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娜事件”始末

昔日网球公主背后的坎坷路

1980年，中国网球协会被接纳为国际网联正式成员。但由于当时特殊的政治原因和历史，中国选手很少参加国际比赛，更不可能参加职业比赛。这个时期出国比赛的机会很少，主要是在国内训练，为全运会、亚运会做准备。中国网球名宿杨明训说：“就是出国比赛了，去的也主要是朝鲜、罗马尼亚等国家，而且打的还是‘友好比赛’。”

就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发生了一件不仅在当时刚刚打开国门的中国是极为震惊的，甚至在国际体育史上也并不多见的事件――网球运动员胡娜在赛前“出逃”了。

出征联合会杯一波三折“胡娜事件”略显端倪

也许现在很多人都不知道胡娜是谁，但在上世纪80年代初的中国网坛，胡娜响当当的名字，应该不亚于现在的李娜。那时的胡娜称得上是中国网球界的公主，凡是大赛必然有她的身影。

1982年7月，中国女子网球队出征美国旧金山，那里将要举行的是第20届联合会杯比赛。这是中国队第二次参加联合会杯。1981年首次参赛的中国队闯入了联合会杯16强。

按照以往惯例，出国参加体育活动都是领队（或翻译）比教练职高权重。本来杨明训十几年来一直担任女队出国任务的领队，但这次是出访美国，因种种原因临时调派外交部国际司欧美处处长金恕担纲领队，教练则由1974、1978年两届亚运会女队主教练沈建球出任。

出征前，让不让胡娜去，体委领导确实权衡了半天。胡娜之前已经去过两次美国。其中一次是1979年，中国国家队回访美国，男女小队员各选了一名，男的是刘树华，女的是胡娜。那次访问，让16岁的胡娜眼界大开，她当时已经在亚洲各级青少年赛事所向无敌。

1981年，胡娜参加了白宫杯，勇夺女单冠军。于是美国网协给中国发函，邀请胡娜去美国训练。中方因为美方的邀请名单里有中国台北队员等原因，未予批准。多年以后，胡娜当时的双打搭档李心意说，当时胡娜得知了这个消息，告诉李心意说，国家不让去，咱们自己找赞助去美国怎么样？

鉴于美国方面对胡娜的“重视”，以及当时的国际形势，中方不得不犹豫再三，但为了中国队的成绩着想，国家体委还是决定让胡娜随队出征，只是要求领队和教练“做好预防，一切行动集体化”。

中国队确实是尽一切可能集体行动，一起训练，一起吃饭。7月15日，当地华侨为中国队举行了盛大的欢迎晚宴，晚宴结束回到酒店大概10点钟，队员们回房睡觉，胡娜和李心意住一屋。

赛前突然离队成谜团“政治庇护”掀起轩然大波

7月16日的第一轮比赛，中国队迎战日本队。以绝对优势淘汰日本队后，所有人都在期待下一轮与4号种子德国队的遭遇战。在第一轮比赛中，胡娜表现出色。

中德之战在7月21日举行。在早餐时，大家发现缺了胡娜一人。看到房间里几乎没动的被褥、球拍等物品时，金恕和沈建球终于意识到：胡娜跑了。

金恕是欧美处的老处长，他赶紧给旧金山总领事馆的领事打电话。一小时后，总领事来了。正在房间商谈的时候，有人敲门。来人是大赛组委会的官员，他说：“胡娜已经通过她的律师打来电话说，她在外面很安全，你们不用找了。她已经向美国政府提出要求政治庇护，同时通过大会通知你们，希望你们保密。”总领事一听“政治庇护”，就知道问题要搞大了。他说：“我们可以保密，但是我们要求，第一，你们要负责把胡娜找回来，交给我们。第二，你们要保证我们现在留在这里的其他人员的安全。”

当天进行的中德之战，队员人心惶惶情绪有所波动，再加上实力悬殊，中国队三战皆墨败下阵来。中国队决定不参加随后的安慰赛，第2天就返回旧金山。

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1982年8月17日，中国领导人会见美国驻中国大使，指出了“胡娜事件”的严重性，敦促美国政府从两国关系的大局出发，认真解决这一问题。1983年1月31日，中国网球协会向美国国务卿舒尔茨发函表示，如果胡娜回到祖国，仍将选派她参加当年7月在瑞士举行的国际女子网球赛。1983年4月4日，美国政府正式宣布给予胡娜“政治庇护”。1983年4月6日，外交部新闻司司长齐怀远召开了特别新闻会宣布，中国外交部副部长韩叙召见了美国驻中国大使恒安石，向他递交了中国外交部的照会，强烈抗议美国政府给予中国网球运动员胡娜所谓“政治庇护”。4月7日，文化部宣布自当日起，中国政府停止执行1982年和1983年中美文化交流计划中尚未执行的全部项目。同日，中华全国体育总会决定停止中美1983年双边体育交往。

