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手记 第28期

时间:2022-07-03 04:17:47

老宅

每次回来,老宅都显得很亲切。

这里的东西都和上海的不一样。早上起来的时候是可以听见“啾啾”鸟叫的,听得很清楚,不像是上海轰轰车鸣里夹杂的很隐约的“喳喳”声。中午的阳光比哪里的都暖,就是拉上窗帘,掩上掉漆的老木门,它也还是能从你意想不到的地方钻进来,在房间的瓷砖上投下一块会闪烁的光与影。如果站在阳台上俯瞰繁茂盛开的植物,更是要被阳光完全地包裹住了——不热,暖而安实。下午,不知哪里吹过来微风,搬张小凳坐在风声中,仔细一点便能听到微风捎过来的邻里们的苏北话。傍晚值得一瞧的是晚霞的色彩——从海蓝到鱼肚白到茶色,再过渡到橙色。在别的地方也许也有这样奇妙的景象,但我却固执地认为,方才说的这些色彩只属于老宅的阳台。扬州的晚上,则真的是晚上了,除了人之外就只剩下醇黑的幕布,一点儿上海的灯光都不沾,睡觉时心里安定极了。

不止这些。

某日早晨,突然决定拍一拍老宅。真正打开照相机,才发现眼前的所有东西,竟然都是艺术品。想拍那个永远在角落里等待我们归来的咸菜坛子(它最忠心,呆在那儿十多年了);想拍阳台上被我扔来掷去的可怜的小石块;想拍那一整排晒在不锈钢栏杆上的棉被(不知用了多少年,盖起来最舒服);想拍红瓷砖,一格一格的窗户,窗户前面晾着的衣服,和衣服们落在红瓷砖上的瘦瘦的影子;想拍外公院子里养的梅花树、桂花树、含笑、枇杷树一簇簇的叶子(它们都是最乖巧的,即使外公不在老宅,依然绿得惊人);想拍外公的三个真皮箱(其中一个是最好的工匠手工缝制的,后世几乎不会再有了);想拍我们不再打理却不可缺少的小池塘;想拍外公外婆1981年和几十个能工巧匠一起亲手砌起来的一砖一瓦……

妈说,你拍了那么多,把老宅拍得太“生活化”了,拖把还有垃圾桶你怎么也拍进去了。我对她撇嘴,说这是我的风格。实际上是舍不得,一个拖把也舍不得。

每次临走都是这样。老宅像是变成了一个跟我有血缘关系或者至深交情的人,以至于我一定要拍“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还要把这些琐碎的字眼都拼凑起来。然后责怪自己不能把它完整地带走。因为此次一别,谁知道什么时候还有下次。就算下次再来,我是越来越大了,老宅的一切却是慢慢地旧了、小了。

弄堂

从老宅的“小桃花源”到外面,要经过很长很长的胡同。

家里人都觉得很不方便,因为那胡同很瘦,蜿蜒曲折,也并不干净。走路总是要踮着脚的。胡同里电瓶车穿梭得极快(小城的“猛”竟是在交通上),常有骑电瓶车的大妈很酷地在只容两人通过的小巷里,擦着斜坡与我呼啸而过。

然而我独爱这条胡同。

小时候总是向往神秘的东西,于是把它当作迷宫,并煞有介事地到处宣扬自己是住在迷宫里的。还能如数家珍地告诉你:出了家门往右走,你会发现有很多户人家都是开着门的,你能听到婴儿的啼哭声,哪家的媳妇用苏北话大声地叫嚷着……还能闻到韭菜炒鸡蛋的香味。到了绿地砖尽头再右拐,以前是有一个留胡子的大伯牵着一只大狼狗的,现在就不知道怎么样了……小跑着过一个公共厕所后再左拐走一段,你可以看到青岛啤酒(扬州)厂,闻到一点酒和泥土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前面是一个由大排档和烟酒店组成的杂货市场。至此,才通往阳关大道……

时过境迁,然而弄堂变得不多,今年回去还是老样子,只是我觉得弄堂太短了,缩短到像我对老家的记忆一样。

走到一个应该左拐的地方,我突发奇想指着前面从未去过的土地,问妈妈那是哪里?她说,是外公以前当过厂长的制革厂。

我一下子好奇起来,非要拉着表弟去看看。

“你们找不到的,还要走10分钟,过条小马路呢。而且”——妈妈压低了声音,“制革厂早就垮了。那里现在早已是很多杂货店了,都是外来人住的地方,你别跟外公说,他会伤心的……”

我点了点头,终是没去。

相信弄堂深处,是一片繁华,就像外公记忆里的一样。

(上海复旦二附中)

推荐教师:周荆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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