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组诗)

时间:2022-06-06 07:40:19

上海迷羊

2003年我鬼使神差地来到上海闸北,父亲还在午睡,

我正处在人生的中途,风声日紧,美丽的晚霞在招摇,

发黄的日记,发痛的关节,发粘的物欲,发黑的心雨,

发干的唇都在编辑着一集集电视连续剧,狂恋,禅

红色写作和摇滚已经结束,青春的反骨,青春的呼喊,

青春的碧空,青春的皑皑白雪如今你们都在哪里?

而谁在这里?谁在缄默?谁在等?谁在梦死?

谁在暗泣?谁在腾达?谁在独歌?在远方呢喃谛听的

又是谁?又能是谁?光年反转,互连网上菜鸟和怪鱼游动,

世界如咳嗽的胸襟一般宽大,十指溅起的荒原和广场

众神目击的美眉和磷火成行,股指在升腾,纽约在沉沦,

暗夜中一切都在疯长,只有心和腰椎倒下,而领带拽出的

小巷,蒙面人已提刀上路,为情人布置的月光使九月菊的

喉头发紧,无梦的广宇依然大惑而灿烂,中年不再愤怒的

N种理由漏洞百出又无懈可击,玫瑰在发酵,精虫在呼喊,

向日葵在还原,而太阳下爆炒的商标如一个个混血的惊叹号,

敲响了城市后现代艺术的广角,就在我怀揣偏方、提灯走马的中途……

上海沐恩堂的晚祷

人民公园以东汉口路角有一座低矮的楼房叫沐恩堂

其正门上方孤立着一盏红色十字架,极不醒目,

在车流人嚷的午后,我不知道有多少目光曾在上面

停留。马路翻修还在进行,噪声与浊尘夺入耳鼻,

我在美术馆逛了许久,心曲中有一根孤弦,

被一个诗人的画展拨动,我陶醉在远古时代

一个美好的下午,空着肚子,在公园挨到七点,

我终于从侧门进入沐恩堂,传经灵修课早已开始,

门道口一位修士恭恭敬敬地递给我两本书,

一本是黑皮封旧本圣经,另一本是赞美诗续集,

作为一名非教友,我蹑步落坐,我心平气和,

心领神会,心如刀割,领唱牧师的歌声与周遭

众徒的颂赞声应和着,我的脊背有一股电传的感觉

我想起八十年代在武昌和海口教堂听弥撒的情景,

现在我已成家立业,行医多年,做了不少好事,

此时此刻,我却感到恶贯满盈。张牧师阐释了

人与神背离的三个理由之后,接着是新教友恳谈会,

一个从徐家汇过来的女子倾诉着她信主的经历,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谁是我的主?我又能找谁忏悔?

我瞥见窗外夜幕中一些莫名的大厦周围那汹涌的霓虹,

我黯然步出门厅,大街上没有星月照临,又一个

不夜的上海像吧女,把我颤动的肩头搂紧。

海上呓语

五月的崇明岛清澈,风寥廓,我感到我与神一同午睡,

隐约听见有三只鸟、两匹马、一条蛇掠过发际,太阳发蓝,

我鼾声如雷,可能是夏娃尚未诞生,我的腰肋隐痛,也许是海魂

正借我的身体疯狂演奏,我将不再醒来,我将不再愤怒,

我将无物留存,一切都已足够,风呵,请把我搂紧,

别让我触碰身外的世界,别把月牙儿的梦带走,不要松开

那只手,不要打开那一扇门,不要惊醒那颗星星……

海滨漫步

在某个融融暮色里,是从四十大惑后一次醺醉中醒来,

我漫步于冬季的海滨,抬头仰望,清点着寒爽的天空中

那代表野心,欲望,爱,友情和名利的点点繁星,

其间,我的星座正在离散,我新月的笔名还没有完成,

近几年的生活如一组组蹩脚的短语羞于被唱出。被海水

洗濯的一抹抹星尘、脸庞、眼睛已化作了足下的沙砾、

珊瑚枝、贝壳,狂乱的灵魂已趋于宁息,我对大地的愤怒

已有了新的理解,新的响应,新的支持。在星月交辉的时刻我把双眸紧闭,在过山风骤狂的时候我把门窗洞开。难道

我已完全迷失?现在,每一个黄昏或夜晚对于我都是一次

受伤或治疗;难道我已无法返回?像一只迁徙的丹顶鹤

孤单、落败,用啼血的歌喉无声唱彻着拯救和自由,

可当我寻找拯救时我却堕落得更甚,当我寻求自由时

我却囚困得更深……海冲刷着心宇或宣纸上反叛的字母,

现在,夜已很深了,夜色下的海是那么温柔,几乎可以

听见海――最私密的呼吸或心情,而我会再次沉沉睡去,

我不知道我还会不会醒来,醒来后还能不能游走或哭泣,

但我知道能听到晨鸟的歌唱就是奇迹,能看到蓝色的

天空就是宽恕,当我在一次次大醉、失爱或焚香之后醒来……

雪夜无眠

从嚣艳的南京路打车回来已近傍晚,那熟悉的人道树、

站牌、垃圾箱在路灯和车灯的交辉下变得陌生,怪异。

我走着,我的鼻尖、脸颊忽然痒痒的,一些小小的粉末

从暮色中飘下来――我暗自惊心,今冬,又终于降雪了。

马路上,一些孩子开始激动,大叫着“下雪了!下雪了!”

这小区里并不安静,当然听不到鸟鸣,一阵冷嗖嗖的北风

扫过我的肩颈,然后又猛烈地摔打着院门。我开锁进屋,

把食品袋,新书,杂物扔在地板上,我不安的站在窗前,

内心开始莫名地兴奋。我感到窗外的雪正在向我汹涌,

在滔滔地向我倾诉着前尘的往事。我吃完便餐,雪还在表达,我却默默地无法回答。现在,窗外夜色渐浓,橙红黑影中

泛着幽幽的白光,此时,我恍惚回到乡野的、黑漆漆的夜,

伸手不见五指,却能听见蛙声、蟋蟀声、夜鸟的嘀咕声、

犬吠、和自己真实的心跳,似乎又闻到童年的栀子花――

在我母亲的蚊帐里散出的幽芬。我知道我是在上海的里弄里,

是在外乡里怀着无趣或乡愁,压抑着与雪同醉的冲动。

是雪――使心灵肥沃,是雪让时间露出女娃白白的牙齿,

是雪把石头和死去的松枝唤醒,是雪把血掩埋,是雪

愈合了大地与天空的婚约,是雪让枯井重新撒下了热泪。

雪――还在静静地下,心跳渐缓,我躺在床上,整夜无眠,

顺手翻阅着费尔南多・佩索阿的《惶然录》,真有一种

知遇之喜。是的,生的无聊和爱的孤寂性不该再成为问题。心在手上,而彼岸就在手背里。风湿叫板着关节,青春期

怒斥着郁郁的中年。在这聒噪或奢败的时代,在呼喊或佛手

穿不透的都市里。天空需要一双眼睛,大地需要一件斗蓬,

空难需要慈航,诗人需要禅定,爱需要一场雪――把心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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