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虬髯客传

时间:2022-10-10 11:09:41

他年轻的时候,还没有络腮胡子,那时他叫张仲坚。

张仲坚在年少时并没有什么理想,仗着家中有几个小钱,整日游手好闲,可以说是个小流氓。他从懂事后就沉溺于这种近乎无赖的生活,唯一觉得不满的是,他长得太快。现在的他身体魁梧,高出同龄人尺余,有与同龄人根本玩不起来的感觉。他啊,是大家推举的王,却越来越寂寞了。到了十五岁左右,看着自己在十里八乡日渐坐大,心底那种滋味就更甚了。虽说平时打架滋事都是得胜回朝,可在乡亲们眼中,这算不上什么本事。这让他很苦恼,在没架打的日子,他喜欢坐在村口看日出日落,摸着日益生出的胡子,然后感叹这日子过得特没劲。

有人说男人无法改变自己的时候,只能靠女人,张仲坚也是这样。那是一次庙会,庙会传承年代已久,张仲坚来过的次数自然也不少,却没有像这一次这样无聊。那是他长大了,现在的他对乡亲们扮神弄鬼这一套,再也提不起兴趣了。他的眼中开始散发出炙热的光芒,像利箭一样投射在那些随父母来逛庙会的少女身上。这很正常,同村的阿林与他同岁,就在上个月娶了王家村的一个姑娘。

庙会即将结束,他一无所获。他的眼神开始变得黯淡,准备与兄弟们返程。他走在大路中,这时候,身后传来一声马嘶。他没有任何动作,背后拥有马车的人是个什么人,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马车在背后停下,他慢慢转过头。看到这辆大马车,他心想,一定是个大人物。帘子掀开时,下来的是一个全身着淡绿衣裙的年轻女子,这淡绿,在满眼都是黑灰粗布中,宛如插了一棵绿树,他觉得心中某处像被针扎了一下。事隔多年,他跟李靖提起,说那女子的风姿到现在也无法描绘,他应该是第一眼就爱上了她。接下来的事更令他羞愧,女子走上前来,说了一句,公子,没有吓着你吧。他嗫嚅着,没有回答。明明是他挡道,现在人家还过来致歉,他觉得无地自容;更甚,面前有种香气逼过来,几乎不能呼吸。他摇摇头,女子微微一笑,颔首转过了身。张仲坚呆在路中,那笑容,就像一朵花一样。那女子上了马车,帘子复又垂下。张仲坚突然觉得他应该说点什么,可人已隐入帘中。听见车夫“驾”的一声,他才有点清醒了,忙让开了些。身后的张叔连说,大哥,不去认识她?仲坚脸色一红说,说什么呢?等了下,又说,如何认识,人都远去了,我们是不可能交上这样的女子。叔连呆了半晌,突然说道,我有主意。仲坚心中窃喜,却静静地说,有何主意,说来听听。耳语一阵,不久,两人脸上隐有笑容露出。

叔连说,天色已晚,这马车定是要停下歇息的,十里八乡就只有一间客栈,我们抄近道定可赶在前面,兄弟们如此这般便可成全大哥。此时的仲坚也就一恶少,根本没有犹疑过,他脑海里尽是女子那张开着花的脸。

一群人一阵急奔,不久,便已接近了顺来客栈。此时,天色暗了下来,客栈门前的那两盏风灯已经亮了。叔连先摸进了后院,去看马车。顷刻,叔连就回来了,说没有马车,他们看来是领先了一步。仲坚心中窃喜,吩咐众人分散隐蔽。这些十五六岁的少年,像一群狼刹那消失在暗夜中。仲坚与叔连伏在一起,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手心都是汗。劫道,这是他们以前从未做过的。张仲坚想说自己并没有那么恐惧,又不是要真劫道,他只是想交个朋友嘛。晚风吹过来,带了风沙的味道。仲坚的两眼死死地盯着官道,不久,远处传来鸟叫声。仲坚知是暗哨,应该是通知他马车来了。

