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是我们的

时间:2022-05-06 07:37:55

2010年一场盛大的回归演出帮助Suede驱散了十几年来因滥用而弥漫已久的事业阴云。但仅凭一张新专辑是否就能为这支Britpop的边缘乐队赢回他们应得的荣耀?“我内心深处还是足够混乱的,这保证了我能写出好歌来。”Brett Anderson向《Q》如是保证。

文>Michael Odell 译>瞿畅 摄影>Alex Lake

“我们已经改写了那悲伤、不圆满的结局,谁能说我们的巅峰时刻不是在明天呢?”

―Brett Anderson

“我不是什么圣人,而且‘原谅’这个词可能也用得不够恰当,但我确实已经与那个爱在姑娘衣衫下胡来的小子达成和解了。我能容忍他,但还是没办法跟他共处一室太久。”Brett Anderson,现年45岁,虽然与圣贤相去甚远,却也穿着一身素黑的D&G,一副在洗赎前罪的模样。他坐在一家时髦的西伦敦咖啡店里,啜着一杯热饮,用俏皮又厌恶的口吻说起自己的过去,他笑着说:“我过去是那么理想主义,天真又浪漫,以为真理可以通过疯狂去找寻,我曾是个得了神经病的作曲者。Francis Bacon(英国画家)曾说过,艺术家的工作就是深化生活的神秘性,我那时就显然是在履行这一使命。”

在乐队Suede的支持下,Anderson又竖起了他那标着“艺术家与破坏王”的大旗,准备好了要再踏征程。上世纪90年代初期,Suede是当时最后几支纯正英式摇滚乐队之一。自从他们将话语权从垃圾摇滚手中夺来之后,Suede那独特的摇滚美学和风格就定义了后来被称作Britpop(英伦摇滚)的本土乐风。这支由一个龙套乐手组建的乐队在发行了一连串热卖专辑之后,跌跌撞撞地经历一系列沉闷的、被列为摇滚乐队禁忌的事件:乐队内部的恋爱与分手、疾病、音乐分歧、毒瘾,还有错误的尝试,一直到2003年,乐队终于分崩离析。Anderson这样描述当时乐队的情况:“就像Machiavelli改编的那部电影《恐怖拉斯维加斯》。”“万般不由人,竹篮打水一场空,”吉他手Richard Oakes如此形容乐队的解散,“这绝不是我们应得的。”

在乐队陷入死寂的10年之后,Suede再度整装发行了新的专辑《Bloodsports》。这可不是什么被经济利益驱使的精选专辑,也不是告别式的绝唱专辑。自2010年那场在皇家阿尔伯特大厅为少年癌症基金会举行的回归演出之后,Suede决定他们的使命还未终结。“虽然我说过自己已经没有过去那么疯疯癫癫了,”Anderson说,“但我内心深处还是足够混乱以至于有能力写出好歌来的。”但这些歌不会是老调重弹,Anderson说乐队曾经放弃的点子有大概40个,在Suede原制作人Ed Buller的督促下,成员们开始重新挖掘“Suede的旋律”。“我们一听就知道做到了,那是一种‘观看宏伟又黑暗的世界’的味道。”

Anderson在英国苏塞克斯郡里一片垃圾场边上的廉租房里长大。上世纪90年代里既没有互联网,也没有《X档案》,整个乐坛都被Nirvana垄断。Anderson认为Morrisey和Bowie这样的作曲者的精神被乐坛大大忽视了,他们的音乐忠实记录了英国郊区焦虑情绪,用他的话说,那些歌记录了“人们床下用过的”。直到他进入了大学,Anderson与同学兼Suede前队友Justine Frishmann的恋情告吹(她为了Blur的Damon Albarn而抛弃了Anderson,两支乐队都写过关于她的歌曲),母亲罹患癌症并病逝,以及天才吉他手Bernard Bulter的加入,才终于使乐队整装待发。

