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匹兹堡

时间:2022-04-30 12:16:50

一个宜人的春日,理查德•弗罗里达走在卡内基―梅隆大学(CMU)的校园内,遇见一群年轻人正围着一张桌子聊天,享受绝佳的天气。有几个人穿着相同的蓝T恤,上面印着“泰乐琪@CMU”(Trilogy@CMU)的字样―泰乐琪是一家总部位于奥斯汀的软件公司,经常招聘弗罗里达执教的卡内基―梅隆大学最优秀的学生。他走到桌边问道:“你们是来这里招聘的吗?”“不,当然不是。”他们答道,这个问题似乎让他们吃了一惊。“我们不是招聘人员,我们只是出来逛逛,和朋友玩玩飞盘什么的。”弗罗里达想,这些年轻人真有意思,他们在工作日来到校园,而且是从奥斯汀大老远的跑到匹兹堡来,仅仅是为了和新朋友们聚聚。

弗罗里达注意到他们中有一个人穿着短背心,无精打采地坐在草地上。这个年轻人梳着五颜六色的朋克发型,全身都有文身,耳朵上还穿了许多耳洞―一看就是个懒虫。“能说说你的故事吗?”弗罗里达问他。“嗨,老兄,我刚和这些家伙签了协议。”后来弗罗里达了解到,这是一名天才学生,就在草地上的那张桌子那儿,刚和那些“不招聘”的招聘人员签了协议,因为如果他们说是来招聘的,那样就不够酷了。在他那个系的历史上,他的薪酬是所有毕业生中最高的。

这让弗罗里达大为感慨。与他的大学时代相比,这是多么大的变化啊。那时学生们会穿上最考究的衣服,小心把所有非主流文化的痕迹掩藏起来,以便向招聘人员表明他们能够胜任工作。然而现在公司却要试图去适应学生。泰乐琪公司已经请这个年轻人在匹兹堡的餐厅吃过饭,并且还请他飞往奥斯汀参加私人派对,到夜总会跳舞,以及乘坐公司游船旅行。当弗罗里达打电话问招聘人员为什么这样做的时候,他们回答道:“这很简单。我们需要他,因为他是一名摇滚歌星。”而且,“当东海岸的大公司长途跋涉来到这里,想要看看是谁在为他们的项目工作时,我们就把他推出去。”―他的技术和那份沉着会让客户震惊不已。

然而,对弗罗里达触动更大的是:又一名天才青年要离开匹兹堡了。正是因为这个问题,才促使这位商业与创意教授开始了经济地理方面的研究。

弗罗里达在卡内基―梅隆大学执教近二十年,大学所在的匹兹堡,堪称弗罗里达的第二故乡。用弗罗里达自己的话说,这是个人杰地灵的富饶之地。卡内基―梅隆大学是世界领先的信息技术研究中心。匹兹堡大学则拥有世界一流的医学中心。匹兹堡还是三家主要的体育用品特许生产商的总部所在地,拥有著名的博物馆和文化场所、美丽的城市公园、引人注目的工业时代建筑和真实的大都市街区,这里的住房不仅魅力无限,而且房价人们也负担得起。在1985年的兰德麦克纳利调查中,匹兹堡被评为“全美最适宜居住的城市”,并且此后在此类排行榜中一直保持领先地位。

然而匹兹堡的经济增长曲线平缓,一直处于中等水平。2000年的人口普查显示,中心城市及周边地区人口都在流失,而且那些聪明的年轻大学生们也在不断离去。最近几十年卡内基―梅隆大学杰出的毕业生,都到别的地方去大展宏图了。比如维诺德•科斯拉,是硅谷最著名的风险投资家之一,比如前教员里克•拉希德,现任微软研究院的负责人。这里是全球首屈一指的器官移植项目所在地,乔纳斯•索尔克在这里发明了小儿麻痹症疫苗,但却只吸引了少数企业家来匹兹堡建立生物技术公司。

在许多年里,弗罗里达看到匹兹堡为了重塑形象而尝试了所有可能的办法,而且弗罗里达自己也付出了许多努力。匹兹堡推出大量项目使经济多样化,推动重工业向高科技产业转变。又几乎从零开始重新兴建市中心,还投资兴建了一座新机场,为海盗棒球队和钢人橄榄球队建造庞大的新体育中心。匹兹堡竭力想去吸引并留住青年人才,然而似乎没有什么可以扭转杰出人才和公司离去的浪潮。