夜静极了,可以听到夜风吹过草叶子发出的嘶嘶声。蹄蹄蹄,终于传来了。仲坚再听,脸色马上变了。这不是一匹马,而是一群马,声音像在打鼓,看似杂乱无章,实则训练有素。怎么会这样?仲坚回忆当初看到的明明只是一辆。那这些马车应该不是看到的那辆,或者说马车来得这么慢,有可能是在等同伴。如果是这样,这次行动就危险了。这些是什么人呢?仲坚有点心乱。叔连在一旁说,大哥,冲不冲,快到门前了。眼看着马车就要到门前,仲坚一时没了主意,叔连说,冲吧,不然没机会了,仲坚终于点点头。夜空中一声尖锐的口哨划过,埋伏在路旁的几个人,大喝一声,停车!第一辆车的车夫急勒缰绳,马嘶声撕破夜空,听得仲坚心中一惊。奇怪的是,车子停下后,没有任何动静,后面的两辆也跟着停了下来。就这样,三辆马车,静静地停在路中,没有一个人说话,形成一种诡异的现象。仲坚猜不透这是什么意思,心里有一种不祥预感,他想放弃了。可前面的兄弟已冲到了马车前,就在这时,马车里传出一声低沉的声音,你们什么人?一个兄弟说了,劫道的。仲坚听出是小五在说。那人哼了一声,小毛孩,给我滚开!小五说,你给本大爷下来。那人骂了声,找死!仲坚根本没看见有人出手,小五却已经倒下,不由大骇,他刚想开口,后面马车的人下来了。看到有十来个,仲坚心想不妙,猛吹口哨。当口哨尖厉响起时,除了小五,其余人转身就跑。仲坚看着兄弟们跑远后,他紧盯着地上那个黑影。忽听到有人说,这小子要不做了?马车内那人说,扔一边,不管他,回去要紧。仲坚听说小五没死,心放下大半,就想等着他们离开。就在仲坚想着他们赶快离开的时候,夜空中突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救命!只一声,就隐没,仲坚听出是从马车上传出,心中打了一个激灵。那声音就像刻在心上,就是日前那女子。联想到眼前的局面,他突然明白了,是有人抢了早。他觉得热血往上涌,再也趴不住了,几个步子就冲到了马车前。车夫冷冷地说,又来了一个。马车内那人哦了一声,问,是什么人?张仲坚响亮地回答道,张村张仲坚。他这是有意说给里面的姑娘听吧。那人问,张仲坚是谁?他说,就是我。那人说,你什么意思?仲坚说,刚才我听到有人喊救命,是不是你车里的?那人停顿了一下说,是的。仲坚说,放下她,你走人。那人哈哈笑了,说,笑话,凭什么?你知道我是谁吗?张仲坚听了这些声音有些发毛,但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我不管你是谁,在这十里方圆,我说了算。那人呵呵地笑了,说,去了一小流氓,又来一个大流氓,不过在我眼中,都是小流氓。车夫说,杀了他。那人说,不,我今天不想杀人。又说,张仲坚,这姑娘与你啥关系?仲坚说,没关系。那人说,那你为何要救她?仲坚说,我要行侠仗义。那人哈哈笑了。仲坚叫道,笑什么?有本事你下来与我试试。那人说,你知道她是谁吗?仲坚脸一红,说,不知道,但我见过她,她是一个好人。那人又笑了,你见过她?你喜欢她?你说她是好人,那怎知我不是好人。仲坚呆了一下说,你也是好人,我是喜欢她,你放了她。那人说,凭你这句话,我今天放你一马,你回家去照照镜子。仲坚说,我很清楚我长得啥样。那人哈哈笑了说,小子我跟你说,你有钱吗?有权吗?有地位吗?啥都没有,我今天心情好,不然你死定了,我告诉你,人我是不会放,你也没本事从我这里抢过去。告诉你,喜欢她的人不止你一个,但我敢肯定,放了她,她也不会喜欢你的,你小子等封侯拜相时再说吧,我还可以告诉你她的名字,她叫公孙绿意,我姓宇文。张仲坚被这几句话堵住,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天地间只剩下那人的狂笑声。待张仲坚半天醒悟过来,马车已绕过他,远远地走了。仲坚扶起小五的时候,夜已黑得不成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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