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危的视觉思考

那危是一位有意思的年轻艺术家，白净的面孔上架着一副黑边小圆眼镜，天然具有艺术家的敏感气质。那危的名字也很有意思，他说是取“居安思危”的意思。这贴合他作品的气质，对充满矛盾的事情感兴趣。

《舒适COMFORT》：蓝白条纹一再出现在你的作品中，是出于什么想法？

那危：应该是从2005年开始尝试的，那之前我因为生病住过一段时间院，天天穿着蓝白条的病服，使我开始思考这样一种视觉符号内在的矛盾性：“蓝白”在患服上本来象征着蓝天和白云，它本应给穿着者带来安宁和平静，但是，在社会中穿着蓝白条纹（竖式条纹）服饰的人却是身份特殊的人、被束缚的人（病患或囚服），他们被有意地与他人区分隔离，被无情地区隔为异类。自然中的“蓝白”与社会中“蓝白”意义间的矛盾使我产生一种对人类秩序本身的怀疑。

《舒适COMFORT》：在“混和”系列里，你将不同的绘画技法混合在一起，这让人初看时觉得有些生硬。就好像做菜时，你把完全不搭的一些东西放在一起炒，有熟的，有生的。不是一个系统的东西，这让人感觉无法消化，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那危：“有熟的，有生的”这个状态我比较满意，现实文化的语境下也给我这种感受。不过“无法消化”我感觉只是一个假设，当面对多元的知识与讯息在信息时代下的平面化展现，“消化”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从西学东渐到对马克思主义的认知，我们的“胃口”也是出奇的好。但是，这里面不排除一些文化层面的相互斗争和排斥，我们的工业化进程是需要学习西方的，而我们传统文化的生长却带有农业社会的基因，这里面本身就充满了矛盾。欧洲工业化进程结束的时候，却发现那些原来以农业社会模式存在的作坊的价值增长起来，那些酒庄、服饰品牌却成为了一种特别的、精工的和奢侈的概念被接受，这是我们也需要的返璞自然的方式么？“混合”这些视觉元素所形成画面的内在冲突感是我对当下社会的一种理解和感受，在创作时也将画面内部元素在逻辑上的悖论关系加以表现，如《惊梦取藕图》等。另外，还有表现矛盾关系的，如我在《无舟有浆图》提有楹联：“心欲彼岸满塘盛荷亦为障，思若飘渺无舟有浆行亦难。”

我在创作《断竹为匕图》时有创作日记：“初选毛竹，根根笔直且挺，长可过丈，虽离故土，却周身皆绿，传说伐不过半月余。当吾断之，置于家中，三日却渐黄，枯朽败亡之状。过丈之竹，气含节中，虽断其根，却未有亡。今朝竹断气散，形神皆毁，不能苟存。本得之以为赏其文，却因此用而截见其质，慨叹此物文质兼存而不同见也，吾受所启，思之。云：生时文心应可赏，死后质取方见利。”

《舒适COMFORT》：在“挤压”系列中，地毯是日常的具有美化功能的日用品，你通过这个符号，想表达什么？

那危：生命与社会第一次发生实在联系，一般是从母体中生出来的那一刻。如果把绘画作品当作一个生命体，那颜料被挤出锡管时就很有意思。“挤：施加压力使从孔隙中出来。”字典里的释意，使我联想到生命在艰难生活和无情岁月中的磨砺。挤，的确是用来形容生命状态的好词儿，无论你有多高贵和多卑微，你都要与时间，空间，对手，挤挤。挤，是一种生命体验。 颜料从锡管中挤出的一刻，被直接定格在画布之上，与它本身被挤压产生了联系。选择地毯，一方面，它看起来是美丽的，但通常，它是被人用来踩在脚下的，它会在使用过程当中，越来越扁平化，这与挤出来的浮雕质感，又形成一种对立感，从而更加突出的“挤”的概念。

《舒适COMFORT》：介绍一下你最新的装置作品《N先生的尴尬》吧！

那危：创作理念来自于我的一件“糗事”，我买了个房子，用的是装修钥匙，有一天我将钥匙落在家里，打不开门，只能找人开锁，好不容易打开，进屋拿到钥匙，却已经不能继续使用了，只能换锁。”这事让我忙活了一天，后来产生了一些感触。在作品里我用厚玻璃做了一个保险柜，并将它的钥匙放在了它的里面。要拿到钥匙只能砸开保险柜，而如果真要这样，那么砸破保险柜，拿到钥匙也没有意义了；如果不砸破保险柜，保险柜本身的存在没有意义。这种状况在逻辑学上是二律悖反的，充满矛盾，算作是我对生活中所谓“自由”的反思。

《舒适COMFORT》：最近举办的个展主题为什么叫“观与辞”？

那危：“观与辞”是我最近两年里在架上绘画视觉修辞方面进行的一些实验性尝试。这些作品重新探索一些视觉修辞系统，带来了新鲜的感观经验。我从早期使用“蓝色”、“白色”对病服的转喻，乃至与画面写实手法的互文，对观看结果的修辞化表达，一直是我的作品思考现实的方式。我在改变视觉修辞而产生新鲜的感观刺激的同时，扩大了对创作和生命本身的认知。

《舒适COMFORT》：作为一个年轻艺术家，你如何看待目前的生存环境？

那危：从大学时期创作作品就是一种信念，好像是一个靶子的中心，别的事情似乎都成了为生出作品“点子”的生活阅历。做其他的事情太多的流程化和规矩，会教人提不起精神，而对于成功更多是有标准的评估，是外界的评判。不从事创作的人可能感觉不到那种既需要努力还带点神来之笔的运气因素的成功感所带来的惊喜，和面对一件自己觉得满意的作品的满足感，这是由内而外的。这种工作的最大魅力就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