弗罗里达还清楚地记得莱科斯公司(lycos)离开匹兹堡的那一天。莱科斯是从卡内基―梅隆大学大学分离出去的最著名公司之一,当时弗罗里达正在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休假,打开晨报,就看到了公司搬到波士顿的报道。早在互联网商业化的初期,卡内基―梅隆大学的研究人员就开发出了莱科斯的分类搜索技术。随后总部位于波士顿的投资公司CMGI获得授权准予使用该项技术,并以该项技术为核心创立了一家公司。起初,莱科斯的总部设在波士顿,工程办公室和技术运营部门(也是一家相当大的企业)仍然在匹兹堡,但是现在也搬走了。据一些了解情况的同事说,主要原因是波士顿提供的生活方式更容易吸引顶尖的管理人才和技术人才。

所有这些东西都在弗罗里达脑海深处盘旋着。他问那名朋克发型的年轻人,为什么要去得克萨斯州中部的一个小城市,那里只有一个小型机场,没有职业球队,没有博物馆和高雅艺术的文化设施,根本无法与匹兹堡相媲美。年轻人说,那家公司很优秀,那里的人们也很出色,工作具有挑战性,但是最重要的是―“它在奥斯汀!”那里有许多年轻人,有多样化的种族和文化、绝妙的户外消遣和令人满意的夜生活。这才是关键所在―而不是那些让他欣赏后却感觉不到舒适自在的交响乐或歌剧。而且不像硅谷,在奥斯汀他可以负担得起生活,虽然硅谷也可以为他提供想要的工作。他说得没错:对于像他那样的信息技术工作者来说,奥斯汀是全美排名第四的最经济实惠的城市,如果把生活费差异计算在内,与旧金山湾地区相比,约有超过1.8万美元的工资差异。

“在奥斯汀我可以拥有一份生活。”他总结说,而不仅仅是一份工作。当弗罗里达向他问起匹兹堡(他选择在这里读大学)时,他回答说,他在这个城市生活了4年,对它相当了解。虽然匹兹堡的几家高科技公司也向他伸出了橄榄枝,但他却觉得这座城市缺乏不同的生活方式、多样性的文化和宽容的态度,而这些才是吸引他的东西。就像他总结的那样,“我怎么会适应这里的呢?”

弗罗里达认为,这位青年人回答了我们这个时代的核心问题:我们如何决定在哪里生活和工作?在做出生命中的这个决定时,对我们来说究竟什么是重要的?影响这一决定的因素又是怎么发生变化的?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

大多数经济学家通常会说,人们去某些地方是为了追求最心仪的职位和最大的经济回报。但是工作并不是全部。人们在决定去哪里工作和生活时,会权衡各种因素。虽然那个朋克发型、有着醒目文身的年轻人并不能代表创意阶层中的每一个人,但弗罗里达后来的研究表明,他喜欢奥斯汀的那些基本因素是有代表性的:

一,创意阶层正在从传统的企业社区、工人阶级聚集中心―甚至是许多“阳光地带”―转向弗罗里达称之为创意中心的地区。

二,创意中心将成为我们时代的经济赢家。不仅创意阶层的人们在此高度集中,而且创意经济的成果也在此高度集中,比如说创新和高科技产业的增长。它们还是整个地区活力的鲜明象征,比如增加了地区的就业和人口。

三,创意中心并不是由于传统的经济原因而发展起来的,比如有丰富的自然资源或者交通便利;也不是因为当地政府给商店减税或采取了其他刺激经济的措施。它们的成功发展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创意人士想在那里居住。之后,公司接踵而至―在很多情况下,也可能是由创意人士建立的。创意中心提供完整的经济体系或者经济栖息地,在那里所有形式的创意,包括文化艺术、经济和科技,都能够生根发芽,蓬勃发展。

四,创意人士并不是由于传统原因才移居到这些地方。大部分城市将重点放在了建筑上,形成了那些物质化的景观―体育场馆、高速公路、城市购物中心和类似主题公园之类的旅游娱乐区,其实这些是无关紧要的,不足以或者说不能够吸引许多创意阶层人士。他们在社区中追寻的是丰富多彩的、高品质的、令人愉悦的事物和体验,以及兼容并蓄的宽容态度,而最为重要的是能够证明他们是创意人士的机会。

这个故事,理查德•弗罗里达写进了他自己的著作《创意阶层的崛起》。后来,弗罗里达也离开了卡内基―梅隆大学,离开了匹兹堡,现在执教于多伦多大学罗特曼管理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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