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做个好儿子

妈妈一生下来便在乡里，没有文化，什么科学不科学，她不懂，也不知道。她很信佛，有事没事总要去寺庙上炷香，求个平安。为父母，为兄弟，为丈夫，为孩子。妈妈并没有指望谁会回报她什么，她只是想让自己的亲人平安而已。求平安一直到她再也走不动，爬不了山。

妈妈有的时候也会拉着我叫我陪她一起去上香。小的时候觉得新鲜，便满口答应陪她一起去。可慢慢长大了，对这种迷信思想越来越反感。我总是义正词严地对妈妈说：“如果你就这么拜拜，上上香就有用，那我们就整天呆在家里，啥事也甭做，反正钱也会自己来；生病了甭去医院了，反正也死不了。”“呸，呸，小孩于不要乱说话，会亵渎神灵的。”“神灵就只会在你们这种愚笨的人身上显灵。”妈妈听不懂我的言外之意，连声说：“是的，是的，只要我们内心虔诚神灵迟早会显灵的。”看着妈妈那严肃的神情既好笑又好气。后来，我想反正说什么也没用，也就说得少了，她信她的佛也碍不到我什么事。

那时她的儿子还小，也不懂这个道理。妈妈去烧香拜佛，祈求神的保佑，心里便会觉得踏实。妈妈总会以为那神就坐在自己的家门口，时时刻刻都在保佑着自己的亲人，让他们免受苦难。有一次我竟然也莫名其妙地站在菩萨像前面双手合拢，紧闭着眼睛，虔诚祈求愿菩萨保佑自己的爸爸妈妈平安长寿。我惊奇于自己的变化，但也微微发现，人慢慢地长大，便有了更多的牵挂与不舍，总想让自己最亲最亲的人能够永远幸福平安。可这是我们人力所无法控制的，于是我们想到了佛，想到了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想要借助他们的神力，不管是否如愿，心里始终是踏实的。如果亲人真的如自己所愿，那心里便会多一份安慰与幸福。现在有的时候我会笑着对妈妈说：“去寺庙帮我上炷香保佑保佑我啊，我最近学习有进步一定是菩萨显灵了。”妈妈开心地笑着回答说那就好那就好。隔天一大早便会动身去寺庙谢恩还香。可妈妈又怎么会知道我在学习上是如何的玩命与执着。为了一道怎么也算不出的题整天整夜地烦恼；为了写作，几乎放弃了我所有的休息、娱乐时间。篮球不打了，足球不踢了，在一个又一个安静的夜晚里，在书桌前，在灯下，将自己心中的愧疚与思绪逐字逐句填在空白的纸上，逐张逐张慢慢填满。

小的时候，我对妈妈的印象便是她常常小心翼翼用质疑的口吻问我：今天给你买早点的钱没有拿去打游戏机吧，饿着了可就不好了；你看看你今天怎么吃这么多，比平时都多，是不是……经我的再三解释与保证，妈妈仍会将信将疑地小声嘀咕，这不都是为了你好吗？你本来身子就不是很好，不吃早饭，和我一样落下个胃病那怎么得了。我一下就恼了，她可是我亲妈啊，为什么就这么不信任自己的儿子呢。

妈妈这种“多疑症”我是慢慢才明白的。那次，家里没人，妈妈自己去搬煤气罐，不慎，在上楼梯时扭了腰，妈妈不得不躺在床上静静地休养。在上学前我把妈妈所需要的东西一件不差地放在她的床边，临走前再三叮嘱，千万不要下床随便走动，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弄。我又十白她不听，便警告她说你如果趁我不在家下床走动，如果又扭到了，我就不管你了。妈妈笑笑便说知道了知道了，什么时候儿子也变得这么唠叨了，还不赶快去上学。回家后，我随之看看家里面的摆设有没有挪动过的痕迹，但没看出什么来，可仍然放心不下：“妈，你有没有下床啊，你的拖鞋怎么和我先前走的时候放的位置不一样啊！”妈妈一脸的委屈就像我小的时候，“哪有的事啊，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你走后我一直在看电视呢，你把我需要的东西都拿来了，我还下床干什么呢?”虽然妈妈这么说了，但心里总好似有个疙瘩放不下，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妈妈平时比我还多动，今天怎么会呢?我接着又说：“你没有去厨房收拾锅碗瓢盆吧?”“没有，儿子，你要相信你妈妈啊，你妈妈怎么会骗你呢?”

听妈妈这么一说，我一下子怔在那里，久久无语，发现现在的我和以前的妈妈好像啊，这是什么缘故呢？为什么对自己最亲的人总会有种信不过的感觉呢?我不得其解。也许爱本身就是一种怀疑吧，因为放不下，因为牵挂使然，因为那是自己的亲人，因为我们想让亲人能够健康。那种心情太过于迫切，已经超出了爱的范畴。

从小便很喜欢白色，白衣裤自是少不了。我本就是一个很好动的孩子，穿在身上的白衣裤没过一两天便会处处可见大块小块的污渍。小的时候穿着白衣裤在草地上摸滚打爬也是有的，这些污渍是最难洗的，而妈妈偏偏不喜欢用洗衣机，嫌它洗得不够干净，总是自己先搓洗干净了，才放进洗衣机脱个水。洗过之后那一件件如新的衣服总是不忍心再穿在身上。下雨天是坚决不穿白衣裤的，有时突然下雨，走路就会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沾上一点污垢。看到那些污点好似看到妈妈洗衣服吃力的样子便暗暗起誓，再也不买什么白衣裤了，以后，也就穿得少了。

妈妈大概看出了点什么，儿子喜欢什么她自是清楚得很：“儿啊，怎么现在很少看见你穿白衣裤了啊?”我愣了一下：“哦，这个啊，现在不是很喜欢了，现在也不流行白色啊，现在挺流行蓝色的，穿蓝色的衣服不是更显得你儿子有精神吗?”然后我朝妈妈坏坏地一笑。

妈妈也笑笑，没作声。我嘘了一口气，不管妈妈察觉到什么也好，还是真的相信了我的谎言。妈妈，对不起，我骗你，那是因为我爱你，就像你在我面前说你的胃已经没大碍了，但我却常常看见你疼得难耐。

经历了许多，看着一辈子为自己操神劳累的妈妈，已经慢慢地显出了佝偻的形态。外婆说妈妈年轻的时候是所有孩子中最漂亮的那一个，这是真的吗?妈妈还是那个妈妈，只是和我儿时记忆中的妈妈已不太一样了，记忆中的妈妈是没有那么多的皱纹，没有那么多的白发，也没有那么多的惶恐与牵挂。而我是真的真的很想做个听话的儿子，一个好儿子。

这几天阴雨绵绵，只是雨下得不大。我一个人静静地走在雨中，任由雨落到我的头发上，脸颊旁，像一双稚嫩的小手抚摩着我，轻轻柔柔的，自从有了伞后，这样的感觉已经很长很长时间没有过了。我的妈妈总会很清楚地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临走前她会把早已准备好了的雨伞递给我，只是因为妈妈的再三叮嘱，只是怕妈妈担心我被雨淋着了，我的手边总有一把雨伞，一把没有打开过的伞。

(指导老师／薛 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