十后的全国综合配套改革试点工作座谈会讲话中强调的,“不仅是解放思想、更新观念,更多方面的改革是要打破固有利益格局。坚持破除一切妨碍科学发展的思想观念和体制机制弊端”。

在《人民日报》的长篇政论文中亦如此阐述:“从发展阶段看,这是一个‘转型碰撞期’;从发展环境看,这是一个‘特殊敏感期’;从发展动力看,这是一个‘寻找驱动期’。”伴随着政治、经济、社会三大区域板块边界的日渐清晰,个体利益的多元化与社会矛盾的重叠化的特征已经作为一种基本事实存在。

而中国目前的改革困局的实质正在于中国还未进入一个突破瓶颈自我革新冲决特殊利益集团和其他种种困难阻挡的“进步主义时期”。

这样的突破和冲决,需要所说的“既要搞好顶层设计,又要尊重群众和基层的首创精神”。这亦是《人物》杂志遴选维新人物的意义所在,你们可以看到,我们所选取的人物既有居庙堂之高的运筹帷幄者,亦有处江湖之远的星火燎原人。

“周虽旧邦,其命维新”,这是《诗经》中的古训,2008年被总理在人大新闻会上引用。

变则新,新则久。告别中国的“镀金时代”,呼唤并引领国家社会进入“进步主义时代”,一如冯友兰所论,这是我们的“旧邦新命”。

制作这组专题时,我们的记者说,当年那个收留朱赢椿的正直的出版社领导正是另一位维新人物张千帆的父亲。这是一个美好的故事,但这巧合中蕴含着某种必然性:一个人、一个社会、一个国家以何种态度和方式对待维新精神和个人,决定了他们时代金矿的成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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