Suede的第2张专辑《Dog Man Star》和第3张专辑《Coming Up》绝对是他们的大师级作品,可惜当时正在萌芽的英伦摇滚风潮却被他们的天敌――Blur和更为保守的Oasis驾驭着。“尽管他们否认受到过我们的影响,但Britpop确实是我们创造的。被那些更疯狂的复制品战胜,确实像当头一棒,”Anderson说道,“我们的风格是一种黑暗的、Mike Leigh式的英格兰,有着工人阶级那些被囚禁在托利党手下死气沉沉的都市里的希望、恐惧和幻想。但Britpop对我来说却发展成了Benny Hill的味道。”此后,自称“鸦片浓雾”的Anderson将他的事业推进了低谷。2002年灾难式的第5张专辑《A New Morning》刚进榜单的时候只冲到了第23位,在此之前他们的最低纪录是第3位,Suede继而解散。“Suede结合了疯狂和伟大,这样的结局不是我们应得的。”鼓手Simon Gilbert说。

在流行乐坛失势之后,Mat Osman(乐队贝斯手)将开货车作为职业。乐队解散的几星期后,这个六英尺四英寸的贝斯手大汉就做起了运货司机。“我把所有的钱都花光了。我除了玩Suede外,什么工作都没干过,但那时我必须养活自己。”在伦敦桥边的酒吧里,他可爱地耸着肩膀说道。当Anderson在2009年联系他重组乐队的时候,Osman欣喜异常。更令他高兴的是,Suede的音乐在新兴的网络世界中有了新的生命延续。“我们重组之后立即被邀请去南美、去中国台湾表演,那里的孩子们都是自己通过网络认识的Suede。人们总说网络时代摧毁了唱片业,但它却在我们都陷入死寂的时候延续了Suede的生命。”

乐队鼓手Simon Gilbert在Suede解散后做了更为极端的选择:他在几天之内搬家去了曼谷。“我心想,操!我受够英国了。我们把这么好的一事儿给弄砸了,我得离开。背包远行是很好的疗伤办法,我对此非常认真;Brett在2007年曾打电话来邀我跟他一起参加新加坡的个人表演,我拒绝了。”但是当Anderson在2009年用Skype联系这位鼓手,告诉他Suede正准备重组时,他高兴坏了。Gilbert总是乐意跟Suede一起发疯。譬如在1994年,一个唱片公司为了巴结Suede,给了他们MTV颁奖礼最前排的位置,而Gilbert和Anderson则决定借机去大闹一场。“我们吸了一脑子的可卡因,手脚匍匐着在地上乱爬,”Gilbert说,“我们当时好像是在找喝的。而那些美国显贵们则正襟危坐地望着台上的Michael Jackson。我还记得自己感叹他屁股真大。真的,我被Jackson屁股的尺寸给迷住了。”他们还在那场颁奖礼上认识了号称是Suede超级歌迷的Kirk Hammett(Metalica乐队吉他手)。Gilbert和Anderson一起飞去了他在三藩市的大宅子,用Gilbert的话来说,就是“浑身的血液都灌满了海洛因和可卡因,马力十足”。他们在Hammett的地下室里表演了“Metal Mickey”和“Ziggy Stardust”。“好日子啊!”他说。

乐队键盘手Neil Codling在Suede的传奇故事中也占有特殊的地位。1995年的时候,刚刚大学毕业的Codling跑到乐队的排练室里找他表哥Simon Gilbert借外套,很快他就成为乐队中重要的一名作曲者。看起来这个帅气小伙儿出落成美人坯子的速度比Anderson冲向自我毁灭的进程还要快得多。在今天的采访中,Codling坐在他的公关办公室里。他是个真诚但又比较极端的人,有些不善言辞,我问他最近几年都在忙什么。《Bloodsports》大部分歌曲都是在他伦敦西北部的家里写出来的。Suede的重生对他来说尤为重要。“我对我们的回归没有丝毫忧虑。”他说,“是时候了,我一直觉得辜负了大家,这一次我要回来继续我们未完成的事业。”

