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秀儿子曾经被自卑纠缠了十年

时间:2022-07-02 03:5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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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 蓉/口述 冬 儿/整理

幼年时的学琴经历,在儿子内心深深植下了自卑的种子

1988年6月,儿子小茂在全家人的期盼中,啼哭着来到人世。与天下所有父母一样,我和丈夫在儿子身上寄托了太多的希望。3岁教他背古诗,5岁教他学英语。6岁前的小茂虽然没有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天赋,但他的智商在同龄孩子中应该属于中上。

现在想来,正是小茂6岁那年学习钢琴的经历,在他内心植下了自卑的种子。当年,通过平时的观察,我和丈夫都觉得小茂乐感不错,便把他送到一个颇有名气的钢琴老师家里学琴,与小茂一起学琴的还有许多同龄小朋友。这位钢琴教师授课态度比较严谨,对待学生非常严格。由于小茂弹琴时手形总不能达到老师的要求,老师呵斥了他几次,他还是不能改正这个毛病。于是,老师动怒了,让儿子手心向上,用尺子狠狠地打了他几下,以示惩罚。

年幼的小茂适应不了老师这么严厉的授课方式,时间一长,他便形成了条件反射。只要老师一站到他背后,他就莫名地紧张,小手不由自主地发抖起来,越紧张弹得越不好。就这样,学了不到半年,老师便以“孺子不可教也”为由把小茂拒之门外。

从那以后,小茂明显不太自信起来。上小学后,老师把小茂排到靠近窗户的位置,使得他看黑板比较吃力,影响了他听课的效果。半个学期过后,老师告诉我小茂眼睛有些弱视,我赶紧带他到医院矫正治疗。就这样,小茂整个学期的课受到了很大影响,期末考试时,他的成绩排在了最后。

小茂上的是重点小学,老师总是以学习成绩好坏来划分班里的学生,小茂自然而然成了老师眼里的“差生”。于是,课堂、班会,甚至在家长会上,小茂便成了老师批评的“靶子”。这对心里早已有阴影的小茂无疑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可这就是我们活生生的教育现状,谁都无法改变。

平时,老师对小茂言辞上的轻慢和歧视,造成了班里同学对小茂的疏远与怠慢,有些个子比小茂高的学生还欺负他。放学路上,一些生性顽劣的学生抢走他的书包,有的孩子还朝小茂身上扔土块,嘴里嚷着:“快来打傻子啊!”当然,这些事情我还是后来才知道的。

小茂本来心里就有阴影,又受到了这样的对待,年幼的他愈发沉默了。对上学有了抵触情绪,随后开始了逃课。老师几次把我们叫到学校训斥,说我们在家里没有调教好孩子。弄得我和丈夫一头火,也没处发。

为了让小茂换个环境重新开始,我和丈夫又为儿子找了所小学。大概是孩子的心理阴影太重,再加上他自卑的性格,学习成绩照样排在班级后面,课余时间他和同学也融不到一块儿。有时,他回到家常常发呆,小小年纪显得老成持重。我和丈夫看着很心疼,但又无可奈何。

小学六年里,小茂一连转了四所学校,非但没能让他的性格和学习有所起色,反倒使小茂对学校感到了极度失望,他的学习成绩在班里从来都是垫底。

看到儿子这个情况,丈夫的脾气越来越急,动不动对儿子就是一通呵斥。有一天,小茂晚上睡觉前,竟然发出了一声成人般沉重的叹息,听得我心里一阵阵发紧。我心疼地搂住小茂,眼泪不住地往下落:我才10岁的儿子,你稚嫩的心里承受了多少成人般的苦涩啊!而我和丈夫心里都默默认定,小茂这孩子将来注定没有出息了。

为逃避上学,儿子竟装疯进了精神病院

升入初中后,儿子对学校的恐惧感非但没有减少,却与日俱增。一次,小茂偶感风寒,发起了烧,我为他请假到医院诊治。医生说没有大碍,服些药,在家里静养两天就行了。

在家休息的两天,是小茂感到最幸福的两天。他可以在家里自由地呼吸,做他想做的事情,显得比平时活跃了很多,甚至跑前跑后地给我献殷勤。我知道,这是孩子向我示好,争取能让他在家多休息一天。可看到别的孩子都在学校学习,我的心里也急啊!

