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演员论文：功夫演员动作美学探索

作者：陈可唯

成龙饰演的角色，无论是《醉拳》中顽皮搞笑的黄飞鸿，还是《A计划》里正直傻气的民国特警小队长，或是《警察故事》中除暴安良的都市警察，都不是智勇双全、战无不胜的大英雄，而是调皮好动，淳朴善良，凭最朴素的是非观与正义感行事，在尔虞我诈的当代社会，如此赤子之心具有烟火味的平民英雄，反倒大受欢迎。成龙是戏班武行出身，讲究身体动作的节奏把握，要求轻重缓急，错落有致，因此，成龙的动作套路不似李小龙的肃杀威猛，而是带有强烈的杂耍风格和街头趣味，动作快、准、猛，灵活机动，节奏感强，打斗过程和音乐鼓点相配，极富舞蹈感。同时，成龙动作的道具运用也颇有特色，日常生活中的一切锅碗瓢盆、瓜果蔬菜都可以作为他的打斗武器，专业化的拳术被通俗化和生活化。《A计划》那场著名的单车追逐战中，成龙用一辆自行车、一根竹竿、几扇窗子、一把梯子，把一群对手打得人仰马翻，将西方幽默片时代卓别林和基顿的搞笑动作风格融入中国功夫之中，让动作既惊险刺激又诙谐幽默。他管叫自己的功夫为“杂碎”，从没想过自立门户，自始至终甘做凡人。然而，这个当年扮演被李小龙踢飞到窗外的日本武士的替身演员，最终成为大名鼎鼎的国际巨星，本身就是个草根英雄的传奇。成龙在西方电影市场打拼，却用以道德为本位、以情义为主体的东方侠义精神行事，用血肉之躯和搏命之志，替代特技合成和替身演员。《超级警察》里抓住直升机绳梯飞行在吉隆坡上空的徒手悬挂；《红番区》中从一边高楼天台到对面小露台的凌空一跳；《龙兄虎弟》中废墟断壁间的纵身一跃……这些真人上阵，生死悬于一线的亡命镜头给他的动作增添了无穷的冲击力，成龙的电影片尾那些大难不死的镜头，几乎成为“成家班”电影的标志性符号，而正是这套和西方人的市场观念完全不同的文化精神，最终征服了好莱坞。

李连杰：行云流水的古典侠士

李连杰是1990年代华语影坛的重量级功夫巨星，有香港影评家指出：如果说1980年代是周润发的弹无虚发、成龙的嬉笑打闹的天下，那么1990年代就是李连杰拳脚功夫的天下。③李连杰对功夫电影最大的贡献在于他通过银幕，向观众展示了中华武术优雅、和谐、圆融之美，最大限度地传递了功夫中蕴涵的东方式哲学精神，并以其独有的沉静、古雅的气质成为中国古典侠士的理想代言人。李连杰享有“功夫皇帝”的美誉，从小受中国正规传统武术训练，是五届全国武术大赛的全能冠军，动作中正圆直、刚柔并济、舒展大方，能传神地演绎东方武术的独特美感。李连杰专修武术套路，不仅拳脚飘逸洒脱，器械亦驾轻就熟，刀枪剑棍经他之手，顿时舞动出浓郁的东方韵味，他的动作既是武术也是舞蹈，是最富观赏性的动作。同时，李连杰本人的形象气质也吻合中国古典审美中的正面小生形象，面目俊秀，玉树临风，十分适合古装扮相，当他在屏幕上白衣胜雪，沐风而行，淡泊从容地游走江湖之上，彻底成全了武侠迷心目中一代儒侠策马江湖的梦中传奇。上世纪90年代初是香港电影的鼎盛时期，李连杰也正是在这个时候被徐克导演慧眼识珠，两位“大侠”强强联手，打造了《黄飞鸿》系列、《方世玉》系列等多部武侠电影的经典之作，这些作品改变了1980年代功夫片简单朴拙、肃杀稳重的动作风格，让中国功夫加之现代科技的鬼斧神工，在动作设计上大量运用特效手段，创造出飘逸不羁的新派功夫电影，主题也摆脱相对单一的江湖仇杀模式，将家国、人生等更为宏大的主题引入影片。《黄飞鸿》系列成就了李连杰真正的鼎盛，他塑造的中正平和又朝气蓬勃的全新黄飞鸿形象，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气度王者之风，又率真可爱极富个性，寄托了徐克“少年中国”的梦想，徐克真正发掘出李连杰气质中古典、正直、清澈的一面。与此同时，袁和平、元彬、洪金宝等重量级武术指导为李连杰量身打造的动作设计和特技处理，让其拳脚翩若惊鸿，疾若蛟龙，又行云流水，大气平和。李连杰的电影虽然充满各式打斗，却并不暴力血腥，这正是东方动作美学的精髓所在。何为武？止戈为武。李连杰的成长环境是纯东方的，他的动作理念也奉行东方式的圆融和谐、止于杀戮，完全不同于西方式的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2006年，从影25年的李连杰自编自导自演《霍元甲》，阐释他对武术的理解，影片没有以传统的方式将民族大义和家国情怀摆在首要位置，而是重点描述了以仁爱之心化去暴戾之气的过程，从争胜斗勇到仁者无敌的蜕变，他试图表达：武术的目的不是击倒别人，报复别人，而是躲避危险的方式；暴力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暴力能够征服别人的肉体，但永远征服不了别人的心，拥有大爱之心，则无敌于天下。

