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恐病症者的家庭危机

时间:2022-06-26 07:36:30

一个恐病症者的家庭危机

35岁的月娟最近烦透了:丈夫萧原这大半年来老是怀疑自己患上了大病,他把省里的医院全跑遍,北京的大医院也去过好几次,但经过反复检查,医生都说他没有病;萧原明明没有病,但整天病恹恹的什么事也不做,成天躺在床上,家里被他弄得一片愁云惨雾。

在朋友的建议下,月娟夫妇找到我。

我第一次和萧原谈话时,他很茫然:“我不知道心理治疗对我有没有用,我就是工作太累,出了毛病。”

半年前,萧原的车间接到一批活,由于工期很紧,大家夜以继日地加班加点。任务赶完的那个清晨,萧原突然觉得天旋地转,站也站不稳。领导见他面色苍白、大汗淋漓,连忙派车把他送到医院急诊。检查后,医生说,他没有什么大问题,主要是太累,回家好好休息几天就没事了。从此,他和医院结缘。他很痛苦,整天生活在对疾病的担心和恐惧中,他不是看病就是躺在床上,连坐在沙发看电视或坐起来吃饭都担心疾病会发作。

谈话中,我发现萧原对妻子有怨言,总觉得妻子不关心他、不理解他。我把这种感觉告诉他,他怔了一下,说:“我是独生子,从小到大都被父母宠着,别人关心我,我认为理所当然,但我不会主动关心别人。大学毕业后,我认识了月娟,很快就和她结婚,一年后有了大女儿。可能是我在婚后冷落了她吧,七年前,她有了婚外情,和一个有妇之夫搅在一起。后来我知道了,她干脆要和我离婚。我十分震惊和愤怒,为了报复她,也到外边找情人。那时,我们家真的差点完了。经过朋友反复劝告,我也觉得自己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就原谅了她。后来,月娟结束了那段婚外情,回到家里,我们又接着过日子,有了小女儿。”

“你们后来的感情怎么样?有没有就这件事进行沟通?”

“没有。我一直在等她说。我想知道她对婚姻有什么打算,对我有什么想法。可是,她从来不和我说。”萧原承认,他感到婚姻没有安全感,总是担心会出问题。这是非常重要的信息,对理解和评估萧原的病非常关键。

我继续问:“如果我不提起,你就不打算说这些?”

“这些和我的病没关系,而且已经过去好多年了,前些年想起这件事还很烦恼,现在都平静了。所以,我不想和你说,也没有告诉过其他医生。”

“你真的认为这件事情已经平静了吗?真的认为和你现在的病没有影响吗?”

“在和你谈话前,我已经忘记这件事,因为一直害怕自己患重病,什么都不考虑了。现在想想,可能对我的病有影响。以前,我觉得自己戴了绿帽子,总是耿耿于怀;现在,我倒是能够原谅她了。不过,她和我没话说,家里的气氛总是很压抑,谁也不知道对方有什么想法。过去是我不着家,现在我下班后一般都回家不再出去。她却有一班朋友,经常打电话约她出去吃饭、唱歌,我不能不让她去,又很不放心,总怕她和那个人联系。”

基于这些重要信息,我对萧原的问题作出评估:他对疾病的过度恐惧,是对家庭内未能有效解决的婚姻危机的反应。我决定为萧原夫妇安排系统的家庭治疗,帮助这对夫妻学会沟通和对话,改变家庭沉闷压抑的气氛。

我先与月娟单独交谈。月娟是家庭里的另一个核心人物,是萧原最重要的关系人,她的理解和配合,对萧原的治疗起着关键作用。

月娟听了我的分析,显得既着急又心事重重。我对她情感出轨的事不作任何道德评判,给予她充分的尊重,尽量打消她对家庭治疗的顾虑。

征得他们夫妻俩同意,我还邀请两个女儿一起谈话。他们的两个女儿非常可爱,大的叫阿灵,小的叫阿娇。我见她们有点怯怯的,便先和她们说一些轻松的话题,消除她们的紧张心理。

