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赫本 第7期

时间:2022-05-30 10:39:53

白马赫本 第7期

一、画马

我铺开宣纸,浸润一下毛笔,我该从它的什么部位画起?随意?好吧,那就随意好啦。趁笔肚里蕴藏了足够的水墨,就先画出两只湿漉漉的耳朵吧——

风声四合,像四面楚歌,那飒飒的声音,除了金黄得耀眼的,跟光斑一样的树叶,向它飞旋下来,还有腊月的雪,追着落叶,追着黄尘,追着它白得泛黄的身影,追着它偶尔停下来,看着落叶咀嚼青草的声音,追着它撕咬一个人,并吞进肚子,缓慢反刍的声响,飒飒,飒飒,岁月的风声,欲将它孤立在罪恶的阴影里。此时,宣纸上果真立了两只浸满了声音的耳朵,是的,我要趁笔稍干的时候,把它的耳骨竖起来,虽然,相对这一对耳朵,这点骨骼算不上什么关键部件,但,因为有了这点骨骼,那么多的寒风便不能把这耳朵吹趴下。

好吧,别急,我总要把这头部的基本轮廓打出来吧?嘴巴并未赋闲,此刻,它正嚼着一根青草。它的脸是瘦的,长的,并且轮廓分明,是标准的明星脸。可是它并不觉得自己就是明星,它只是一匹马,一匹母马,吃草的母马。然而,在它不自知的情况下,它确实已经成为了人类的明星,或者说是魔马,很多大牌女星都追着它留影,女星们纷纷华丽衣裳,或覆在它的背上,或抱着它的头,或亲吻着它的毛发,不管她们怎么搔首弄姿,它都是一副不屑的神情,永不停歇地咀嚼嘴里的那根青草。任何一个动作,跟前面的摄影师毫无干系,跟那些野花、篱笆和淡淡的远山,跟摄影师,也无干系。它的魅力并不只是在于它美丽温顺的外表,而在于那个强悍的、血腥的历史事件。这一点,它完全不知情。我在画它,它也毫不知情,因为我是躲在家里,而不是站在它的面前,支好画架,对着它举起画笔,我只是凭借对它的印象,画。

这是一匹怎样的马啊!看着纸上的耳朵和脸庞,我在墨盘里撇了撇毛笔,干湿适度,浓淡相宜,笔毛整齐,才抑制着怦怦心跳,去描摹它的眼睛——

一贯自由豪迈的我,从未有过这种拘谨。我脸发烧 ,我承认,我抓不住游动在天地之间的那缕精华。我解嘲道:老天你别笑,我又没亲眼目睹你跟大地时,那些流动的,它到底什么样?你倒给我说说!像月光还是像鸟叫?精华这东西,画得出来吗?可是,我再看纸上的眼睛,发现它也笑了。我恼怒起来,干脆给它添上长长的睫毛,一看便知是匹母马,对,这眼睛妩媚起来了,哈哈,变成这种俗物,可不是我故意的。言归正传,我承认,我画不出那个血腥的故事。而且,从它的外貌,我实在找不出一丁点儿的彪悍特征。

按理,那张老是磨来磨去、把整块脸切割成上下两瓣的阔嘴,应当是最不具备魅力的了。然而,这头部,最让人兴奋的,就是那张嘴。掀开它的嘴唇看看,这一口温和的牙,绝对只能对草起作用,跟我们磨米浆用的石磨差不多,要将一个魔鬼似的人撕碎,没有一口獠牙,那怎么撕嘛?!于是,我像别的追星族一样,脑子里堆满了问号,当然就成天搜寻有关解密的信息了。该怎么画呢?一张阔嘴那么斯文,无法使人联想到暴力。总不可能画完一条弧线,然后在一边作个文字说明,标注这嘴巴的丰功伟绩吧?不行,用文字来作注脚,不明摆着绘画的无力吗。我想它的嘴至少是高贵的,至少它现在嚼着的,是青草。那根可爱的青草要不要露出一截来呢?象征着它的草食性?这不就更共性了?它那特别的个性就更难发现了。罢了,给它一张端正的嘴吧。它嘴巴里的故事我会掏出来的。

对了,要不要画上马嚼子?作为这样一匹好马,都具有象征意义了,当不要那嚼子的,但是,它的主人又是如何来驾驭它?难道跟它说话不成?遥想四千年之前,人类就利用它的牙齿来掌控它了。它的主人大概不落俗套,管理松散,所以,才导致撕人事件,被连累坐牢的吧?在我的印象中,这是一匹野马,自由才是它最大的魅力。对了,七年前拍的那些照片应该没删掉,找来看看不就真相大白了?别,还是凭借记忆吧,太真实倒不好表现。原来没有马嚼子不重要,如果有,我就将它摘了,还它自由。画上那闪闪发光的金属,就像富老太安上的金牙,太恶心了。

其实,真正的马,它的鼻子占去了很大的比例,对气味的极度敏感,不亚于耳朵对声音的感受力。这么雪白的马,能用墨色表现的,除了眼睛就是这鼻子了。我蘸多一点水,添一点墨,点出鼻子,看它在纸上浸染开来,仿佛嗅到了它的喜悦、宁静和爱情。是的,爱情不是看的,是嗅的。只要它想爱了,天空里便充满了爱情的气息,公马仰头嗅天,就能找到自己的爱情。我敬佩的是,它能嗅出危险与虚伪。那天,它是嗅出了我的,至少,嗅出了我的陌生。

这么美丽的马,肯定不能出现城市这样败人胃口的背景。草原?桃林?哈,最好还是有一匹暗恋它的情马,在远处的桃林边假装吃草。当然,它身边的那些搔首弄姿的美女统统排除。干净了,那长长的尾巴一甩,风就从桃花间跑来,阳光爬上了后面的山坡,草叶金光闪闪,细碎的野花苏醒过来,嗯,就这么办。

它的蹄子藏在野花间。在我的印象中,它坚硬的蹄子是它唯一有威力的武器,这招式就叫“弹拐子”,只要被它“弹”到“拐子”,就有你好受的了。

最后用一点带春意的色将树木花草染过一遍,将画面推远,将天空拉下来一点,光线集聚在这匹白龙马上,就算完工了。捏着两角夹在铁丝上,一边晾干,一边远远地欣赏,感觉还缺少一点什么,什么呢?想不起来,等干了,拿去问问它的主人,我的朋友萧枫。

二、萧枫

萧峰,萧枫,听起来很武打,那个契丹人,在金庸的《天龙八部》里演绎着爱恨情仇,这人看起来也很有风霜之色,是个江湖大佬。但我这个朋友,他的“枫”字很文雅,不是武林高手,只是一介书生,“百无一用是书生”。而他却说,他是历史的帝王。他经常拿历史人物来比喻自己,比如那个可怜的司马迁,连都没了,性别被模糊,他还能写出给历代帝王定性的历史来,那些帝王呢?早已面目模糊,无人爱戴,而他司马迁,成了世世代代后人心中的偶像,这就是书生的价值。我心里暗暗说,难道,这人类的历史就是要靠你来书写?人生得清秀白皙,说出的话来,却充满了匪气,想必,他老子当年就是一大土匪,或者,他的梦想就是要当一个土匪头子,只是苦于身体羸弱,不得不改了行当,现在偏要将一杆笔挺成一杆枪。呵,男人啦,就是满脑子的帝王将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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