两天后,在我的催促下,小茂又不情愿地背起了书包。看着儿子沉重的背影,我禁不住仰天长叹:为什么学校把我的儿子变成了这个样子,我该怎么样去做才能让儿子轻松下来啊!

生病的经历让小茂有了难得的两天轻松时间,这给了厌学的他一个启示:生病就可以不上学。于是,小茂开始装病不上学。

小茂看到邻居爷爷患了帕金森症,手脚控制不住地颤抖,这让他得到了某种启发。于是,在一个周一的早上,我和丈夫都惊慌地发现,小茂双手颤抖不止,抖动得连鞋带都无法系上。我和丈夫赶紧把他送到了医院,一通检查过后,医生判断是小茂的交感神经出了问题,便分疗程给他针灸。小茂为了不上学,忍受着痛苦连扎了半个月的针,可能觉得扎针让他太痛苦了,他这才装作渐渐恢复的样子,然后不情愿地背起书包去上学。看着小茂背起书包那副茫然的神情,我的心也被深深刺痛了。

就这样,小茂断断续续地上完了初一上学期,期末考试他的成绩意料之中地再次名列班级最末。背负着“差生”之名的小茂每天生活得都不轻松,他内心的自卑感越来越重了。

到了初一下学期,小茂想彻底地逃避上学。但怎样做才能达到目的呢?一次,他从电视剧里的一个情节受到了启发,只要他变成一个疯子,学校才不会收他这样的学生。而且他心里想,疯子有时捡到一片树叶,就会高兴地乐上半天。而他在学校待了这么久,从来就没有真正地开心过。与其这样在学校里耗着,还不如变成一个疯子自由自在!

那是“五一”节后上学的第一天,我清楚地记得,满脸灰土的小茂被同学送到家里,他的书包不见了,看到我便嚷着自己走错了门。说这里不是他的家。我看他精神不对劲儿,赶紧打电话给丈夫,让他赶紧回来。丈夫一进门,小茂竟指着爸爸说他是学校烧锅炉的。我和丈夫看小茂精神越来越不正常,心里都急得不行。

此后,小茂钢琴不会弹了,自行车也不会骑了,甚至连最简单的加减法都不会做了。他整天坐在地板上胡言乱语,甚至在客厅里小便,我和丈夫痛苦地看着这一切,只能抱怨自己命苦,摊上这样一个儿子。

无奈,我们只好把小茂送到精神病院。精神病院诊断儿子受了刺激,有精神分裂症倾向,决定让他入院治疗。精神病医院有着严格的探视制度,我们每周才能探望儿子一次。大概是小茂觉得精神病院氛围太吓人了,同他的想象并不一样。没过几天,他便想妈妈,想回家了。于是,聪明的小茂不得不配合医生“积极治疗”,两个月后,医生便以治疗效果显著,患者精神状态已恢复正常为由,让我们接回了小茂。

在家里调养了半个月后,小茂又复了学。

宽慰与鼓励,唤回了那个阳光、自信的少年

一个偶然的机会,给儿子小茂的人生带来了转机。

小茂升入初三后的一个周末,

他所在学校请来了省特级教师、享受政府津贴的李玉茹老师来做“如何促进双差生的转变”的讲座,我和丈夫也到场聆听。

没想到,李老师开讲后的第一句话便说到了我和丈夫的心坎里,她说:“首先,依我个人的观点,对双差生的划分本身就是错误的,是对学生自尊心的践踏。我认为,没有差的学生,只有差的教师,老师给学生带来的应该是绝不放弃的信心和希望……”

