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优秀人民警察”导演辽宁最大盗车案

2004年3月13日，辽宁省本溪市社保局的一辆轿车被盗。几天后，本溪市南芬区警方在辽宁省抚顺市发现被盗汽车的踪迹。专案组民警由此揭开了一个辽宁最大系列盗车案件的黑幕，20名犯罪嫌疑人全部落网。这个由4名农民组成的盗车团伙在辽､吉两省疯狂盗窃机动车60多辆。令人惊奇的是，主要收赃者竟是一名曾荣获“全国优秀人民警察”称号的刑警。而卷入这起案件的人员更是形形，其中有工人､农民､个体从业者､机关干部，甚至还有20多名警察。2005年7月18日，此案在本溪市中级人民法院宣判，两名盗车案主犯被判处无期徒刑，原抚顺市公安局新抚分局民警张永军因犯盗窃罪以及收购､销售赃车罪，一审被判处有期徒刑15年。

失车一辆带出赃车一串

2004年3月14日早晨7点多钟，家住本溪市南芬区新兴委2号楼的本溪市社保局车队队长任国勋出门欲开车上班，却发现原本停放在自家楼下的黑色桑塔纳2000型轿车(车牌号为辽E04377)不见了。任国勋立即到南芬区刑警大队报案。办案刑警在勘查时发现，现场没留下任何车辆被撬压的痕迹，很显然车是被人开走的。经分析，民警们认为，作案人员盗得车辆后，肯定要尽快逃离本地，那就很有可能走高速公路。于是，办案刑警立即赶往沈(阳)――丹(东)高速公路南芬收费站调阅录像。录像记录显示，该辆轿车曾于3月13日22点06分由此收费口驶入高速公路，36分钟后从小堡收费口下道。

距本溪市区20多公里的南芬区是亚洲地区最大的露天铁矿区。该区公安分局是被辽宁省公安厅命名的“创一流先进单位”，这里聚集着一批优秀的公安干警。在近10年的光景里，他们破获了多起大案､要案。这次，南芬公安分局把这起盗车案列为重点案件。然而，两天过去了，案件却没有任何实质性进展。

3月16日17时许，南芬公安分局刑警大队大队长赵伟接到任国勋打来的一个电话，说是他刚刚接到一位自称是抚顺市公安局新抚公安分局张姓男子打来的电话，询问牌号为“辽E04377”的桑塔纳轿车是否肇事了。任国勋回答说:“那辆车是我们单位的，但已经丢失两天了。”对方没有任何解释就把电话挂了。赵伟将这一情况向分局领导做了汇报。有着多年刑侦工作经验的南芬分局局长韩宝轩意识到这条线索十分重要，他当即指派分局副局长房玉伟､大队长赵伟等人立即前往抚顺市进行调查。

经查，抚顺市新抚公安分局办公室主任张某承认电话是他打的。他说，自己早就想买一辆汽车代步。3月14日，分局同事郎某告诉他，说是宏云汽车维修中心有一辆没手续的轿车要卖，挺便宜的。张某就去看了看。那辆车是黑色桑塔纳2000型，按照该台轿车的新旧程度，当时的市场价少说也得六七万元，但卖车人却表示2万元就卖。职业的敏感让他觉得此车来历不明，弄不好怕是盗来的赃车。于是，张某佯装看车，把车架号抄了下来，并将车辆年检标志记了下来。回去之后在网上查询这辆轿车的车架号码，果然不出他所料，电脑信息表明这是一个涂改过的号码。张某按其年检标志查出，此车是本溪市某公司的车，张某为了弄清楚这辆车的真实“身份”，便打电话想问个究竟。

在抚顺市警方的配合下，房玉伟和赵伟立即传唤了宏云汽车维修中心老板云刚。云刚一口咬定他不认识这辆车的车主，只不过是车主让他给车换减振器，说是3天后来取车。车主还说如果有人要买车，就托他把这辆车卖了。然而，维修中心的几个修理工却在警方的询问中说车主与云老板彼此熟悉，而且关系不错，房玉伟和赵伟意识到云刚有重大嫌疑，便将云刚和赃车押回南芬做进一步调查。

