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的免费模特

时间:2022-07-05 05:14:19

一生的免费模特

我的婚姻因美术结缘,但学美术并不是父母对我的期望。我父亲是小有名气的医生,两个姐姐都是学医的,在家人眼里,我的前程自然也该是穿白大褂。可是,我从小就缺乏书卷气,更不像大家闺秀。青岛的海风把我吹得又黑又瘦,我最喜欢赤着脚捡蛤蜊,和一帮男孩子跳进水里游泳。从小学到中学,我只有体育老师偏爱,一向是校运动队的主力,中学参加青岛运动会时还得过自由泳冠军。那年,我考入中央美院,放暑假时回了一趟家,还在市里夺了一块游泳金牌。我妈说:“你像野丫头,怎么嫁得出去?”

连我也没想到,我这样大大咧咧的野丫头也会被丘比特之箭射中,不光是嫁了人,而且嫁了个值得我爱的人。我写信回家说我要结婚了,父母都不相信,他们说:“这丫头开什么玩笑!”后来他们看到梁玉龙知书达理,有才有貌,才放心把我交给他。我问梁玉龙:“你怎么会在一大帮女孩子中看上我?”他笑着说:“你心地好,与人为善,就是吃点亏也不会跟人家争。”他还说:“我不喜欢娇小姐,就喜欢你这样的健康美。”他知道我选择雕塑,就是选择了一项极艰苦的工作:既要有美术功底,又要有做石工、木工、泥工等的体力。

我们婚后的甜蜜不在于花前月下,而是相互创作状态的打磨。虽然彼此各有各的艺术追求,但有一种寻找完美的气质可以传染。不久,我酝酿母亲怀抱婴儿的雕塑,草稿修改过多次,人物的动态如何才能传神还是一直苦恼着我,我一遍遍地琢磨,时常会把瞬间出现的灵感捉住讲给梁玉龙听。梁玉龙的话不多,也不干涉我的创作,只是提了一个建议:把小雕塑放大,做成真人大小,会有视角冲击力。真是旁观者清呀!我采纳了他的建议,把雕塑做成真人半身大,低着头的母亲和躺着吃奶的孩子诉说着普天下的母爱。这个题为《母与子》的作品,获得了全国青年美展一等奖。那年,我24岁。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梁玉龙也是运动场上的好手,他少年时习过武术,篮球、排球、乒乓球都打得不赖。爱好运动使我们彼此更加欣赏。梁玉龙在几个学校兼课,时常加班搞油画创作。我做雕塑也不轻松,成天一身泥一身土,多亏身子骨扛得住。

室外的大型雕塑搭起的架子有四五层楼高,一天不知要上下多少趟,高悬在脚手架上的木板只有30多厘米宽,我走在上面来去如履平地,连十月怀胎都没有离开过脚手架,快临产了还攥着两把湿泥,离地面六七米。男同事开玩笑说:“什么时候要生了喊一声,从架子顶上的大绳上滑下来,别把孩子生在脚手架上!”女儿出生前的几小时,真的在陪妈妈做雕塑。

有了孩子,杂事多了,而我不擅长做家务,家里乱糟糟的。梁玉龙很有耐心、很宽厚,从来不对我的妻子角色提任何要求。女儿高中毕业时,我正在赶做一个雕塑作品,她从复习到报考志愿,都是梁玉龙跟着忙,如今她已经在美国读完硕士学位。想起来,我有些内疚。梁玉龙宽慰说:“我做就是你做嘛,再说你也不擅长做婆婆妈妈的事。”女儿经常打长途电话回来报告行踪,和她爸爸一样体谅我。

做雕塑要有模特,像我创作的古人与伟人,许多微妙之处要靠写实、观察。我找到的捷径就是请梁玉龙帮忙,让他穿上各种人物的衣服,从长衫、西装到中山装,而且不分时间,随时让他摆姿势。我为秦皇岛做的《医圣张仲景》前后改了多次,每次都是请梁玉龙摆姿势,让我找到人物胸有成竹的自如感觉。我呢,也给他当模特。他画的《女雕塑家》就是以我为原型,我穿上工作服,手持工具做我的雕塑,他在旁边支起画板,一边看一边画。我曾用家里的缝纫机做些简单的道具服装,装扮过医生、战士和朝鲜妇女等各种女性形象,给他以直观的感性认识。

我们的创作保持着各自的空间,并不妨碍“我中有你,你中有我”。我在国内国外获奖的雕塑作品,梁玉龙都是我的免费模特,也是我的第一观众。这么多年来,我俩一直相互当模特。如此随叫随到,如此任劳任怨,如此尽心尽责,不是爱又是什么呢!

我的成功,离不开家人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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