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音乐的故事

时间:2022-05-20 10:54:11

我与音乐的故事

我的专业之一是音韵,因此常常有人误以为我也懂音乐,这实在是一个美丽的误会,因为我确实曾经希望自己懂得音乐。音韵学界的一些前辈我的师爷罗常培先生、师叔张清常先生就都懂音乐,当年西南联大的校歌就是张清常先生谱的曲。此外,学界前辈、著名语言学家赵元任先生几乎就是一个作曲家,至今仍常听到有音乐会上演奏他作的《海韵》《教我如何不想她》等曲子。懂音乐对于研究音韵应该是有好处的,但是,很遗憾,我的音韵研究跟音乐没有丝毫关系。

小时候,我有跟音乐擦肩而过的经历。画家笔下常见牧童短笛之类的情景,但是我的家乡是不允许放牛的儿童骑到牛背上去的,理由是牛耕地已经很辛苦了。可能与此有关,我住的村子里没有一个小伙伴是会吹笛子的,而跟音乐最接近的人是我的邻居“德国人”。“德国人”喜欢剥了蟒蛇皮蒙胡琴,他家徒四壁的墙上总是挂着好几把胡琴,他喜欢躺在他那稻草为褥的床上,翘着脚拉他的胡琴。不知道是因为“德国人”的琴声不够悠扬悦耳,还是因为“德国人”五保户的身份无法赢得我们的尊敬没有一个小孩愿意拜他为师,学习拉琴,我自然也不例外。现在认识到当年若是跟他学会拉琴将是很美好的一件事情,可是已经追悔莫及:我长大了,做了远游的异乡人,而“德国人”也已经于十多年前去世了。

上小学的时候,我有一段时间迷恋文艺表演,最辉煌的舞台经验是参加全公社的小学生文艺汇演,演唱《红星照我去战斗》。记得有一次学校老师给我们编排了一出歌颂当时一个村干部的戏,我是主角,依稀记得有说有唱的。第一次在村祠堂演出时,我刚唱了一句,我父亲就一个箭步冲上台来,揪着我的耳朵,一把把我拉了下来,一直拉到家里。因为当时我父亲对那村干部的一些做法很有意见,大约他以为所谓文艺表演就是歌颂他所不喜欢的人,从此,父亲严禁我参加一切文艺演出。学校老师自然也不好再找我,我呢,也很是郁闷了一段时间。假如我父亲不禁止我参加学校的文艺活动,我的性格恐怕要比现在活泼许多,很可能还会学点音乐。

上了初中开始有音乐课,所谓音乐课,也就是老师弹着脚踏风琴教我们唱歌。那位爱打扮的音乐老师因为外貌和举止的某种相似,被同学们取了个“白桃花”的绰号。“白桃花”是当时一部朝鲜反特电影《看不见的战线》里的女特务。可能是革命的浩然正气加上青春期故作排斥女性的矫情起了作用,我那时候不喜欢“白桃花”,自然也不喜欢“白桃花”的音乐课。每次上课,我都在脚踏风琴声和别的同学的歌声掩护下做小动作、开小差,到了考试的时候,就乱吼一气。反正“白桃花”老师总是会给我们及格的。班里有两位男同学,是“白桃花”的得意门生,同时也是我们大家嘲笑的对象,他们的成绩都在90分以上。当时因为完全没有学到“白桃花”讲授的音乐知识,并不觉得那两位同学唱得比我们好,只觉得他们唱歌的嗓门比我们都大,他们唱的《满怀深情望北京》的余音至今犹在我耳边萦绕。现在唱歌跑调,遭人取笑的时候,我就会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听“白桃花”的音乐课。

大学没有音乐课,但是一入大学听过几位音乐家的演讲,我就对音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曾立志要学习音乐,把中小学的缺憾弥补回来。可是,那时候文学和学术几乎占去了我全部的时间,学习音乐的计划只好搁浅,所学到的东西便零碎而不系统。不过,今天回想起来,吉光片羽倒也觉得很幸福。当时,下铺的赵同学有一个录音机,常放台湾校园歌曲:“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种在小园中,希望花开早。一日看三回,看得花时过……”《兰花草》是听得最多的一首。一位广受同学们爱戴的古汉语老师花一千多元钱买了一台当时十分稀罕的“夏普”牌双卡录音机,给我们扫交响乐之盲,我们多次在教室里怀着无比虔诚的心情聆听贝多芬、莫扎特和柴可夫斯基,贝多芬交响乐中,命运的敲门声深深地震撼了我。读研时,室友阿贵是古典音乐发烧友,没有什么名曲、歌剧是他不了解的,从作曲家到演奏演唱家,从旋律到风格到背后的故事,他都可以如数家珍,娓娓道来。他的一个单卡录音机,让我的耳朵也领略到勃拉姆斯、肖邦、德沃夏克……我还曾买了介绍西洋歌剧的书,不过现在只能记得“不要学那穿花的蝴蝶,只知道成天地飞来飞去”之类的句子了。

开始工作之后,人就被安放到了一种轨道上,变得功利寡趣起来,音乐则被进一步疏远。八十年代末期,交谊舞在高校里蔚然成风,许多歌曲都如倩女幽魂,借了舞曲这个肉身还阳,亲近了我的耳朵。

近些年,量贩式KTV复活了卡拉OK,我也跟着大家学了一些流行歌曲,偶尔也聚众、从众地去“钱柜”、“麦乐迪”之类的地方击瓮叩缶地吼一吼,数年一觉京城梦,赢得歌楼跑调名。

不懂音乐是我很是遗憾的一件事情,因此,有时候也不免冒出一点雄心壮志,试图效法孔子的“假年学《易》”,来学一学“豆芽菜”,学一学吹拉弹唱以弥补缺憾。

上一篇:小技能让狗狗秒变 下一篇:反弹之路是曲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