当Anderson打电话给Richard Oakes商量Suede重组的事情的时候,身为乐队吉他手的他正带着他的猫去看海格特区的兽医。那时他们两人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了。“我当时说我先考虑考虑,”他回忆道,“其他人都为乐队重组的事儿欢欣鼓舞,我想可能是我并不像大家那么乐观吧。说老实话,我当时更担心的是我的猫。”Oakes是个穿着朴实的胖小子,是乐队中最为寡言的一员,而他进入乐队的经过却是一个传奇故事。Oakes看的第一场摇滚表演就是Suede在Poole艺术中心的演出,那年只有15岁的Oakes是在爸爸的陪同下观看的演出。在听说Bulter离队的时候,Oakes立刻寄了一盘录音带给Suede的歌迷俱乐部,这可是非常大胆的一招。故事的花絮是:Bulter的设备被扔在了乐队排练室外的小路上,后来,Bulter在回来为未完成的歌曲录制和声时唱道:“都去死吧!”

毫不畏惧的Oakes参加了试音,尽管他刚刚高中毕业,乐队还是将他吸纳了进来。“我并不像报道里说的那样是乐队的超级拥趸,”他说,“从很多角度来看,我反而不是一个很典型的Suede成员。我讨厌聚光灯,也不喜欢乐坛里那些怪里怪气的人。我很想寄一盘样带给我的偶像The Fall,但我担心他们会把我这个语法学校毕业的伯恩茅斯小子给生吞活剥了。”Suede解散了以后,Oakes另组了一个名为ArtMagic的乐队,他对重回Suede一直犹豫不决。最终他还是勉强接受了归队,但也提出了附加条件:他绝不参与演奏任何Bulter创作的歌曲(已撤销),他绝不接受任何采访(已撤销),他只参加一次表演(正在考虑撤销)。“我意识到那些附加条件都是不现实的,”他承认说,“我与乐队的关系非常复杂,Suede既是发生在我身上最美妙的事儿,也是最糟糕的事儿。我们确实创作了许多优秀的音乐。我不适应聚光灯,也不喜欢明星的生活方式,我总对自己为乐队作出过多少贡献而感到纠结不已,但现在我回来了,一心只想做好音乐。”

2010年,在乐队进行了标志性的皇家阿尔伯特大厅的演出之后,Suede又重新开始了创作。可是在2011年的12月,乐队又差点面临解散。“写出来的歌怎么也不对路。”Anderson说。制作人Ed Buller说他们不得不将之前的创作全盘放弃,重新更努力地埋头创作。终于,他们写出了那种有Suede味儿的曲子,那种有着高贵的悲伤,或是因为内心对人际关系的挣扎有着一丝丝阴郁的曲子。这张以人与人关系的弧形为主题的专辑终于渐渐浮出水面。“我现在确实年纪大些了,结婚了,也更快乐了,”Anderson说,“但我想任何关系中都存在着矛盾和紧张的时刻。我想描绘一张感情的路线图:从相识到迷醉爱恋,再到执迷猜疑,最后只能分开和想念。”

Anderson开着他那台老旧的中档奥迪,从诺丁山的家里过来和我们见面。他在车上最爱播放的是Joy Division和Scott Walker的歌。全赖这个健康卫士进行了大量骑行锻炼,只吃全麦食品和豆子,他的气色很好。不过这些事儿都是相对的,过去对于Anderson来说,“放纵”就是吸一脑袋,满眼幻影,感觉像是在飞机上俯瞰内华达上空的原子弹爆炸。而现在他是个居家男人,有个半岁大的儿子和一个8岁大的继子。他褪去了些狂野,多了些与老朋友握手言欢的喜乐,现在的他又再次与Justin Frischmann和Bernard Butler重拾友谊。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他最近还在伦敦西部的大街上遇见了Beady Eye的主唱Liam Gallagher。这要是放在过去,这俩人可凑不到一起去。“这是过去从未发生过的,但他真的很不错,非常热心肠,人也很友善。他跟我介绍他新专辑的情况……比起我最疯狂的时候,我现在能更好地评价这些人了。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值得谅解。就在我们见面之前,新闻宣布两位旧时的Britpop宿敌Noel Gallagher和Damon Albarn将在3月为少年癌症基金同台献演,我失口说出了这个想法,询问Anderson是否会接到邀请电话,去组成Britpop时代的黄金阵容。“他们不会有我的电话,我跟那些人也毫无关系。”他说得简洁明了,“我不是在斤斤计较,我只是无法想象自己加入他们。我认为我们是这个音乐产业之外的群体,在为主流之外的成就而努力尝试和奋斗。”