李老师的课讲得深入人心,听完报告后,我和李老师约好,周日下午带孩子到她家里见见他。

周日下午,我和丈夫带着小茂准时来到李老师家里。看着小茂躲躲闪闪的目光,李老师仿佛看出了儿子内心深深的自卑。她用温和的目光注视着儿子,坚定地说:“孩子,我能读懂你内心的脆弱和迷茫,但什么时候,我们都不要放弃希望。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孩子,你烦恼时,我会为你的烦恼而忧愁;你悲伤时,我会悲伤着你的悲伤。你能来到我这里,就说明你有着一颗上进的心,有着想改变自己的主观愿望……”

李老师诗一般的语言深深打动了小茂,他想不到,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位和蔼可亲的老师,春风化雨般的话语直指他脆弱而敏感的内心深处。他从小到大经历的都是老师的各种嘲讽和歧视,从没有像李老师这样关注过他紧闭的心门。一周后,我陪着小茂再次来到了李老师家。推开门,我看到客厅有几张年轻充满朝气的面孔,他们边说笑边包着饺子,场面融洽而热烈。原来,为了感化小茂,李老师特意叫来了她的几个学生,他们一起包着饺子等着小茂的到来。

见到小茂进了门,大家都热情地上来打招呼,邀请我们母子一起包饺子。大家边包饺子边聊,兴致来时还唱起了流行歌曲。小茂明显受到了感染,渴望友情更渴望和人交流的他,在无拘无束的谈笑中,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兴奋和快乐。

吃过饺子后,李老师笑着拿出了一张试卷,招呼大家说:“来,让我们一起做做这份试卷好吗?看你能得多少分。”结果,心情放松的小茂居然拿到了87分。李老师高兴地说:“小茂,你真棒,只要你努力,考个名牌大学是很轻松的事情!”

听到李老师的夸奖,小茂的情绪明显高涨起来。因为从小到大,他听到的大都是打击和歧视性的语言,很少有人像李老师这样,当着大家的面,对他说“小茂,你真行!”更没有人认为他能考上大学。在李老师的鼓励与鞭策下,小茂焕发出崭新的精神面貌。为了能让这种状态延续下去,中考后,我和丈夫努力让小茂分到了李老师所带的班级。

刚开学不久,班里要竞选劳动委员,李老师鼓励小茂报名参加竞选。小茂信心有些不足,可看到李老师鼓励的目光,他坚定地说:“行与不行,试过后才能知道!”听了小茂的话,李老师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竞选演讲会开始了。小茂走上了讲台,面对台下同学们一双双明亮、信任的眼睛,小茂有些紧张。可当他看到坐在教室后排面带微笑的李老师时,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心情也放松了下来。接着,他把自己的热情、口才、自信展示给了同学们。想不到,他的演说竟获得了意外的成功。更出乎他意料的是,投票时,李老师率先投出了自己信任的一票,这让小茂得到了从未有过的自信。

从那时开始,小茂在心里暗暗发誓,他要跟过去的生活决裂,以一种积极、自信的姿态来面对将来的生活,他要以百倍的努力来获得别人的尊重。

前年,小茂以优异的成绩被北京一所重点大学录取。报到前的晚上,我和丈夫做了一桌好菜,为儿子饯行。借着几杯啤酒下肚,小茂有了些醉意。他哽咽着把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深深困扰着他的自卑及被他人伤害的痛苦都倾诉给了我和丈夫,当讲到他为了逃避上学,而不惜装疯进入精神病院躲避现实时,我流着泪和小茂抱在了一起:让儿子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内心挣扎,是我和丈夫的严重失职啊!

在大学里,小茂生活得阳光、自信,多才多艺的他不但是学校文艺方面的活跃分子,业余时间还是学校足球队的主力。我和丈夫都有理由相信,脱胎换骨后的小茂会有一个光明的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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