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单方负债责任之探索

近两年，法院出现了大量以夫妻两人为被告的债务案件，夫妻共同举债由两人共同承担债务的自不待说，当债务人为夫妻一方时，应当由一方承担责任，还是双方共同承担责任，各方承担什么样的举责任，从理论界，到司法实践界，都有分歧。分歧的根源在于法律适用不同，分配的举证责任也不同，导致结论也不同。

第一种观点认为，无论债务形成的原因是什么，只要债务发生于债务人的夫妻关系存续期间，就应由夫妻两人共同还债。法律依据是《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若干问题的解释（二）》（以下简称《婚姻法解释二》）第二十四条规定“债权人就婚姻关系存续期间夫妻一方以个人名义所负债务主张权利的，应当按夫妻共同债务处理。但夫妻一方能够证明债权人与债务人明确约定为个人债务，或者能够证明属于婚姻法第十九条第三款规定情形的除外”。其理论依据有两点：1、根据日常家事制度，夫妻因日常事务而与第三人交往时所为法律行为应当视为夫妻共同的意思表示，并由配偶承担连带责任。如果夫妻一方的行为超出了家事的范围，而与之建立债权债务关系的第三人为善意或无过失时，可以适用合同法关于表见的原则处理。2、《婚姻法》第十九条规定夫妻对婚姻关系存续期间所得的财产归各自所有、共同所有或部分各自所有、部分共同所有没有约定或者约定不明确的，推定为夫妻共同财产。如单方所负的债务认定为个人债务，夫妻借离婚逃避债务就没有制约，不利于交易安全，也不符合权利义务的一致性，既然婚姻关系存续期间财富的积极增加一般推定为夫妻共同财产，那么，为财富积极增加所产生的成本，即单方所负的债务也应当按夫妻共同债务处理。除了存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以下简称《婚姻法》）第十九条第三款规定的情形“夫妻对婚姻关系存续期间所得的财产约定归各自所有的，夫或妻一方对外所负的债务，第三人知道该约定的，以夫或妻一方所有的财产清偿”，或者债务双方明确约定此债系债务人的个人债务，应当由债务人个人承担，其他债务只要是发生于夫妻关系存续期间，就应当认定为夫妻共同债务，以夫妻共同财产清偿。债权人的举证责任是，一、证明其对夫妻一方享有合法的债权，二、证明债务发生于该夫妻关系存续期间，至于其主张时两人是否还是夫妻关系在所不问。

第二种观点认为，从债的理论上来说，债具有相对性，是特定的权利义务主体之间形成的，债权人只能向特定的债务人请求给付，不能向债务人以外的任何人请求给付，债的双方要求第三人共同承担债务的，需证明第三人有举债之合意。婚姻法第四十一条规定“离婚时，原为夫妻共同生活所负的债务，应当共同偿还。共同财产不足清偿的，或财产归各自所有的，由双方协议清偿；协议不成时，由人民法院判决”。据此规定，夫妻一方主张其单独举债属于夫妻共同债务，要求另一方承担债务的，必须证明此债务系为夫妻共同生活所负，或者为另一方所认可。债权人主张系夫妻共同债务，要求以夫妻共同债务偿还的，同样应当证明债的义务人是夫妻两人，举债是夫妻两人的合意，或者确是夫妻共同生活之需，否则此债务应认定为个人债务，由债务人个人承担，以该债务人的财产承担偿还责任，另一方不承担债务。

笔者赞同第二种观点。对促进交易、保护债权人利益、预防债务人借协议离婚逃避债务，《婚姻法解释二》第二十四条无疑作出了巨大贡献，但是，此规定值得商榷。从上面两种观点可以看出，其分歧在于适用的法律依据不同。在司法界，只要有新的司法解释出台，法院都会及时组织学习，并在审判中贯彻适用，但是对司法解释的效力，很少有人质疑，因为所有的教材无不指出，司法解释是我国的重要法律渊源，是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根据法律赋予的职权，具有普遍法律效力。然而，无论是宪法，还是立法法，都没有司法解释的地位，其效力依据仅仅是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关于加强法律解释工作的决议》，该决议规定，凡属于法院审判、检察院检察工作中具体应用法律、法令的问题，分别由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进行解释。可见，司法解释是对具体的法律条文在具体案件或者事例如何应用的规定，并不具有法律作为行为规范的普遍法律效力，其位阶低于法律，与法律有冲突的，当然应当适用法律。《婚姻法解释二》第二十四条的举证责任、法律后果明显与法律相抵触，应当适用《婚姻法》第四十一条。故确认夫妻单方债务属于夫妻个人债务还是夫妻共同债务，应以如下标准判断：（1）夫妻有无共同举债合意，如果有合意，则不论该债务带来的利益是否为夫妻共享，均应视为共同债务。（2）夫妻是否分享了债务所带来的利益，尽管夫妻事先或事后没有共同举债合意，但该债务发生后，夫妻双方共同分享了该债务带来的利益，则同样应视其为共同债务。其次，夫妻两人在离婚中一致陈述没有夫妻共同债务，协商离婚后，债权人凭借据要求两人共同承担债务，其又不能提供债务用于夫妻共同生活，且从夫妻两人的实际情况，如收入、支出的平衡来看，此债务也确实不可能用于夫妻共同生活，法院依据《婚姻法解释二》第二十四条却判决按照夫妻共同债务由两人共同承担，损害了法院的公正形象，也是荒谬的。

参考文献：

[1].最高人民法院婚姻法司法解释（二）的理解与适用[M].人民法院出版社，2004：217.

[2]蒋月.夫妻的权利与义务[M].法律出版社，2001：206.

作者简介：

刘蔚彤，南京大学法学院，现供职于江苏省丹阳市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