甄子丹：生猛阳刚的现代格斗士

动作明星一般少年得志，而近年来成为华语动作片顶级巨星的甄子丹，却是少有的人到中年才达到事业颠峰的功夫明星。甄子丹的拳脚生猛阳刚，具有拳拳到肉的搏击感，带着强烈的西方格斗风格，与中国传统功夫的飘逸挥洒另是一番趣味。他上世纪80年代出道，在成龙、李连杰大红大紫的时候一直不温不火。直到新世纪后，当人们看多了从1990年代就开始盛行的东方功夫片，也厌倦了高科技手段下的超现实主义打斗，甄子丹这种拳出如电，脚踢泰山的写实派动作风格，应和了新的电影和市场需求，给华语影坛带来犀利强悍的刚猛之气。甄子丹的动作风格糅合了东西方各种流派的武术，风格近于百无禁忌的自由搏击。这和他的成长经历紧密相关，出生于广东武术世家，成长于香港、美国波士顿，穿行于东西方，广泛吸收中国传统武术以及外国各种搏击术，是综合性实战派的动作明星。甄子丹崇尚混合格斗，融合中国功夫、柔术、拳击、泰拳、摔跤等多种动作元素，自由灵活，接近现实打斗，超越规则和流派，富于攻击性和实战感。甄子丹视李小龙为偶像，其个人经历和成长背景亦与李小龙相似，他动作中常出现的灵活多变的迷踪步，连消带打的拍手动作，速度惊人的腿功，都依稀可见李小龙的影子。甄子丹的拳脚与同时代的李连杰动作形成两种流派，李连杰的动作大多是防守型的路数，很少主动出击，符合中国人传统的内敛隐忍的处世风格，而甄子丹的拳脚则张扬犀利，崇尚主动出击，有拔拳相向、以恶制恶的杀伤力，并不符合中国人传统的中庸审美观，甄子丹本人的形象气质也较硬朗严肃，因此早期出道通常以反派角色上镜。而近年来，在崇尚个性追求刺激的现代审美之下，甄子丹令人眼花缭乱迅捷刚猛的真功夫，给人带来无限的速度与力量的，因此倍受推崇。甄子丹1984年从影，在银幕上打拼27年，终于开创了属于他的功夫时代，其演艺生涯亦是一波三折。1980年代跟随袁和平进入香港影坛，出演了《笑太极》《特警屠龙》《洗黑钱》等作品崭露头角，但剧情大都薄弱老套，削弱了影片的整体质量，令他无法跻身一线。1990年代初徐克相中其亦正亦邪的气质和刚劲狠辣的拳脚，让他在《新龙门客栈》和《黄飞鸿二之男儿当自强》中有了两次作为配角的惊艳亮相，甄子丹饰演的曹少钦与纳兰元述深入人心，与李连杰那两场“大漠决斗”和“竹梯打斗”，也成为动作影史上的经典。1990年代末甄子丹亲自担当导演制作了《战狼传说》《杀杀人跳跳舞》《新唐山大兄》等影片，打法和招式上不断创新，“甄功夫”节节攀升，但总是武戏精彩，文戏薄弱，又逢香港武侠功夫片的低潮期，还是没有迎来他的时代。直至2005年与叶伟信导演合作《杀破狼》，一部以暴力血腥为卖点,但却能够做到情节戏剧性与动作精彩性兼顾的影片，为香港新时代动作片树立了一面旗帜，片中甄子丹与洪金宝、吴京等武术高手的对决场面，为香港动作电影再造经典。从此，甄子丹与叶伟信强强连手，走上华语影坛功夫巨星位置。2008年的《叶问》又是一次转折，甄子丹在片中一反往昔的铁血硬汉形象，出演儒雅淡定的咏春派宗师叶问，精彩绝伦的传统咏春拳技令人目瞪口呆，同时，人到中年的甄子丹又充分演绎了叶问温润如玉又不失尊严骨气的气质，当年那个剑拔弩张的功夫小子，终于蜕变成宽厚坚韧的武学宗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