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味芦溪 第1期

时间:2022-05-05 03:47:46

不到江西鹰潭,不知龙虎山;不到龙虎山,不知芦溪河。

龙虎山距鹰潭市南郊20公里,1988年被国务院批准为国家重点4A级地质公园旅游区。旅游区境内有一条自东南向西北贯穿全境注入信江的河流,就是芦溪河。

去年11月初,正值信江流域的深秋时节,我来到龙虎山。

龙虎山景区,以秀美迷人的芦溪河为中心。芦溪河两岸长满芦苇,深秋来临,立于岸边,抬眼望去,遍野的芦花白茫茫一片,煞是动人,芦溪因此得名。

“一条涧水流璃合,万叠云山紫翠堆”,宋代诗人白玉蟾曾如此赞美芦溪河。自从龙虎山旅游景区开发以来,芦溪河成了景区内一条重要的观光通道。游客沿芦溪河乘舟而下,沿途可游览上清宫、龙虎山、仙水岩、排衙石、马祖岩五大景点以及观看安放悬棺表演。

龙虎山景点处处可圈可点,然而,我以为最美妙的,还是淑女般在龙虎山怀抱中静静流淌的芦溪河。

来龙虎山景区前,听导游说,在芦溪河漂流,与其他景区的漂流有所不同,感受的不是刺激,而是寻味。

及至漂流点登船处,一下旅游车,游客就被一大群中老年妇女包围其中。这些人来自景区附近的农村,专门向游客兜售塑料袋做成的防水鞋套。因为在芦溪河漂流要乘坐竹排,以免竹排浸水湿鞋,所以游客的鞋要用塑料袋套起来。

塑料袋开价两元一对,有经验的游客一直等到要登竹排时,才还价一元一对,当即成交。

登船处的河边顺序排放着数十个竹排。竹排制作的非常简陋。二十多根毛竹,用竹篾绑扎成两层,宽不足两米,长约七八米。竹排上并排放着四排八个竹椅,当然,竹椅是固定在竹排上的。每个竹排上除了两个船工外,最多只能乘坐八位游客。

游客依次登上竹排。我注意到岸上有个管理员模样的人,给每个船老大发了一个木牌,可能是工牌,用来统计工作量。

登上竹排后我才发现,和我一起漂流的同行游客竟个个都是壮汉,每人的体重都在160斤以上,一上竹排就把竹排压得浸了水。撑竹排的那个年长的船工当时就说:“我这个筏子超重了。”

竹排顺水启动了,我们这个超重的竹排很快就被远远地甩在了船队的后边。竹排上一前一后两个船工各撑着一个5米长的竹篙,篙头上装着一尺多长的铁包头。两个船夫相互配合着撑篙,竹排沿着芦溪河的右岸顺水缓缓前行。

我问那个年长的船工,为什么不往河中间走?船工说:“那里水深,不安全。”

芦溪河河床平缓,河岸舒展弯曲,河水流速缓慢。芦溪河河面平滑如镜,河水最深处泓遂莫测。在河边水浅处,水色清冽,河床上铺满的鹅卵石看得清清楚楚。沿河两岸屹立着一个个翠岭雄峰,此伏彼起,伟岸挺拔,像是为芦溪河守护着一方恬实与宁静。

芦溪河岸上座座奇峰和片片茂密的芦苇好比凝固的诗,芦溪河从中轻轻地穿过,恰似一幅流动的画。小小竹排载着游客漂游其中,为芦溪河平添了几分灵性。我身在竹排上,感叹此情此景,油然记起《闪闪的红星》电影里的主题歌:“小小竹排江中游,巍巍青山两岸走……”

竹排转了个弯,漂入水位较深的河道,竹篙撑不着底,两个船工放下篙,拣起船桨划水而行。一位船工蹲在我身边有力地划着桨,身体随着桨的划动有节奏地前后晃动。

这时我才注意到,这个船工年纪不小。他鬓角花白,额头上深深凿刻着岁月磨蚀的痕迹;每当划桨要发力的时候,嘴角就微微张开,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他胸脯厚实,肩膀宽阔,两只穿着高筒水靴的脚牢牢地蹬住竹排。他没有像游客那样穿着救生衣,上身那件褪色的军用绒衣整齐地打着好几个补丁。他每划动一次桨,就要抬头向前观察,这时,我就会看到他那两道浓浓的剑眉和一双炯炯有神的眼。

我在上船时曾听到他说普通话,于是就问:“老乡,你也是当地人?”