专辑为什么起名《Bloodsports》呢?

这让我想到一个词:“carnal”,这个源于西班牙语的词语意为“肉”。那种“爱即对肉体、对的追求”的意味是如此强烈。

你对自己的性取向是否还像过去一样充满矛盾呢?

一直以来,我对女人都非常着迷,我一直认为她们在情感上、在灵魂上都比男人进化得更为彻底。我特别讨厌在晚宴上被困在那些只会谈论汽车的男人中间。而性,我想它就是获得高潮的一种手段而已。

你自传的第13章叫做“瘾君子”,你不会不高兴吗?

那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儿,但在1998年左右,我确实因为深陷毒瘾而经历了一段非常可怕的时期。我被折磨成了一个极端自私又空虚的人,费尽了力气才从中逃脱出来。

那对你现在的健康还有影响吗?

希望没有吧,我现在坚持骑车,过着健康的生活。绿色食品配合一点点冥想,效果出奇地好。冥想非常有趣,就像在跟自己的思想一样。

怎么说?

冥想索求淡忘,它能帮助你清空杂乱的思绪,我觉得有点像是和的效果。

在Suede陷入沉寂的时候,哪支乐队最让你印象深刻?

Interpol和The Horrors都很棒。我们年轻的时候,乐队间的竞争非常激烈,你不可能去喜欢一个把你挤下新闻版面的乐队。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在过去10年里,你可曾喜欢过Damon Albarn的音乐?

不是我的菜,现在可供选择的音乐太多了。我们之间的不和已经是20多年前的陈年往事,现在没人会感兴趣了。

你跟Justine还有联系吗?

有,在加利福尼亚时,我和我太太曾跟她和她先生共进晚餐。她现在是个艺术家,我们曾经在一起很长时间,共同经历了许多事,我也因此苦闷愤恨过一段时间,但我意识到为此放弃友谊是不值得的,你总会回首往事,珍惜起那些美好的经历。

那Bernard Butler呢?你见过他吗?

嗯,我们现在没事了,这恐怕会让很多人失望。在Suede解散之际,外面的小道传闻把他说得很坏。但我当时也是既疲惫不堪又毫无逻辑,又……总之状态也非常差。

你可曾考虑过邀请Bernard回来重组Suede最辉煌的阵容?

我没问,我知道他会拒绝的。但当我们在布里斯顿进行专辑表演时,因为这些专辑全是Bulter参与创作的,我就询问了他是否愿意过来参加。他很谨慎地考虑了两周,还是拒绝了我。

在那次尴尬的邀请中,是否考虑到Richard Oakes的情绪?

确实很可能陷入尴尬的境地,让Bernard来参加可能对Richard来说也是一种不尊重。但我也是被夹在这些复杂的关系之间,很难做。

你说你读过Julian Barnes的《结束的感觉》,这个讲述少年爱情与生活的故事似乎与你们很契合啊,包括小说的名字。

没错,我很喜欢那本书。书中那些三角关系跟我们的如出一辙,我们有着那么多奇怪的故事,但现在我们已经改写了那悲伤、不圆满的结局了,谁能说我们的巅峰时刻不是在明天呢?

《Bloodsports》的评论请见P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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