我先用循环提问方式,请家庭成员分别谈谈对萧原的病有什么看法。阿灵说:“爸爸病得比较重,因为他生起气来很厉害。”月娟说:“做了那么多检查,他的身体应该没问题,估计那段时间他太累,心情是不是也比较紧张?”这个开局不错,她们把萧原的“病”解读为情绪问题,达到了“软化症状”的目的。

我又问两个女孩:“父亲的病在什么情况下比较重,什么情况下比较轻?”她们异口同声说:“妈妈一出去,或者打电话说不回来吃饭,爸爸的病就比较重,有点控制不住。”萧原分辩道:“我都病成那个样子了,她怎么能经常出去!所以,一听到有人打电话找她,我就会心烦。”月娟却说:“我的手机基本不开,但家里的电话响,他也会烦躁。”这一问众答,进一步使问题情景化了。

为了避免纠缠,我接下来进行资源取向提问:“萧原病了以后,对这个家庭有没有好的促进和变化?”两个女儿说,父亲现在知道给她们买礼物了,而且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多了。女儿的话触动了萧原,他当即向妻子和女儿检讨:“过去我认为男人只要赚钱就行了,因此下班后常常不回家,不是玩牌就是喝酒吃饭,忽略了你们。过去很多事情都是我造成的!”他的态度由过去指责、怀疑妻子转变为自我承担责任。月娟感动了,立刻作出积极回应:“他现在比过去会关心人了,比如今天在宾馆,他去洗苹果,不像过去只洗他自己的,还给我们洗。我感到有些意外。”

我为他们能够转换看问题的角度而由衷高兴,又引导他们把目光投向未来:“假如萧原的症状消除了,你们家会是什么样子?”

萧原挺挺身子说:“家庭和单位一样,各人有各人的岗位:孩子要专心搞好自己的学习;作为父亲和丈夫,我要完成好自己该尽的职责,帮助妻子教育好孩子,分担一些家务。”月娟说:“我以后要多关心丈夫,减少外出,有问题多和丈夫交心和沟通。”阿灵说:“放学回来,我要多陪爸爸玩,和他一起打羽毛球或玩牌,让他分散注意力。”阿娇频频举手,抢着回答:“爸爸不开心的时候,我会和他说话,让他不要想那些烦心事。他累了,我给他捏捏腿捶捶背。”萧原非常感动:“过去,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孤独,没有人关心,家里‘不懂事的不懂事,懂事的不当回事’,现在才知道连不到6岁的女儿都这么关心我。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温暖,也看到了希望。”

萧家内部有了沟通和对话,僵化的家庭关系开始发生松动。

一周后,萧原和月娟如约而来。

萧原要单独和我谈谈。他说,回去后他的症状减轻了,对疾病的恐惧和疑虑减少了很多,家庭气氛有了很大改善,但他还有一个心结,那就是小女儿的血缘问题。他告诉我,小女儿是在那个非常时期出生的,希望我能帮忙澄清这一问题。毫无疑问,这是深藏于心底、困扰他多年的心结,打开这个心结对消除他的病根最为关键。

接下来,我与月娟单独会面。会面时,我尽可能以中立和尊重的态度将萧原的疑惑告诉她。月娟感到很意外,同时否定了这种可能性。她说:“我很理解他的心情,如果对治疗有好处,我同意做亲子鉴定。”

我把月娟的想法转告萧原,萧原动情地说:“没必要做亲子鉴定了,有她这句话我已很知足,知道她是真心实意和我过日子,我再也不会胡乱猜疑了。”

之后,在夫妻一起的访谈里,月娟不再沉默寡言。她说:“回去以后,遇到问题时,我不会再回避,要学会主动与丈夫沟通,多关心丈夫。”萧原马上表示:“我要尽快上班,承担自己的责任,减轻妻子的压力。”

我对他们的坦诚、宽容、善良、美好的情感和勇于承担责任的精神给予真诚的赞赏,并向他们送上真诚的祝福。

萧原上班了。尽管他对身体症状还有些疑虑,但症状已经大大减轻。

五个月和八个月后,我分别打电话随访一次,得知:萧原没再外出就医;夫妻间的隔膜基本消除,关系明显改善;萧原每天下班准时回家,帮妻子浇花、洗菜,辅导孩子做功课。月娟告诉我,夫妻俩已找回曾经失去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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