“是。”

“贵姓?”

“免贵,姓何。”

“多大年纪了?”

“56。”

“一直在这里撑船吗?”

“是。”

“和你一起撑船的那个年轻人是你的亲戚?”

“我的侄子。”

“你的普通话说的不错,常在外地打工吧?”

这一问,打开了船工老何的话匣子。

老何说,1975年他在河北保定当兵,参加过自卫反击战。后来退伍返乡,因为没有一技之长,就到厦门、汕头、广州等地的建筑工地当壮工。年纪渐渐地大了,老婆的身体又不好,只好回乡务农。亲戚看他家境困难,就拉他出来在芦溪河上撑竹排。

我问老何:“送一趟游客能挣多少钱?”

“30块。”

“一个人挣30?”

“两个人。”

“一天能撑几趟?”

“那得看是什么季节。夏天和秋天,好的时候一天最多能走6个来回。到了冬天,基本上就闲着了。”

“闲下还种地吗?”

他说自家承包着4亩田,老婆是个半瘫痪,两个女儿前不久都出嫁了,家里还有个又聋又哑的儿子。

这时候,在芦溪河左岸,从河的下游返回来十几个船工,他们逆水拉着空竹排往漂流点登船处走。他们和老何相互打着招呼。这些人里,有几个和老何的年龄差不多。

“都是同村的吗?”

“住的不远。”

“老乡之间也应当竞争。”

“争啥?相互让一让,都能挣到钱。”

我一时语塞。

天空飞过一群大雁,成人字形排开。秋凉了,大雁准时赶回了家。

我接着问老何:“你的两个女儿念过书没有?”

“念了。还都考上过大学。念不起,嫁人算了。”

老何的话一出口,竹排上的几位游客不约而同地抬眼向他望去,脸上露出异样的神色。老何别过脸去,一声叹息。

竹排漂到一处水面开阔的缓流中,这里的河水因为深而变成了深绿色。一面大山迎面压来,山体正面上上下下有许多石洞,能见到洞中放置着一个个木质悬棺。这里就是古越族的悬棺之地。龙虎山近几年声名大振,这些悬棺胜景功不可没。

一般来说,凡是自然风光优越的旅游景区,当地民众的生活大都不太富裕,可能是好山好水挤占了好田地。我举起手中的照相机,用望远镜头扫视芦溪河岸上的远景,只见白茫茫的芦苇间,零零落落的茅草屋点缀其间。在这里,很难看到高速公路两边那种洋化了的农家新楼。

老何又在我身边撑船了。看着和我同龄的他,我心中生出别样的感慨。一个曾经为共和国出生入死的战士,一个为奔小康耗去了大好年华的农民工,年近60还在芦溪河上奔忙,他有退休的时候吗?他有欣赏芦溪河美景的心思吗?

我不由得对老何说:“其实你还可以在城里生活,毕竟那里机会要多。”

“还是得有人种田呀。”

“农村还是苦啊。”

“尽量往好过吧。”

老何说这句话时,双手交替着握篙用力往水里撑。他一边撑着篙,一边抬头向前观望,这句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蹦出来的。

阵阵清风贴着芦溪河面飘来,拂得岸边层层芦苇轻轻地俯下身去,在阳光下,芦苇顶上泛起一脉又一脉白色的波涌,涟漪般向着远山荡去。

竹排漂近一座孤山,我看到山体的岩石似乎是由无数碎石粘合而成,就像是凝固后的砂浆。我问老何:“这样的石头结实吗?”

“结实的很。龙虎山都是这样的。”

我看看山岩,看看老何,再想想老何的那些乡亲。是啊,这片土地上生就这样的山,历经千百万年风雨凿刻,理当结实。

大自然造就了芦溪河,芦溪河滋养了两岸百姓,生生不息的芦溪河使芦溪人生就了龙虎山岩石般坚韧不屈的品格。

芦溪河美,美的使人眷恋,然而芦溪河船夫老何的话却更加耐人寻味。

“尽量往好过。”

言之简,意深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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