经过政策攻心，云刚交代说，这辆车是自己一个叫张宝的亲属偷来的，自己不过是转手挣些差价。云刚还交代说，自2003年8月以来，他先后从张宝手中买过1l辆赃车。查1辆赃车却牵出来11辆，案情重大，南芬分局立即向本溪市公安局做了汇报，市局领导对该案十分重视，立即调集警力集中侦查此案。辽宁省公安厅对此案也是高度重视，将此案确定为省厅督办案件，专门委派刑警总队总队长许文友亲赴本溪指导工作，同时协调各地技侦部门，采用高科技手段锁定犯罪嫌疑人。

3月20日清晨，南芬分局副局长房玉伟､本溪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张杰､行动技术支队副支队长马瑞等一行再次驱车赶赴抚顺，经过周密部署，办案人员在抚顺市―家餐馆将犯罪嫌疑人张宝抓获。21岁的张宝是抚顺市千金乡偏坎村人。据其交代，从2003年7月至2004年3月，他伙同抚顺市的另外3名青年农民李海波､赵恒野､胡长水，先后在辽宁､吉林两省的本溪､铁岭､抚顺､沈阳､盘锦､四平等市县盗窃机动车63辆(其中桑塔纳普通型27辆､奥迪16辆､桑塔纳2000型13辆､红旗1辆､马自达1辆､捷达1辆､摩托车4辆)，车辆总价值达300多万元。张宝等人盗得机动车后，全都立即开回抚顺市，并以极低的价格销售给云刚､赵某(抚顺市某个体汽车修理部业主)､冯崇(抚顺市个体小客车司机)和一个绰号“老五”的人，而这个“老五”则是其中销售赃车最多的一个。

神秘“老五”竟是一名警察

张宝供出的“老五”是何许人也?张宝说自己真的不清楚。据张宝交代，他与李海波等人每次盗完车要销赃时，并不与“老五”见面，双方只是用手机相互联系。“老五”的手机用的是沈阳地区的神州行卡，平时很少开机。张宝等人会先给“老五”发短信告知“有货”。“老五”则用短信回复，详细问清车型､车况，双方商谈买卖价格，然后，“老五”会把购车款藏匿在抚顺市河堤路一个加油站附近的电话亭附近。张宝等人见到钱后，在对方指定的时间把赃车开到离电话亭百余米的地方，由对方把车开走，张宝等人曾想一睹“老五”的真容，但始终未能如愿。“老五”曾在电话中得意地告诉张宝:“你小子看不见我，我可是对你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看来，这个“老五”非常狡猾。

警方经过分析认为，这个“老五”有极强的反侦查能力，很可能在公安机关工作过，也许曾经当过协勤人员，或许真就是个警察。一时间，“老五”的身份成了办案民警亟待破解的一个谜。

通过技术手段，警方最终确定了拥有这个手机号码的人的真实身份，而这一结果也令办案人员深感震惊，此人竟然是抚顺市公安局新抚区分局刑警大队刑警张永军!此人可非等闲之辈，翻开其档案，上面记录的是一串串“闪光的足迹”。正值而立的张永军15岁就入伍当兵，复员后到某企业当一名工人，后来参加公安机关招聘，成为公安队伍中的一名特警。他被调入刑警队后，出生入死，参与侦破了多起相当有影响的大案､要案，先后荣立二等功一次､三等功两次，曾经获得抚顺市政法系统“人民满意政法干警”､“抚顺市优秀公务员”等荣誉称号，2000年还被公安部授予“全国优秀人民警察”光荣称号。

