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老年恋土族

我每每在傍晚,踏着阳光到背巷里散步。经常会看到楼群缝隙间的花圃里、长青树四周的零碎土地上,常有几个老人握着小短锄或小铁铲,蹲在那儿,很专注地侍弄着一簇蔟菠菜、青菜、辣椒,或是一溜溜韭菜、蒜苗什么的。还有人在整理已爬上短墙或树枝上的扁豆、丝瓜。那绿油油、青葱葱的菜苗,黄色或白色的花儿,与花圃中的长青树儿融为一体,组成一方既惹眼又养眼的微缩了的田园景观,让看惯了水泥建筑的人们走到这儿,感到既新鲜又惬意。

从发现这个“绿岛”后,这儿就好像有一种特殊的魅力,一次次地把我吸引过来。渐渐地,那几个老者熟悉了我的面孔,开始和我攀谈起来,且越来越亲近。原来他们都是和泥土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庄稼汉。因为家乡的大片土地被开发区圈占了,才被他们的儿女迁到城里享清福。然而他们骨子里却依然眷恋着家里的土地。每到农忙时,浑身关节就像庄稼拔节一样嘎嘎作响,总想找点活计舒展一下。有人看到门前花圃里,公家掏钱几次更换草坪,却总是绿不起来。于是,几个人便动手在空地种上菜。你别说,这个几十米长、数米宽的花圃,还真被他们装点得三季有花、四时常青呢。尤其是万物凋零的冬季,这片浓浓的绿意,更是一道惹眼的风景。谁走到这儿都想流连欣赏一番。

其实,我和那几位老者一样,青年时,曾在家乡的土地上耕种了好几年。那彩色的田野和泥土的气息已烙印在心灵深处,以至于进城工作后还时而梦回故土,神游田园。只是因为记者工作的忙碌,将这种恋土情结淡化了。休闲时,除了几个花盆外,再也没有可触摸的泥土了。退休后,更是闲得慌。为了排遣心中的恋土情结,有时,我会走上山坡,到住在榴林中的老乡家,帮他家翻挖墙外的一片菜地,直到流汗时,方觉浑身舒坦。时而和几个老友一块儿穿越空气浑浊的闹市,到西郊外去亲近农村和土地。在那儿会呼吸到富含泥土气息、庄稼气息的新鲜空气,还可以静静地思考人生,反刍岁月……

不曾想,去年夏,一个久雨初晴的上午,我骑车逛到几公里外的南郊,在那儿看到一群戴草帽的老人,正低头拔着菜地里疯长的野草。趁有人擦汗的空儿,我看清了那是一位退休的局长。相互招呼时,很多人抬头纷纷向我招呼。嘿!竟然大多数都是熟人。他们中有10多位是县级干部,还有一位曾是市里的主要领导。因为记者生涯的缘故,我与他们有过不止一次的接触。我知道他们年青时都在老家干过农活,有几位还曾是农学院的高材生呢。他们退休后,都怀着一种窖藏太久的乡土情,在这10多亩“市民自耕田”里租赁一、两分土地,季节一到,便像布谷鸟似的落脚在自耕田上,“晨兴理荒秽”,“日入负耒还”,享受到陶渊明式的田园之乐。我理解这些人的心境,他们并非穷得要到这儿来种菜,他们什么也不缺,只是缺少一种城里年轻人不曾拥有的情感,那就是,想找回丢失太久的美好时光,去亲近久已陌生了的土地,再度体味“种瓜得瓜”的辛劳与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