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美学近代形式观念的衍变

时间:2022-04-04 03:55:08

西方美学近代形式观念的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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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近代形式论的主流概念是由审美趣味的主观化先验化而形成的康德主义形式与感性形式(感性形象)。准确、透彻地把握它们的本质、作用、意义应当立足于启蒙运动思想的一般精神。康德主义形式的最终确立得益于以人性为研究对象的心理学和认识论,感性形式获得主导地位归功于18世纪的存在大链条观念和学科分化的趋势。从新古典主义美学的衰落,审美趣味、感性形象的流行,浪漫主义及其哲学化德国古典美学,到形式本体论的兴起,可以清晰地看到近代哲学美学的一条主题明确的思想线索,即形式与表现、个性与一般、感性与理性、主观与客观的对立及种种解决方案,而形式的赋形超越的强大抵御力量充当了构筑艺术和审美活动的自由王国,恢复人性的原始和谐,从审美自由转入政治自由的理想桥梁。

〔关键词〕 启蒙理性;审美趣味;感性形象;形式本体;审美教育

〔中图分类号〕I0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769(2012)04-0180-07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西方美学中的‘形式’:一个观念史的考索”(04cz013)

〔作者简介〕张旭曙,复旦大学中文系副教授,博士,上海 200433。

近代美学的形式观念肇始于17世纪,涵盖新古典主义、启蒙运动、德国古典美学、浪漫主义、19世纪这几个历史发展阶段。从中我们能发现催生美学学科“埃斯特蒂卡”(感性学)的酵母因素,追溯现代美学形式本体论的谱系血统,它甚至构成了理解西方人的新型理智生活——启蒙精神的历史和实质的重要视角。可以说,探究这一课题具有美学史和一般思想史的双重意义和价值。

一、美之光:从形式照向表现

在17世纪,古代思想世界中占主导地位的形式概念,即柏拉图的绝对理式、毕达哥拉斯的比例形式、亚里士多德的整体与部分间的和谐仍然在流行,并给予新的形式概念的确立与展开以各种影响、规约、推动。与此同时,新的词语和问题,诸如鉴赏、情感、灵感、虚构、天才、想象等出现并以不可阻挡的力量标示着一个新的发展方向。

我认为,理解17世纪美学的形式观的精神特质、演化轨迹、术语变换、重心转移,有两个思想史动力因素最为重要:自然科学的兴盛和教会权威的衰败,这背后站着两位思想巨人——牛顿和笛卡尔。

罗素曾指出:“近代世界与先前各世纪的区别,几乎每一点都能归源于科学。科学在十七世纪收到了极奇伟壮丽的成功。”〔1〕是的,经院哲学(亚里士多德和托马斯哲学)用本质、目的、原因这些不精确的术语描述运动此时已遭到摒弃,取而代之的是时间、空间、物质及力等概念。机械论自然观让位于目的论自然观。伽利略的望远镜解除了希腊和中世纪赋予天体的特殊的神圣性质,牛顿的革命工作则进一步加以摧毁。光不再是神秘的物质和上帝的住所,而成了一个物理现象。另一方面,虔信主义和神秘主义解说的柏拉图主义让位于一种较合乎理性的柏拉图主义。“这种柏拉图主义,经过伽利略与开普勒的思想而成为牛顿的数学体系。它承认内在力量或启示是理性的基础,这个理论于是成了一种唯智主义。它要在宇宙的物理秩序及道德定律中寻找神的自然真理。”〔2〕

柏拉图主义顽强地延伸到英国经验论精神氛围中成长出夏夫兹博里及其门生哈奇生。夏夫兹博里接近剑桥派新柏拉图主义。在他看来,宇宙是一个和谐的整体,宇宙的和谐整体是由天帝这位“至上的艺术家”造就的,他是使物质具有形式的最终因。文克尔曼确认情感与个性表现有损于静穆美理想,莱辛以精神表现的多寡作为衡量身体美高低的准绳,也显示了新柏拉图主义成见的影响。

笛卡尔的新哲学力图调和近代科学的机械论和唯灵主义的神学和形而上学,他认为清晰明白的概念就是真理,相信理性有能力把握确定的知识。《方法谈》规定的用以指导心智的四条原则是新古典主义美学的哲学原理。对此,埃米尔?克兰茨有过一句精炼的评价:“十七世纪的文学界,各方面都体现了笛卡儿连第一句话也从未写过的笛卡儿美学。”〔3〕

论文学作品的美在于整体结构中各部分的“协调和适中”,用数学分析音乐的比例和均衡的美,是笛卡尔的数学和逻辑理性追求明晰、清楚的理想的具体表现。当时的一批法国批评家、诗人、画家心甘情愿地追随这种理想。布瓦洛仿照笛卡尔写成《诗艺》,宣扬普遍、永恒的理性是评判文学创作的最高标准。新古典主义绘画的奠基人普桑的名作《台阶上的圣母》、《阿奇斯与迦拉蒂雅》的对称、严谨的构图与柔美谐和的色彩透露着他对古希腊艺术秩序、比例、规范的景仰和追慕;声名最卓者莫过于布瓦洛的“三一律”——舞台上安排情节,只有一件事在一地一日里完成。不难看出,在处理内容和形式之间的关系时,新古典主义者求助于亚里士多德《诗学》提出的有机整体概念。然而,内容和形式的关系在他们手中是不平衡的。一方面,他们过于注重韵律、言辞、情节等外在形式;另一方面,评价艺术品的价值、等级又时时加上理性的束缚、控制,音韵之类手段唯有听命服从而已。在《诗简》里,布瓦洛写道:“只有真才美,只有真才可爱;……自然就是真实,凡人都可体验:在一切中人们喜爱的只有自然。”〔4〕就是说,美即真即自然。应当强调,新古典主义者了解的“自然”不是客观存在的自然界,而指自然本身立下的规律、法则,尤指人性。这样一来,摹仿自然悄悄变成了追随人性,新古典主义者在崇尚古典的旗号下把新时代的理性精神发扬光大到无以复加的地步。遗憾的是,古希腊时代的生机勃勃的真和美也消逝得无影无踪。在新古典主义美学地盘上,显然没有审美主体、个性、感觉、特殊性的位置。美只把自身的光辉倾洒在了虚弱、苍白的普遍、抽象、规范一方了。

在新古典主义为美和价值制订一个客观标准的做法占统治地位之时,出现了一个新的趋向、新的观念,渐渐吸引住人们持续的关注。Taste(趣味、鉴赏力)这个含义混杂的概念开始在欧洲各国流行起来。人们把趣味与情感、幻想、直觉、想象、巧智等指向同一事实的不同概念联系在一起。18世纪初期的布乌尔认为趣味是健全理性的一种本能;在杜博斯的笔下,趣味变成了“第六感官”,心智的特殊能力。不论怎样,调和趣味与理性显示了时代的重大转向。韦勒克一针见血地指出,“一般的美的观念开始遭到摈弃,个别的标准得到提倡”〔5〕。我们已经能清楚地听到给审美事实以理论说明的美学科学登上西方思想舞台的脚步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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