2004年4月11日，张永军被警方缉拿归案。开始，他拒不认罪，面对办案民警的讯问，他的态度十分强硬:“你们办的事儿，我过去也没少办。有证据的我就认，没证据的别费工夫，我是零口供。”随后，办案人员就在收集证据上狠下功夫。经过缜密侦查，警方终于获得了张永军销赃的两条主要线索:一个涉及到绰号叫“老四”的，一个涉及到绰号叫“小海”的。办案人员几下抚顺，在相关部门的配合下查到了这两个人。“老四”的真实姓名叫陶俊臣，“小海”的真实姓名叫王宗海，两人都是抚顺市无业人员。陶俊臣和王宗海归案后向警方交代，他们都曾帮张永军更改过赃车的发动机号码和车架号码，也曾帮张永军给“客户”送过赃车。办案人员将两人被捕后的照片拿给张永军看，他先是狡辩说自己不认识他们，后来又假装抽风犯病。办案人员认识到“欲速则不达”，便采取“冷处理”战术，一连20多天不提审他。张永军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当办案人员再次提审他时，他竟然“竹筒倒豆子”，将自己销售赃车的犯罪事实和盘托出。

据张永军交代，他在派出所工作期间认识了抚顺鹏飞海狮汽配维修行业主赵飞，两人关系越处越密切。2003年9月，赵飞因涉嫌贩卖赃车曾被抚顺市新抚分局刑警队审查，但因证据不足被释放。此后不久，赵飞在与张永军的一次聊天中把自己替张宝销售赃车的情况告诉了他。张永军听后沉思片刻。对赵飞说:“你这么做早晚得犯事。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手机号，你就对张宝说我是沈阳人，叫‘老五’，让他们有事直接跟我联系。”从此以后，张永军就成了这个盗销机动车团伙的主要成员，并在其中越陷越深。

办案人员最终查明，张永军参与盗车团伙后，共收购赃车3l辆，价值近160万元。不仅如此，有时，他还为张宝和赵飞一伙人出谋划策，告诉他们什么车好､什么车容易办假牌照。有了“警察大哥”的参与，张宝､赵飞一伙盗起车来更加肆无忌惮，有时一晚上就偷盗好几辆，然后通过张永军等人进行销赃。

购买赃车的庞大队伍

这一盗车团伙在两年多的时间里疯狂作案，盗窃各种机动车63辆，这些赃车最终都卖到了何处?

随着办案工作的进展，一个围绕在这个犯罪团伙周围的销赃及收赃庞大队伍浮出了水面。这其中既有个体业主､无业人员，也有工人､农民､税务人员､公安民警等，他们以明显低于市场价的价格从张永军等人手中购买赃车，或为朋友购买，或为自己使用，有的甚至是为所在单位购用。例如，抚顺市地税局税务员赵某明知对方出售的白色桑塔纳2000型轿车没有合法手续，该车来路不明，却仍然以1.5万元的价格购买。为防止公安机关发现，他托人将车身漆成了黑色。抚顺市公安局某分局一位副局长，以3万元的价格从张永军手中为朋友买了一辆桑塔纳2000型轿车，在接受办案人员调查时又百般推诿，影响办案。抚顺市公安局某分局刑警大队教导员以2.5万元的价格从张永军手中买得一辆桑塔纳2000型轿车(该车物价部门估价6万元)，然后转卖给了朋友。抚顺市公安局监管支队以5万元的价格购买一辆奥迪200型轿车(物价部门估价该车为11.22万元)，供支队公用。这些涉案人员均辩称，自己并不知道买的是赃车，只知道张永军等人平时爱倒弄车，手里常有报废车或“抵账车”，价格低廉，所以去买。然而，据警方调查，这些人购买赃车的价格都远远低于市场价格，有的赃车车架号码或发动机号码被修改过的痕迹十分明显，只要稍有常识的人就知道其所购车辆来路不明，但他们为了所谓的“便宜”还是买了，而且堂而皇之地享用了。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这些人的支持，给张永军､张宝等人提供了“市场”。

根据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和国家工商管理总局1998年颁布的《关于依法查处盗窃､抢劫机动车案件的规定》，在非法的机动车交易场所购买的;机动车证件手续不全或明显违反规定的;机动车发动机或车架号有更改痕迹，没有合法证明的;以明显低于市场价格购买的，上述4种情况中涉及任何一项，都可以定为“明知”故犯，都可以构成收购､销售赃物罪。因此，当张宝和张永军一伙落网后，警方将查到去向的赃车大部分追缴没收，而购买赃车的人则受到相应处理，其中一些人被追究了刑事责任。

