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人坯子”是吾师

时间:2022-04-08 11:32:20

诗与书的历史与文字的历史一样久远,诗书文化的典籍,宛如苍穹里璀璨的星辰,照耀了历史的长夜。在中外历史上,经典都曾是先驱者的安身立命之本。对于知天命、过花甲的壮年、老年人以及他们每个家庭来说,经典又意味着什么呢?

《老人天地》杂志社和长期致力于经典诵读工程的四海经典文化传播中心一起,从今年起,特辟“诗书传家”栏目。栏目以弘扬文化经典、建设和谐家庭为目的,文章内容围绕不同家庭几代人阅读中外诗书典籍的经历、故事,展现祖孙、父子孜孜同读、口传心授的生动故事,以彰显诗书经典与家庭文化传承、家风传承的关系,与家庭和谐的关系,昭示传统文化的力量。

欢迎读者积极参与投稿。

――编者

老朽幼年读书际遇,堪称“传奇”。

我的第一位老师“斗大的字不识一升”,第二位老师是清朝末年最后一班秀才,外号“举人坯子”。

我的故乡非常贫穷:孔子在此“绝粮”,包公有“陈州粜米”。这样的穷乡僻壤,我家也从父亲上溯3代没有出过读书人。这样的“文盲之家”大概不会氤氲着“书香”吧。

然而,我非常幸运,我有一个“满腹经纶”的母亲,她虽然没有上过一天学,也不识字,却能背诵《离骚》,讲解《诗经》,讲述《史记》的故事和元曲戏文。我至今能背诵的《出师表》、《赤壁赋》、《正气歌》等诗文,都是上学前,母亲一句一句“口授”的。我儿时唱的儿歌也与众不同,全是唐宋诗词。母亲这些“口授”,让我在日后煮字烹文的生涯中,舞文弄墨时引经据典,左右逢源,受用终生。

我的第二位老师是我的姥爷。姥爷堪称“乡下奇人”,启蒙前,他常到一座私塾窗下“窃听”,听会了《三字经》、《百家姓》。他记忆力惊人,可谓“过耳不忘”。年方弱冠,“红顶蓝衫”(当时秀才的衣着),凭他的才识考取举人不在话下,人送外号“举人坯子”。然而,正当他踌躇满志时,科举制度被废了。

姥爷无可奈何做了塾师。他脾气古怪,要求弟子读书要“摇头晃脑”、“声震屋瓦”,要熟得能“倒背如流”。背错一字打一板子,背错一句打三戒尺。许多学生被“戒”得手如气蛤蟆,头像疙瘩梨。他唯独对我很少“开杀戒”,这并非因祖孙关系而徇私情,我的书确实背得好,很少出错。那时记忆力强,一篇文章看两三遍,便能复述。这和姥爷对母亲的熏陶,而母亲的基因又遗传给我,不无关系。

在私塾里,我与姥爷朝夕相处,同榻而眠。他有个深夜独自背书的习惯,我常常在朗朗的背书声中进入梦乡。他背书一为“自娱”,二为“抒怀”,背的内容自然也就不同了。“自娱”时,常背《归去来辞》、《醉翁亭记》、《爱莲说》等,背得轻松愉快,如同唱歌一般。“抒怀”时则是另一面孔,当时神州动荡,日寇侵犯,汪伪卖国,民不聊生。他常常双眉紧锁,长吁短叹,深夜常背岳飞的《满江红》、文天祥的《正气歌》,胡铨的《戊午上高宗封事》,以抒发胸中的愤慨。每当背到“义不与桧共戴天,区区之心,愿断三人头,竿之藁街……不然,臣有赴东海而死耳,宁能处小朝廷求活耶?”便声泪俱下,像发疯似的。这忧国忧民之思,如同一颗爱国的种子,播入我的童心,没齿难忘。

我家世代白丁,本没有经史子集。我入私塾读书,母亲正为家中无书发愁,忽然有大批国学典籍随着黄河泛滥的洪水“涌”到家门口。原来,1938年夏天,为阻止日寇西进,炸开花园口黄河大堤,许多逃难者来到我的故乡,其中有不少人家用衣服、首饰换取食物,当然也有书香门第,带来许多古籍。母亲见此情景,便叫我在街口“放哨”,凡有以书易食者,便引到家里。灾荒岁月,两块红薯就能换部《诗经》,一升谷子换来《资治通鉴》。书越换越多,柴房成了书屋,也成为我的乐园。

我的古文底子就是那时积累的,我的文学之根也就萌发于倒背如流的故纸堆。而今,虽然已经年逾古稀,但是仍嗜背成性,乐此不疲。

尤感欣慰的是,姥爷的记忆力不但传给母亲,传给了我,如今传到了第五代――我三岁的小孙女在幼儿园娃娃班背诵唐诗比赛中也“蟾宫折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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