在当时，胡娜的做法让很多人都无法理解。和她同一时期的男子网球运动员傅众曾说，一般人能拿个全国冠军就挺知足了，但胡娜不甘心，不满足现状，特想去国外打球。“组织上挺培养她的。那时比赛少，一年也就五六次，但无论是青少年赛还是成年组比赛都带着她。她还是四川省青年突击手，国家还给她涨了工资，基本上能给的全给了。”胡娜出走的原因一时成谜。

当事人揭秘为何“出逃”只因太想成为职业选手

胡娜为何出走，在当时，乃至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人知道，直到21年后，胡娜自己才道出了原委。

2003年7月，《参考消息》记者在台湾采访到了胡娜，此时她已经定居台湾，是卫视中文台聘请的四大网球公开赛解说和评论员，同时在台北新店开办了“胡娜网球俱乐部”，任董事长。重提当年“事件”时，胡娜没有回避。谈及“事件”起因，她认为主要是自己太想成为职业网球选手，“1979年，自从我在英国温布尔登中央球场观看了著名选手埃弗特的比赛后，我就有了一个强烈梦想，就是一定要站在中央球场代表中国比赛。”

然而，在她相继获得全国所有冠军、亚洲冠军以及世界青少年比赛冠军后，苦于无法再提高。虽然国外有优秀教练提出免费为中国训练胡娜，但不被认同；而当时中国选手很少参加国际比赛，更不可能参加排位赛。进入职业比赛，成为真正职业网球选手的梦想变得很遥远。

“我那时实在是太年轻，太单纯，也太不成熟。”她说。她没有想到并感慨的是，此后不久，中国越来越开放，优秀运动员参加国际比赛，甚至赴国外受训的越来越多，原来与她搭档双打的李心意不久也去美国接受训练。傅众也有同样的感喟:“她哪怕晚走半年，就能赶上国家送运动员出国训练比赛了。”

留在美国的胡娜，一直受伤病困扰，严重影响到训练和比赛，“职业”梦十分艰难曲折。她真正开始打职业赛并拥有世界排名是留在美国3年之后。 1985年，23岁的胡娜参加了温布尔登网球公开赛和美国网球公开赛，并且在温网赛上闯入了第三轮，其职业生涯最好排名进入了世界前50位。

“当我站在温布尔登中央球场比赛时，心里很激动，因为毕竟在某种程度上实现了自己的梦想。”胡娜说，更令她难忘和感动的是，在温网杂乱的现场，她听到有人用汉语向她大喊：“胡娜，加油！”“听到这声音，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1992年，胡娜因伤告别球场，那一年，她29岁。

做解说，办学校依然是网球圈中人

打球的同时，胡娜就读于圣地亚哥的一所大学。退役后，她读了经营管理，同时考取了教练员资格证书。后来她在洛杉矶近郊的罗兰岗买了房子，并把父母接去同住。

1996年迁居台湾，胡娜选择了一处位于台北县碧潭的网球俱乐部参与经营。出任董事长后，俱乐部改名为胡娜碧潭网球俱乐部。“我一直想拥有自己的俱乐部，而不只是充当顾问、教练。这样，我可以完全按自己的意思经营，场地优先供选手练习，而不是付费的会员。”同时，她还受台湾鸿禧大溪及地中海国际中心的聘请，出任网球顾问，还为香港Star TV担任网球球评。

2000年，胡娜挑了3个10岁出头的女孩，开始长期在她的俱乐部练球，詹咏然便是其中之一。两年后，她在花莲小学几百个孩子里，挑选了3个8岁的阿美族小女孩，带回台北县训练。当时这些孩子连网球都没见过。她想找的正是这种像张白纸的孩子，这3个女孩叫谭华娟、孙惠玲、杨佳贤，胡娜说，除了原住民天生的好体力，3人都有极高的运动天赋，也很单纯，爱好美术，也都家境清寒，其中有个孩子是孤儿。

2008年夏天，她带着一手栽培的3位女孩回到北京参加全国青少年比赛。胡娜说：“中国的14岁组竞争激烈，有200多人参加，这3个孩子没积分没排名，只能从预选打起，加上水土不服，成绩不是很理想，不过有一个能打到复活赛第2名也算不错了。”

那一次北京之行，胡娜去了自己原来在国家队的老领队杨明训的家里，同时也请来了当年因为她而命运发生转折的老教练沈建球。阔别26年的恩怨牵挂，似乎都在那一天悄然溶解。

2009年6月上旬，胡娜现身天津网球中心和塘沽滨海网球学校，胡娜说自己的下一个梦想是，在国内开办网球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