昔日刑警的最后陈述引人注目

2005年6月13日，这起轰动全国的辽宁省最大盗窃机动车案在本溪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审理，上午9时，随着审判长敲响法槌，张宝､张永军等20名被告人，在30余名法警的押解下，依次被带进了能容纳300余人的审判庭。

公诉人首先对20名被告人，涉及51起犯罪事实进行指控。公诉人宣读的书厚达27页，仅宣读书就用了将近1个小时的时间。公诉人在书中指控:被告人张宝､张永军等人犯有盗窃罪，因共同故意实施盗窃犯罪，属共同犯罪;被告人张永军等人分别犯有窝藏､收购､销售赃物罪，其中赵传波还犯有抢劫罪，应数罪并罚;被告人张宝协助公安机关抓捕同案犯罪嫌疑人，属重大立功表现，可以减轻处罚。

第一被告人张宝对公诉人列举的盗窃作案61起，盗窃车辆总价值297万余元的指控供认不讳。

当日下午2时，被告人张永军开始接受法庭调查。这个曾经荣获20余次嘉奖的刑警，在看到家人的一刹那，眼圈红了，他立即转过头捂住了脸，面对收购､销售赃车达31辆，涉案金额154万余元的指控，他并没有为自己作辩解，他承认公诉人对自己收赃､销赃的指控，但坚决否认和张宝通谋，不认为自己是盗窃共犯。

6月17日上午8时30分，此案进入法庭辩论阶段，连续进行的几轮指控和答辩形成了庭审的争论焦点。

公诉人认为，本案的被告人虽然身份各异，但是分工明确､配合默契，形成三级犯罪网络，其中，张宝通过赵飞与张永军取得联系后，盗销分工明确，刺激了张宝在较短的时间里疯狂实施犯罪。张永军明知张宝是盗车人，仍与其联系购买赃车，已形成共同犯罪故意，为事先通谋。张永军为张宝提供畅通的销赃渠道，也对张宝等人形成精神鼓励，为其解除了后顾之忧，张永军应以通谋共犯论处。公诉人认为，张永军身为一名警察，具有反侦查能力，其在交易时间､地点､方式的选择上煞费苦心。从他的种种行为来看，张永军隐蔽真实身份，掩盖犯罪事实从而企图逃避制裁。公诉机关认为，本案涉案人员形成了盗､贩､买一条龙的销赃三级网络。张宝等盗窃机动车成为销赃的来源，被告人张永军则与张宝通谋，对其盗窃所得的机动车进行收购和倒卖，成为联系盗车与贩车的中间环节。被告人云刚､陶俊臣等人贩卖赃车，被告人石峰等人窝藏､收购赃车，是该网络中的末端。

17日上午11时30分，当控辩结束之后，审判长宣布法庭进行最后程序，即被告人陈述。被告人张宝称:“我没想到会给社会造成这么大的危害，害了不少人……我接受法律制裁。”李海波､胡长水等其他被告人表示认罪服法。

被告人张永军的陈述最为引人注目，其最后陈述时充满了忏悔之意:“……昔日，我是一名警察，在15年的警察生涯中获得过许多荣誉。但在这短短几个月里，我鬼迷心窍，阴差阳错地走上了犯罪道路，被羁押1年多，我每日都在自责。我愧对党和人民给予我的荣誉，辜负了父母对我的养育之恩､亲朋好友和同事对我的期待和希望。我会尽最大努力弥补对社会､集体､个人造成的损失。我不恳请从宽处理，我只希望用我的经历告诫同行､战友，珍惜自己的事业，珍惜自己的家庭。”讲到这里，张永军的声音略带哽咽。

然而，张永军的忏悔绝对是来得太迟了。7月18日，本溪市中级人民法院宣判，两名盗车案主犯被判处无期徒刑，原抚顺市公安局新抚分局民警张永军因犯盗窃罪､收购､销售赃车罪一审被判处有期徒刑15年，其他被告人均各自领刑。20名被告人庭下均未表示提起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